第 202 章 玫瑰经
暴雪缺席,气温转暖,墓地上仍有雪化的痕迹,但这不影响人们穿着厚厚的加绒雨靴前来送行。
曾经是前线的地方,现在已成为后方。
一般来说,走政教合一的路线,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古往今来,多的是国家使用宗教作为统治工具,光是古地球的宗教战争,就不知道打了多少回。远的来说有十字军东征,近的来说有巴以问题。
即便到了星际时代,人类征服殖民星球也不忘喊一声“上帝保佑”。
马克思他老人家说过,宗教是人民的鸦.片。
这说明说明?说明社会越乱,越需要吸食宗教。
从这个角度看,政府破产,社会大乱的牛牛国总理,确实走了一步“好棋”。
白翎尚且不知道这个横空出世的“电子神教”和之前的“电子佛”有什么关系,他接过场内发放的小册子,扫了眼,讶异道:
“Cyber Angel helps you……赛博天使帮帮你。还真不是电子佛。”
“其实都一样啦。”小AI凑过来瞧,有感而发:
“天使,佛,宗教,软件,全都不过是一个精神载体,没有根本区别。对于AI数据库而言,造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通过统计数据,然后定制出最适合的神,编写成人人喜爱的教义,缝合人类历史来统治人类。主人说,这叫量身定制的骗局。”
这也算是一种文化入侵。
白翎想到一个问题:“帝国会不会也被入侵?”
AI思索:“按我的计算,如果主控系统运行正常的话,应该是不会的。帝国现有的监控系统——‘忒弥斯’有着强大的防火墙,足以抵挡大规模的数据入侵。嗯,虽然不稳定,但是强大。”
“不稳定?”
不过……
白翎想到了什么,轻微蹙起眉,迷惑地看向旁边落座的人鱼。
全帝国只有皇帝本人不用佩戴禁制环。
这是为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彰显身份特殊吗?可这条鱼连电击脚镣都能戴,怎么会在意被一个系统束缚呢?
——应该是怕被窃取信息。
想来想去,白翎觉得这个原因最合理。
·
会议礼堂广阔,精细复刻了天体运行动态的穹顶造价不菲。按照星际盟目前现有国家,标注着17枚荧光名称,但除此之外,在穹顶较远的一片深蓝色虚拟布景里,还静静旋转着一颗蔚蓝色星球。
那正是人类发源地,地球母星。
当然,在座的代表团里并没有地球,把它放上,也只是略表一下尊敬。
就好像子孙争家产的时候,总要把父母的牌位放旁边一样。
有敬意,但不多。
据说,地球人类在核毁灭之前,已经在这项技术上有了重大突破,能够完全剥离脑波,存储到硬盘中,使人在精神上永远不死。
但核毁灭后,这项技术却彻底消失,变得不可考。
400年后,变异人类在当前星系扎根,期间也有不少大学实验室试图还原这一灵魂剥离术,但都无一例外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不在于“剥离”,而在于“保存”。
人类大脑所接收到的记忆信息是极其庞大的。如果把一段1小时的视频比作一本书,那么人类的脑信息就是全世界电子图书馆的总和。
想要将这么大的信息量完整,精确,清晰,且顺序正确地提取出来,无疑是一项成功率无限接近于0 的工作。
恐怕只有大自然的神之手,才能造成这样的巧合。
各国首脑轮番上台发言,论资排辈,白翎当然排倒数第一。
谁让他是实习生呢?
不过坐在最后一排,他反而看到了俩熟人——之前的珊瑚和摄影师。这两人作为特约媒体人员出席,见到白翎朝他俩打招呼,也相当激动。
摄影师拿出昨日拍的照片给白翎看,感叹着:
“我原以为再也拍不出更好的照片了,直到抓拍到你给画作贴止血贴。等我们弄好文案,就把它发表!我都联系好编辑了,就发在《星际时代周刊》上,最有权威的那本!”
以19岁的年纪登上《星际时代周刊》,当然是一项殊荣。
但摄影师话音刚落,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上头个什么劲儿?这么大的事,按规矩不得正正经经发个知会函,求个授权才行。他怎么就当别人面,把事情定下来了?太不尊重人了……
摄影师都准备诚恳道歉了,却听到白翎笑了笑,认真地说:
“那麻烦你们了。如果回头写好标题和文案,也知会我们一声,我们有平台,也想借你们的风宣传一下。”
这话说得敞亮又大度。
摄影师一下子好感拉满,狠拍一把助理的肩膀,严肃嘱咐:“听到没,文案要好好写,必不能辜负白司令的期望。”
压力给到珊瑚这边。珊瑚心里也是捏着气性的,往小了说,这是《时代周刊》的配图文章,往大了说,这对他也是一次绝无仅有的出名机会。他当然要绞尽脑汁,总结白司令和伊苏帕莱索那张画的意义,把标题写得利利亮亮,出众又响亮。
但写什么呢……
按照他的文字功底,脑子里已经有了五六个备选项,可是每一个单独拎出来,好像都达不到他想要的感觉。
珊瑚又陷入了选择困难症,自己找个角落琢磨去了。
这时台上换人,轮到那个牛牛国领导上去了。搞政教合一的,画风自然与众不同,之前场中发小册子已经令人侧目,现在居然披着袍子上台。不知道的还以为走错了会场,这不是星际盟,而是梵蒂冈大教堂的加冕室。
珊瑚看不惯,暗骂一声:“神棍。”
他们老帝国正十字旗的,就看不起这种政治表演家。自己国家的人民天天水深火热,他不管,倒还拉个架子装起教皇来了。
来星际盟也不是想好好寻求帮助的,就是伸手要钱,去威胁,去要饭,去道德绑架。看谁是大冤种,就猩猩式伸手,“给钱。”
人家说法国有法棍,律师界有讼棍,这不,星际联盟也有大神棍。
珊瑚翻白眼,这都在联大上公开传教了,要是再来个联大求婚的,他都不奇怪了。
仔细一听,那教义更是惊世骇俗——“……不瞒诸位,我此番代表偶蹄目共和国来,是想为大家展示我们最新的科技发现!相信我,它足以改变世界!”
卡特勾勾手,让助手换幻灯片,接着提高嗓音,自信说:
“各位,我们已经攻克了人类不能永生的难题——变成电子灵魂!我知道你们有疑问,并且会用现有的实验数据反驳我,说这只有百万分之一的概率。但我想提到的并不是自然条件下的概率,而是人工手段。”
“没错,”他压低眉眼,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我们的电子神职人员,已经完成‘人工剥离脑精神波’ 的实验,且技术成熟,记忆覆盖率可达99.8%以上。”
众人哗然。
他们震惊的不是“灵魂剥离术”,而是记忆覆盖率。
实际上,脑精神波的研究早已不是什么新鲜领域。早在21世纪,人工智能刚开始飞跃式发展,科学家便能识别脑神经信号,利用AI还原眼部所看到的画面,将大脑信号转换为视频图像更是老生常谈的实验,到了21世纪中叶,相关的学术顶刊都发表了一大堆。
因而,电子灵魂理论上是存在的。只不过迄今为止,有记载的成功例子都发生于严重的车祸,碰撞,爆炸,等环境中。
也就是说,要通过自然手段剥离灵魂,至少要满足两个基本条件——
一,必须是意外死亡,不能是自杀,也不能是病死。一切能提前感知到自己死亡的不行。
亡者必须在死前充满希望,比如刚经历过幸福,或者正要去做一件期待已久的事。这样一来,在真正死亡的那一刻,亡者的大脑才会迸发出比以往强10000倍的精神波,用以存储记忆。
通俗来说,这叫“强烈的求生欲”。
这根本说不通啊!
台上声音继续:“这个技术发展到最后,可以和虫洞结合起来。只要把脑波压缩,通过虫洞小型化技术送回过去,就能真正实现科幻小说中的穿越时空。”
“这就是科学意义上的‘后悔药’!”
是谁?给他绝望的人生,喂了后悔药?
“……愿你来世羽毛丰满,展翅再飞。”
合上书,神父完成任务,赶往下一场祭祷。
这时,他被棺材铺老板叫住。
那个腼腆的中年人穿着一身黑,从人群里挤出来,扶着要掉不掉的帽子,后面跟着他活泼的妻子。
“神父阁下,请留步,”老板戴正了帽子,解释来意,“我想跟你打听个人,不知道你这些天在各个墓地走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过他的墓碑。”
面对神父询问的表情,缝叶莺老板娘补充道:“就是那个爱喝酒的,酒囊,他在我们家预定了棺材。但他没有留下联系人,我们也一直没听到他的消息,不知道他是不是……”
缝叶莺声音低下来,没有说出那个残忍的词。
神父整天奔走,算是此地的消息通。
他回想了一下最近在葬礼上听到的各种传闻,恍然道:
“噢,他啊。他不在这。”
夫夫俩紧张地望着他,“那在哪块墓地?”
神父露出今天第一个微笑:“他因为伤势过重,转运到第二所野战医院去了。”
……
野战医院靠近盐碱滩,病房自带澄亮的大窗户,能随时随地观赏海上高云,金色日冕。
啸卷的潮水拍打着岸堤,把飞穿在风中的海孬打湿,羽毛闪烁发亮。
走廊窗外,数十只海鸥穿越浪潮,迂回地向海岸线飞来。它们经过敌我扫描阵,一头扎进敞开的窗口,打开门走出来时,已经变成一群灰银发色长着雀斑的年轻人。
“咱们老大在哪?”
“ICU躺着呢。”
“听说那儿伙食很差。”
“没事,水手会喂他面包糠的。”
哥几个呱唧呱唧地来到加护病房,隔着玻璃兴奋挥手,脸上冒着不同程度的傻气,“老大,你的治疗舱是透明镭射流沙的诶。”
“傻批,这是治疗射线!”基德在里边骂。
好不容易赶走他们,基德脱力地躺回去。等他一觉睡饱,隔壁床已经换了新人。
基德侧耳听了会,这个正在嘱咐那人不要进食:
“刚换的人工肠胃,还要过一遍药水才能用,今天就不给你放饭了。还有,我们已经取了你的细胞,准备培植新的消化器官,最迟半年,你就能恢复如初。”
换器官,这确实是大手术。
隔壁的男人说:“谢谢。我的医保卡号码是……”
这个:“账挂在白司令名下。”
酒囊在这里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他发现隔壁的挡板墙摇下来,他的病友正望着他。
他刚做了一场大手术,把原先的外置人工肠胃换掉,换成了价格十倍以上的内置仿真器官。现在,他需要经过一周的抗排斥治疗,适应这套新的高价器官。之后再为肉质器官的移植做准备。
这段时间不可以吃饭。他本应该因为饥饿而虚弱,可看了一会窗前的风景,却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连隔壁床找他聊天,他都有一搭没一搭回着。
“……你是酒囊?哈哈哈,”基德大笑,“我以前有个外号叫饭袋。可惜现在吃不动了,我得了癌症。”
“你得了癌症?”酒囊微愣着直起身体。他再次打量海鸥,对方看不出半点病气。
基德耸耸肩,“是啊,之前都到晚期了,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酒囊觉得他有些面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等到中午,探视时间到了,温文和气的年轻人带着一条小狗来找他。水手把饭放在桌上,边喂饭边轻声埋怨着:
“您不可以挑食噢,医生说了,得多吃蔬菜。还有炸薯条那种东西,治疗这两天就不要吃了,否则我会担心的。”
“好吧好吧。”基德难得好脾气,依了他。
走廊外人来人往,比之前热闹,酒囊在床上坐不住,也下来慢吞吞地走动。
这里的医疗水平比想象中好,手术后轻微活动并不算什么难事。
基德看到他病号服袖口露出的禁制环,挑眉问:“你老公死了?”
“嗯。”
“怎么死的?”
酒囊回答得简略但全面:“他吃软饭,骗我,趁我驻派在外面出轨,后来又拿我的积蓄去倒了,暴打我,被我反杀了。”
或许是今天心情不错,他多说了两句:“律师说,我是自卫,按照帝国omega保护法,可以判无罪。”
“但他们修改了我的判决结果,把我送到了其他地方……”
无视法规,礼乐崩坏。
帝国早就在无人在意的时候,从根子烂透了。
如果不是杀夫,他应该会被上级下令,作为舰船指挥官,参与那次金井的剿匪任务。
他与海鸥,在立场上本应该是敌对关系。
现在却阴差阳错,被白翎安排着,睡在同一间高级病房里。
阶级不同,立场不同,但都是白翎的“朋友”。
酒囊忽然感觉到喉咙干涩,之前拥堵的气息,一股脑顺着喉间冲上鼻腔。他连忙低下头,逆着光走到卫生间里,消毒水的味道有点辣眼,他揉了揉眼皮,将后背慢慢靠向白色的浴柜,体重交托过去。
野战医院空间有限,将领级别的病房也不过是设施全一些,地方大一点。但比起酒囊之前在条件简陋的小医院住的通铺,这里的条件实在太好了点。
他甚至有自己的洗漱柜,里面放着他的私人用品。
除了这里,还有外面柜子里的。
酒囊根本想象不出,那个瘸子是怎么在百忙之中,抽空让人去被炸掉半边的楼里找出他的旧东西,送过来。又是怎么擦掉灰洗干净,塞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并不是多么大的恩惠。
是悄无声息的。
但就让酒囊恍惚间觉得,他拿我当个人看。
军队是个抹消性格的地方,帝国的作风尤其如此。
鹰属omega参军人数多,看似光鲜亮丽,其实沉闷束缚。他们遵从,顺服,刻板,在战场上是冷硬的枪,在家要求做温顺的羊。
结婚是必要的。因为不论上司还是下属,都会用不同的理由来说服你,“匹配个alpha吧,这会让你的发情期更稳定。而且你经常出差,有个人守在家里,生活也会舒服一些。”
他们说,你是omega,有了配偶,才方便在外面行走发展事业。
其他同僚都是这么做的,他也同意了。匹配的结果不出意料,是个贵族阶级。
那时候他刚立功升职,看起来前途无量,甚至有人传闻他运气好的话搞不好会在二十年后接替金雕元帅的职位。
对于他的婚姻,其他人也很看好,“你是平民军官,他是贵族,你们强强联合,到时候你升职了,你丈夫家里也会对你有帮衬的。”
一切都是那么的按部就班。
他是军队的作战器物,是不需昂贵油脂保养的杀具。对于组织的相关需求,他似乎有必要去满足。
脱掉军装之后,也没有被当做人看待。
酒囊扶着墙慢慢蹲下,打开下面柜子,掏出一个不起眼小盒,从灰蒙蒙的纽扣片下面,抠出粘在底子上的铁片。
他把它揣进口袋,出去找件外套披上,漫无目的地走出去。
门滑开,走廊上的人奇形怪状。他们没有帝国军部那种一走进去就嗅得见的规整,没有向后梳起且一丝不苟的发型,更没有伪装与麻木。
受伤的士兵操着不同的口音,长着不同的面容,痛得龇牙咧嘴,有的开怀大笑。
大声哭,大声笑,每个人都活灵活现。
酒囊穿过他们中间,毫不起眼。
他们内部成分完全不同,有民兵,有佣兵,也有出身良好的中产,却没有分明的阶级体现。他们确实会向长官敬礼,但那是发自内心的尊重,闪亮发光的眼睛证明,他们做这一切心甘情愿。
酒囊想起自己多年前,在驻地和同伴聊过的天。
同伴说,一个士兵加入军队,就是把性命托付给长官。
“伙计,选一个好长官实在太重要了。”
合格的指挥官,可以降低死亡率,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决定着他麾下士兵的去向。
是憋屈的死,还是光荣的牺牲,士兵的荣辱取决于上级的决策。
酒囊问,要怎么区分好坏?
同伴狡黠地告诉他,看他的下属。
一个好的指挥官,他的每个部下都各自闪耀。
但如果跟错了长官,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所托非人。
混在人群里溜出医院,一缕风卷进领子的缝隙里,他紧了紧外套,沿着街边走去。
不过短短几天,雪已经化尽。
远方吹来的风里多了一抹生涩的土腥味,透着春季植物破土生长时特有的气味。
这条路通往公园,曾经紧闭的店门,现在都打开了。军队用它们充作临时的物资发放点,来排队的人们脸色红润,显然这两天吃得不错。
公园的流浪汉棚子早已被雪压塌,现在索性拆除,用板材搭建成简易的房屋。
人们在那里生活做饭,附近的土壤被柴火醺得热热的,围着锅灶长出一圈小花。来往抱着食物的居民,许多人胸前都别着这样的花。
走过公园,酒囊来到自己曾经租住的楼前。
这栋楼的大半部分被炸塌,留下一个巨大的弹坑。
但他莫名其妙地相信,不久之后两场春雨一荡,坑里也会长满野生的玫瑰,很小一朵,蔷薇科的,坚韧而有刺。
酒囊走一会感觉累了,有出租车停下来,问他要去哪。
“免费的,快上来吧。”
司机热情地拍着车门,并告诉他,现在全城的人都自发地开着车帮忙运送军队的志愿者。
他这辆也不例外,可以带他上前面看看。
酒囊坐上去,司机的车载收音机里响着帝国官方的新闻。
主播竭尽全力地痛斥着:“白翎和伊苏帕莱索,他们在犯下人类的滔天罪行,他们正在使用意识形态武器,欺骗你们!”
司机撇嘴:“我可不懂什么是意识形态武器,我只知道发下来的火腿面包香喷喷。”
一个左转弯,他打着方向盘,停在了城市新建的防御工事附近。
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酒囊逆着风,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他脚步不受控制,眼睛盯住正前方构筑的高墙,连披在身上的外套掉了也没发现。
走过去时,就已经有人按着耳麦通报,因而他畅通无阻,一路来到了墙下,爬上了楼梯。
最后一层时,一只手递过来给他借力,酒囊抬起头,看到那个瘸子正朝自己笑:
“外套都跑掉了。”
说着,从他后面的下属手里捡起那件外套,掸了掸灰,顺手给他披上。
真是朋友的待遇。
站在城墙上面,并排有人越过白翎,过来跟他握手,“你好啊。”
是萨瓦二世元帅。
萨瓦握完,又转头跟白翎怀念地说:“他可是我直系学长,比我高六届,之前他回校时我还代表学生去接待来着。”
白翎对酒囊笑道:“你在这里也有熟人了。”
空心的躯壳,被填满了。
他像绿野仙踪的铁皮人,从奥兹法师那里得到一颗心脏,火热的炉膛跳动着,带动血液冲刷着四肢手脚。他下意识想捂住乱晃的人工肠胃,却无意中抱紧自己。
原来,破裂的肚皮已经缝上,所有不堪,泼洒,屈辱的痕迹都被摘除,随着细密紧缝的皮肉一起,安稳地归于原处。
朋友,熟人。
在经历过亲人,上司,和所谓配偶的背叛和厌弃后,他是否还能经受起这场豪赌。
酒囊想犹豫一下,但他看清楚身在的位置,就知道自己已经来对了地方。
“——噗通。”
轻巧一声响,他掏出口袋里的东西,向前挥臂,用尽全力扔了出去。那枚曾经象征着他前半生军旅身份的狗牌,在橘黄色的天空下划过一道亮色弧线,最终落入大海。
海浪涌起,一瞬间将军牌抛起,路过的飞孬瞥见它上面的信息。
【姓名:Sius西武司
代号:大鵟,豪豹
军职:帝国第一军团少将
联系上司:金雕】
·
战争仍在继续,考虑到因地制宜作战的问题,白翎决定将之前幽灵军团的人应收尽收,挑选可用的民兵重新编队。
“至于番号,就沿用之前那小子的怎么样?”白翎思考着说,“301,这颗星球的邮编,军队番号也是星球编号,好像也不错。”
“很合适。”郁沉赞同。
既然要重新编队,肯定还要任命新的军团总指挥长。这个职位至关重要,需要经验丰富,管理能力强,最好还是有驻派下属星球经历的军官。
当问及人选时,白翎淡定地说,他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
军队里制作狗牌,又是新一轮写联系人。
一周后的某个下午,天气晴好,一位老顾客造访了棺材铺。
穿着军装,手指上别着真的牛皮酒囊的鹰,走进店里站定。
“老板,我要取消订单。”
老板匆忙从后边跑出来,看到来人先是一愣,脸上皱纹随着笑意逐条展开,“是你”,他边擦手边招呼,“还是没找到联系人吗?”
西武司掀开硬挺的军帽,露出一双金棕色眼睛。
鵟的眉骨低峻,面容压迫感强,但他圆溜的瞳仁却削弱了这一感觉,变得灵动有神。
“不,我有新联系人,不需要棺材了。”
老板高兴地把订金退给他。
之后有一段时间,他都没再见过这只鹰。直到半个月后,战争临近结束,公爵的老窝被抄,他才在海藻餐馆吃饭时听闻一二。
听说,西武司领导了总督府的围剿工作。
他们冲进去时,海鳗公爵被他一脚踹倒,一抬头,就是鹰向下的枪口。
海鳗公爵连忙求饶:“别杀我……对了,我认得你!你是哪个团的来着,好歹你之前在斗兽场没被狮子吃掉,还是我去跟剑鱼求的情。我说,让这小子再活一阵,还记得吗——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西武司拉开保险栓,冷笑着吐口水,“临死之前,你们是应该记清我是谁。”
“什么?”海鳗公爵大惊失色。
西武司冰冷地向下蔑视,“记清楚,我是野星301军团空军少将,30分钟前全歼总督府1478人——”
砰一下就把公爵脑袋打开花,血花崩了他一脸。
用敌人的鲜血沐发,来洗刷他的耻辱。
用恶人的脏血,灌溉我们的田地。
公爵的脑壳砸在地上,等待已久的苍蝇扑上去,畅快地吮食他的身体。
这样的场景或许骇人,但当他们从公爵的老巢抄出上百吨黄金,无人不为他的死唾骂叫好。
这笔巨额财富则在全星球民众的支持下,充进了野星的账户,用于战后重建和其他一切事宜。
有趣的是,白翎也收到了一份私人礼物。
他等着郁沉回来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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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收尾,由于受伤民众太多,野战医院的床位紧张,白翎索性把自己的办公室也让出去,充当病房。
他和郁沉则住到了居民家里,借住一阵子。
人鱼最近也没闲着。
他身兼数职,还被赋予了新身份。
起因是前些天作战时,有个当地的民兵受了重伤。他有信仰,在弥留之际想求神父送他一程。
然而那位见习神父并不在场,他早就因为参加的葬礼太多,累得回家瘫倒。
在这种时候,一群人绝望地喊,“有没有神父?会念祷词的也行!快来一个!”一边按住吐血的士兵。
伊法斯正好在附近,听到声音便过去了。
他俯下身,抓住那位伤员满是血的手,半阖着眸,神情庄重地为他念诵《玫瑰圣母经》。
“我将这殉道者托付于你,仁慈之母;我求你提供庇护之所,永援之母……”
念调流畅,庄严,希伯来语的发音古老低沉而陌生,温温沉沉地在硝烟淀落的战场弥散。
白翎不信神,也并不懂这些经文,但他和其他人一样,默默地围上来,站在那里安静听完。
心绪很平静。
他想起前世,如果知道自己会死,说不定也会提前找位牧师,口头上送自己一程。
收队回去的时候,他和郁沉走在一起,闲聊时随口说,“没想到你念悼亡词还挺熟练的。”
郁沉站在尸体和废墟旁,看着他,“我送过人。”
“谁啊?”白翎下意识问。
他本来在笑,忽然对上郁沉深深的眼神,那眼底蕴藏许多情绪,仿佛凝练了一生。
乌利尔愣了下,没料到他的回答这么果断。
“让他走吧。”郁沉默然一会,挂断了通讯。
他缓步走下台阶,肌理分明的长腿没入冰冷池水,明暗交界的光线给他的五官笼上一层阴翳。
不论谁都可以……
他反复嚼磨着这几个字。
宁可去大街上捡劣质货,也不愿意回来跟他张个口。
倔脾气的流浪野狗,想跟在别人脚边乞食……真该把人抓回来按到池子里,狠狠清洗干净,从里到外,喂到干呕为止——
门口冒出两点红光,AI悄无声息滑进来:“您有吩咐?”
郁沉思绪被打断,嗓音冷淡,在浴池高耸的穹顶回响:
“取我的血,制作信息素提取液。”
“您稍等,我去楼上取针管和量筒下来。”
AI走后,这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人鱼向后靠在大理石池壁,起伏精健的腰背抵着破碎的冰渣,池水很冷,在没有开加热棒的情况下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习惯用低温刺激大脑清醒。
但这一次,他心里的躁郁没有减轻半分。
刚才的情绪,很不对劲……
他似乎对长久以来守护的东西,发酵出了变质的感情——
这三天里,郁沉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人们对伊苏帕莱索的厌恶,并非全无道理。
他的控制欲强得恐怖。
人鱼的脑波可以融入网络信号,当他从18岁登基开始,发现自己坐在寝宫就能严密监视整个帝国,野心便膨胀得无边无际。
大地化为他的身体,摄像头变成他的眼睛。
伊苏帕莱索无处不在。
于是,他窥见了许多不堪的事实。在社会的缝隙里,仍旧污水横流,连拨给学生买牛奶的款项,都能被官僚层层剥削,吞噬干净。
那时候的皇帝很年轻,还有一些天真和直莽。
他信不过那些人,就自己连接机器人去发牛奶。
奶车驶过每一座城市,滑过每一条小巷,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国家,他这么干了九十年。
他亲爱的孩子们,为着他们,他可以日以继夜地工作。
人鱼把自己当成精密运作的机器,不过,他的人生中,也出现过bug……
可爱小bug。
月底核算账目时,总是对不上账,某个固定时间段会多发几份奶。人鱼怀疑程序出了问题,便沉入意识观察。
机器人:“我确信你早上来过三次了,戴着同一条围巾。”
幼鸟:“我只有一条围巾,所以我换了三种不同的系法。”
机器人:“可是我认出你了。”
幼鸟脱下外套顶在头上:“这样还认得出吗?”
机器人:“认不出了,你要多少奶?”
就这样,被一只灰绒团子幼鸟,卡了bug。
人鱼置之一笑,纵容了这种错率。
他喜欢这些小鸟们,奶车放的歌也是他亲自编写。像是街边卖冰淇淋的小车,吸引放学的雀雀,幼鸟们一听到,就会背着书包飞快跑过来,期待地趴在他的窗口,仿佛翘起了尾羽。
那是比往广场上撒面包糠被鸽子群围住,还愉快的滋味。
直到某一天……
有人发帖义愤填膺,说自己好奇就拆开一架机器人,发现里面有监视程序。紧接着,成群结队的人,整天在街上拦着孩子们,让把领到的牛奶丢掉,口口声声牛奶里放了激素,会让孩子提前发育。
家长们人心惶惶,不敢再让孩子们靠近奶车。
只有bug幼鸟,每天准时去奶站报道。
“什么?可以快快长大?再给我来一碗。”幼鸟一小只干三大碗,还会昂着头问:
“你明天还会来吗?”
机器人:“宝贝晚安,不见不散。”
到了每年的感恩节,按照鸟界习俗,没成年的幼鸟会给父母跳求奶舞,表示感激和亲近。
幼鸟很害羞,躲在大树后面偷偷朝他跳。
机器人:“你为什么不过来?”
幼鸟低着小脑袋,不肯过去:“我跳得不标准。”
机器人:“这有什么关系?”
幼鸟抿起嘴唇,一下一下踢着树下的小石子:“……皇帝在监视我们,对吗?我跳得不太好,他看到了会不会介意啊。”
机器人似乎停摆了一秒,忽然换上和以往都不同的低醇音调:
“不会,我很喜欢,谢谢宝贝。”
幼鸟一下子抬起头,杏眼里有了光:“感、感恩节快乐!”
结结巴巴说完,一溜烟跑了。
把奶车当成父母,是很令人心疼的事。人鱼调整了程序,让bug小鸟可以无限次喝到牛奶,领到糖果。
每到傍晚,幼鸟都会背着小书包,追着奶车跑。
每停一站,每喝一杯牛奶,机器人都会不厌其烦地说:“宝贝晚安”。
晚安,晚安,宝贝晚安……
幼鸟反复去听这句话,听好了,他才抹抹眼泪,默默踩着夜色回去。
有时候也会忍不住眨着泪花,转头又跑回去问:“你明天还会来吗?一定要来啊。”
希望你来,希望明天还能见到您。
就是这样的约定,让人鱼枯泽的心又跳动起来。
那时候帝国已然日落西山,财政匮乏,政界联手向皇帝施压要求砍掉每日庞大的牛奶开支。
“根本没有人去奶站喝奶,陛下别执迷不悟,没有人在乎的。”
可是人鱼知道,有一只小鸟在乎,他亲爱的小bug,每天都用纸巾帮他擦干净脏污的车窗,向他确认一遍约定。
——哪怕只有一只幼鸟在乎,我都会继续做下去。
人鱼如他们所愿,取消这项庞大的财政支出,转而用自己的私人资金,继续坚持了五年。
一天天,一年年。
我与幼鸟,犹如在时代的尾声,相互等待的人。
宝贝晚安,宝贝……
再见。
·
雪花落在他肩头的铜扣,渐渐聚成一小窝,白翎穿过广场,不由自主在这里放慢脚步。
这是童年的幼鸟,唯一会被喂饱饭的地方。
之后多年,他经常流连于这座广场上,可是再也找不回当年那种幸福的饱腹感……
白翎不自觉走到广场中央,抬头仰望着左手提灯,右手持剑挥指的巨型雕塑。
奶车经常停在这座雕塑脚下。
有时候,他会嘲讽自己对这些玩意的条件反射。看到雕塑想到奶,看到奶就想起曾经被爱过,巴普洛夫的鸟似的……
“它很美,不是吗?”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白翎转过身,以他的身高得视线稍微下移,才看到一位头发花白,腰椎佝偻的老人。
老人朝他微笑时,皱纹拥挤在唇边:“很少有年轻人会停下来仔细观望雕塑,他们大多数会匆匆走掉。”
白翎看他衣着朴素却干净,不像是流浪者,再瞥见他手里抱着的募捐箱,顿时了然。
应该是雕像的管理员。
老管理员提议道:“如果你愿意请我喝一杯2星币的热咖啡,我可以给你讲讲这雕塑的故事。”
白翎怔忪了下,正要说什么,老管理员似乎怕他拒绝,又赶紧低声补充:
“不是非要喝,哈哈,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白翎清浅笑了笑,请他去广场边上的小咖啡馆。老管理员却执意不肯坐下,点了最便宜的咖啡,端着泡沫纸杯,眼眶被北风吹得通红:
“我们去雕塑脚下坐,那里有块背风的拐角,也很暖和。”
白翎当然知道那里。
他上辈子在广场流浪时,就在那儿的拐角窝窝搭了个小小的帐篷,在雕塑的钢铁衣袍底下遮风避雨。
白翎曾经猜想过,这种三面围挡的设计是不是有意为之,就像给树梢挂人工鸟巢,给流浪狗出没的地方放纸箱。
“当然,”老管理员兴致高昂地讲着,“设计的时候就有考虑到这一点,路人避雨啊,小动物过冬之类的。别看它现在灰扑扑的,被酸雨侵蚀得看不清脸,以前可是首都星的地标呢。”
不过这座雕塑确实很有来头。
它名为《Motherland》,可以叫它故土,或者祖国母亲,或者用那些经常在雕塑上涂涂画画的街溜子的称呼,叫它“伪神”。
由于是老帝国纪念的献礼,它曾被载入史册。
从建造起,雕塑上一直点着长明灯,即便在大停电时期,它也有单独的供电系统,且只有在这时候,它才会成为整个首都的聚焦。
白翎被勾起了些许回忆,淡淡笑着说:
“它确实很大,周围装了许多射灯,在夜里看起来总是亮堂堂的。我小时候总会把它当做灯塔,晚上玩得太晚,回去的时候天黑害怕,但感觉只要一路屏住呼吸跑到雕像下面,就安全了。”
但这座雕塑,在他发起革命的第二年,就被暴君炸毁了。
那是白翎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战争杀死他家人的感觉。
“年轻人,你是首都人?”管理员忽然问。
“也不算,我在这里没有房产。”白翎如实道。
老管理员感叹着:“没有家是吗,我也没有,我打算看着雕塑老死得了……”
他举起泡沫杯,一饮而尽,随即捏碎了杯子扔到满溢的垃圾堆上,脸上有些坚毅,又仿佛喝醉似的酡红,说道:
“为感谢你的咖啡,我想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关于这雕塑的原型是谁。”
白翎心头莫名一颤,心跳突然开始加快,“是谁?”
老管理员背着风,粗糙的手指拢到嘴边,放低声音:“是老皇帝,知道么?伊苏帕莱索……我年轻时候见过他一面,惊为天人啊,跪在地上的时候就只抬头看了一眼,五十年了,这辈子到老都忘不掉。”
“后来我疯疯癫癫了一整年,人家都传是老皇帝太丑,我被吓着了。”
“其实啊,我是因为陛下的气势和美——”
白翎忽然颤着声说:“请别再说了!”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牙尖死死咬住下唇,咬得失血苍白:“……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管理员惊讶地望着白翎远去。
白翎把下半张脸埋进衣领里,甚至不敢回头望一眼雕塑的侧脸。
因为……
那实在是太过熟悉的轮廓。
熟悉到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依恋,眷念,热望,都从此而来,又回归而去。
提灯的雕塑。
提灯的人鱼。
从初见的熟悉感,再到分化夜的失态,还有他对那人仿佛沉淀多年的依赖感……全都是从他儿时绵延至今的投射。
原来,旧时代的光阴从未逝去,一直行走在他身边。
白翎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像是胸口破了大洞,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声嘶力竭大喊:
“——伊苏帕莱索!”
·
“您的alpha超浓醇信息素已经提取完毕了。按照您的要求,做足了半年的量,超浓缩倍率,只要一滴就够缓解一个星期的omega成瘾反应。”
AI一边展示给主人展示自己优秀的提纯技术,一边暗戳戳咋舌。
主人不愧是主人,和仿真小鸟玩游戏,道具都准备这么齐全。
——沉浸式养鸟。
为此,AI也相应准备了一份高逼真使用说明书,翻开读道:
“需要提起注意的是,该浓缩液一定,禁止,坚决不可以和人工A性素混用,否则就会,噗噜噜噜噜噜——产生一整包曼妥思扔进可乐里的喷发效果哦。”
正巧,机械小鸟本人也上门了。
AI高兴地去开门,却摄像头一花,对方第一次没有和它打招呼,而是眼眶血红气息激烈地越过它大步闯进去。
AI自带的警报器哔哔作响,赶紧滑着小短轮跟上去。
机械小鸟人长得高挑,腿也很长,AI根本追不上。只能看见机械鸟一把猛得推开浴池沉重的大门,站在门边,整个人脊背绷得笔直,胸膛剧烈起伏,不断压抑地喘着粗气。
仿佛拉紧了一根弦,随时会崩溃。
郁沉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酸涩信息素,转过淡寡如水的眼眸,“你来得正好,应对你成瘾的提取液已经准备好了,是足够你用半年的量。”
AI适时把满满当当的透明试管递上去。
“半年的量……”白翎在激喘间溢出一丝嘶哑,像是质问,更像在颤声冷笑:“……打发流浪狗走之前得把饭盆装满,是吧?”
郁沉敏锐察觉到他情绪反常,正要询问——
白翎一把夺过试管,当着郁沉的面,昂头一口全竖了,一滴不剩。
接着,他抬头对郁沉磨牙冷笑,拿了一颗人工A性素塞进颤抖的牙间。
AI直接傻了:“……他都喝了!!一口闷啊!还吃A性素!”
郁沉震惊失色,瞬间从池子里站起来,根本没料到他的小鸟能这么疯!
给提取液是为了戒断。
小鸟反向操作,直接十倍加重成瘾。
白翎脖颈突起淡青色的脉络,下颌线条绷得要断了似的,他把玻璃管狠狠摔到地上,义肢踏上去碾得粉碎!
他被愤怒与悲怆逼得浑身发抖,声音却冷酷到可怕:“我不会放过你的,今晚你也别放过我,看看明早谁能走出这道门!”
说完,白翎一脚踹锁了门。
我与我毁灭的故国……
今晚要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
郁沉听到他在梦里哼唧。
一会乐,一会郁闷的。
还嘀咕着还我的鸽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翎这几天抄家抄得爽,夜里就做梦天上掉鸽子。白的,黑的,花的,信鸽,赛鸽……把隼隼堆进鸽子山里!
他一边跑一边捡,怀里都抱不下。
捡到尽头跑进了机器人仓库,进去就被怪物扑倒……过程中还有奶车递牛奶。
属于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进行一个梦核的大乱炖。
质朴又荒诞。
郁沉看他在怀里乱扭,像在赛跑,又抬起胳膊一副受到侵害妄图飞走的样子。无奈地把人搂手指锢住,额头贴上他的,准备悄声安抚一下。
驱赶噩梦。
顺便看看宝贝在做什么梦,动静这么大。
精神丝探进去一看——宝贝被超大型牛奶瓶子干了。
郁沉:?!
确实是连他都要说一声“好怪”的地步。
追着毫无逻辑的梦境往前走,郁沉跟在隼崽后面,走进一座长满玫瑰的花园。
隼崽在一尊面容悲悯的七苦圣母像前停下。
郁沉抬头一看,那圣母长着他的脸,头顶戴着光环站在圣坛上,脚下堆着一圈奶瓶,牌子写着“全脂奶圣母,投0.5元可以亮灯一次。”
火红的玫瑰是我们的墓碑。
第 203 章 小孬汤
推开窗户,青草香扑面而来,糠虾太太舒服地换着气。
暖风刮了一整夜,早起时已来到春季。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厨房烧水准备早餐,却听到门房响动。伸头看,白翎刚晨跑回来,走进门正好和她打了个招呼。
停燃气了。
白翎想起什么,拿出终端看了眼上报的消息,恍然道:“有一截能源管道之前被炸,今天他们把这片都停了,抢修管道。应该晚上就能修好。”
糠虾太太懊恼地嘟囔:“看来今天没法喝茶了。”
小厨房停工,糠虾太太出门领面包,于是白翎理直气壮地回到屋里,再睡半小时回笼觉。
脱衣服上床,掀开被子。他最喜欢把微凉的爪子塞进人鱼的热被窝,听着冷血动物因为骤然的温差在睡梦中皱眉嘀咕,“小混蛋……”,再下意识收紧手臂,把他拽进窝里,用昨夜的余温焐着。
完全想象不到,这个权势滔天的alpha,才是更贪睡的那个。
或许因为他是鱼,会冬眠?
白翎趴在他身上,附耳轻声,“你今天还出去吗?”
“……不出去,”眼皮睁开,是一层非人的白色瞬膜,眼膜收起,才露出竖瞳绿眼,“嗓子哑了,他们特许我休息一天。”
说完,人鱼转了转眼珠,意味不明,“你有安排?”
白翎否认:“没有。”
“那为什么问?”
随手揭开领子,瞟一眼,“我只是想确认还能在你胸肌上趴多久。”
话音未落,手腕被人鱼一把攥住,因为运动而肾上腺素活跃的身体被困在雄性胸膛与床垫之间。
郁沉低头端详,明明白白地在这只孬眼里看到了兴奋,他了然,无声笑了一笑,俯身在孬颈侧轻嗅,“门锁了吗?”
白翎手臂勾住他脖子,拉下,“锁了。”
“吃早饭了吗?”
“还没。”
人鱼抬头,温柔地说,“我可不能让你空着肚子挨草。”
听起来很讲道理。
但白翎知道绝对不是那么回事。
刚才出去跑步,他节奏平稳而轻松,十公里只花三十分钟,监测手环界面跳出烟花,[恭喜您,体能上升6%!],成绩优秀。可惜这6%的存余拿到这里烧就显得杯水车薪——白翎被人鱼的手掌捂住嘴,防止隔壁走来走去的糠虾太太听到些许有伤风化的动静,他望着老旧的天花板,只感觉大腿抽筋,四肢躯体都汗津津地压进床单里,脑门出汗,被迫放空。
他喘得有些发抖,忍不住伸头看,上方,男人的睡袍系带开了,腹肌和人鱼线的运动趋势都指向他。于是他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薄薄的肌肉,有节奏性地隆起,平展,再隆起。
确实不是空着肚子。
喂得满满当当。
比起现在,之前那十公里的拉练仿佛成了准备运动。他崩溃,开始无声哀嚎,感觉被使用过度造成的乳酸正在大腿肌肉里积蓄,又酸又疼又爽。就这,那老混蛋还要加码,慢条斯理命令,“自己把腿抱好。”
但就像十公里晨跑会越跑越轻松,等越过运动生理学上的“极点”,内脏机能改善,氧气供应增加,神经中枢就会反馈上来一阵欣愉。等结束之后,他还侧躺着,软塌塌的,看着人鱼换衣时露出力量可观的手指腹,心里有些舒适的飘飘然。
真是……真是,有两分姿色……
郁沉听他咕哝一句,回头扬眉,“姿色?”
“……”萨瓦爬起来,顺边走,“没什么,夸你呢。”
房间小,转个身就能伸手把人箍住。郁沉视线下移,随意在他义肢根抹了一把,指腹磨了磨,胶黏。这就不认了?
“夸我什么了?再夸一遍。”人鱼温和道。
萨瓦被他摸得心猿意马,无处躲藏,身体和视线都乱飘,“……你不是听到了吗?”
人鱼轻描淡写:“我忘了。”
好一个忘了!你又不是记忆只有七秒的鱼!……哦,他就是鱼。
面对饶有兴致且耐心十足的老怪物,萨瓦只得闭起眼睛,丧权辱国地答:“夸您,干得好,干我干得特别特别好。”
人鱼放开他,从善如流地说:“谢谢评价,下次我会把这句话写进我的简历里,注明出处。”
萨瓦:“……?!!”
BAD!BAD!BAD!非常坏鱼!
郁沉看着他一副小鹰垮翅,咬牙切齿踢踢踏踏地进浴室,不禁笑了笑。
早起就很开心。
萨瓦在浴室逡巡一圈,台子上摆着他俩的洗护用品,泾渭分明——身为军人,萨瓦从不在这方面讲究,平时都是一瓶沐浴洗全身。
但那条人鱼对湿润度要求高,讲究得不得了,就算来体验生活,还是带了一堆瓶瓶罐罐,这是擦头发的,那是洗鳞片的,还有清洁鱼鳍的……
萨瓦搞不清每瓶的具体用途,只对价格记忆深刻。
这会,他挤了挤自己那瓶“军用薄荷味18合一沐浴露”,发现空了。
于是他随手拿一瓶人夫的,在浴室里朝郁沉喊,“我要用你那瓶价值一把二手米格M4机枪的沐浴香波了。”
郁沉在椅子转了个圈,失笑,“你的货币体系真特别。”
浴室里传来回响,“那当然,我还要用你昂贵昂贵可以买红外瞄准器的梳子。”
老天,他简直像个小机器人,军用小孬。
自带换算系统。好可爱。
“——随便用。”
语调轻扬地说完,准备开光脑查看邮件。开机界面屏幕反光,映出郁沉上勾的嘴角,心情太好,不想工作,只想进去骚扰孬。
强行平心静气一会,郁沉拿起杯子,准备出去泡杯热茶。
走到厨房却被糠虾太太告知,今天停燃气没有热水。
他第一反应是,孬洗的是冷水澡。
门房处,杂物间的小门被猛得拽开,白司令被抓住手腕一把带进去,门吱吱呀呀关上。接着一阵打架似的动静,不知道撞掉了哪个箱子,又踩到了哪个罐头,过了一会,优雅矜贵的D先生擦着被咬痛的嘴角出来,冷漠正直的白司令肿着手指昂头哼了一声,扭头开门,“白司令,早上好——”
卫兵精神气饱满的声音随着关门声渐消。
郁沉坐回餐厅,看到糠虾太太震惊的表情,微笑道,“见笑了。”
“你们……感情真好,”她真挚地加一句,“很和谐!契合度肯定很高吧?”
郁沉笑:“没有,刚及格而已。”
糠虾太太笑弯了眼睛,“所以是在培养感情,和种菜一样。”
细心关注,每日浇水。
理所当然地敲敲浴室门,把冰凉刺骨的花洒关掉,把孬拽过来用羊毛毯子裹住擦一擦,接着拿终端吩咐后勤弄热水过来。
裹在毯子里的隼还在朝他不爽,“都升温了,洗个冷水算什么。”
郁沉点了点孬的鼻尖,言语规训,“不可以,会感冒。”
后勤现烧水肯定来不及,最后索性喊了机甲过来。响尾蛇噔噔噔跑来,在窗子外探头探脑,“master,我来送热水!”
机甲冷凝舱存有净水,十分清洁,能达到饮用级别。
响尾蛇把水烧热,把自带的超长管道塞进浴室的天窗口。它还自己镶了个小零件上去,做成花洒的样子,方便萨瓦。
“master,你放心,我把楼守住了,不会有人看到窗户的。”响尾蛇清清冷冷的声音,一本正经阐述,“这是很干净的水,我净化过,您甚至能用它泡茶。”
墙壁很薄,隔壁就是客厅,因而洗澡时能隐隐约约听到,郁沉在和糠虾太太聊天。
人鱼有那种能力,只要他想,他能和世上所有人打好关系——关键是他不想。
萨瓦时不时听着,听他们说最近的物价,街坊间的八卦,还有早春的花盆里能种些什么蔬菜,比如菠菜,莴苣,马铃薯和一些能快速吃上的菜。
明明是平凡的一天。
却亲切而真实。
大鵟说他幸运,他的确如此,因为长期跋涉在战争泥潭里的人很容易失去感觉,以至于早起的每一天都是灰暗,紧绷且惊恐的。
但现在,他却被鲜明深刻的现实,长久地入侵着,浸润着。或许在他人看来这感觉十分古怪,可他确实需要这种入侵——
浴室门开,再随手关上,脚步声安稳且松弛,保持距离时就自报家门,“是我。”
萨瓦当然不可能认错他那把慵懒优雅不做作的嗓音。
拉开帘子,萨瓦微抿起唇,故意问,“套取到什么有用的情报没有?”
郁沉配合地故作思考,“嗯,隔壁邻居家下了两只小猫,这会蝴蝶效应地影响到我们的作战目标。”
萨瓦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浴室临街,糠虾家装了防窥玻璃,仿古的蒂芙尼彩窗款极具巧意,阳光斜角落到一层时,在浴室白瓷砖散射出万花筒一样的色彩。
那光正好照在对面,落在男人剪裁修身的衬衣,也照亮他手中捏着的小茶杯。
萨瓦诧异:“您拿茶杯干嘛?”
郁沉目光安抚地望着他,语气不失礼貌:“我来讨热水喝。”
萨瓦撇撇唇,揶揄,“我真想不通您为什么能如此理直气壮。”
郁沉理直气壮地指出:“因为你没关门。”
好吧,这次算是共犯。
萨瓦知道他确实有每天早上喝热茶的习惯,便准备拿杯子,给他接一杯干净的。可能是见多了鱼发神经,现在完全不觉得在浴室喝茶有多诡异。却没想到,那条鱼慢条斯理,直接把茶杯抵过来从他胸口接水。
萨瓦被瓷杯贴得一惊:“!真是来喝茶的吗,我怎么觉得你想使坏?”
郁沉优雅投茶包:“我有吗?”
萨瓦眯眼逼视他:“绝对有,你是不是在暗爽?”歪头瞧,“你看你还笑了。”
人鱼解释道:“昨晚我听你喃喃鸽子鸽子,还以为你在跟我点菜。”
萨瓦狐疑地看他一眼,怀疑这家伙偷偷看自己梦。
可他想了想,反正这个国家里在他面前没有隐私的又不止我一个,看就看呗,下次做梦点两个舰队,刷爆老头的卡!
想着舰队,嘴里的烤鸽子更香喷喷了。大快朵颐胃里被撑满的感觉超好,郁沉一向是早餐豪华派,萨瓦总是吃得嗦子鼓鼓得出门。
走之前,萨瓦故意跨过来,用沾了油的手指,在人鱼刚洗好吹好的金发亲一下,报复这家伙刚才拿自己胸口舀水泡茶,“鸽子不错!”
郁沉瞥一眼他飞快跑开的背影,慢条斯理用餐巾擦了擦卷发,推开椅子走出去。
糠虾太太听到一前一后两道脚步声,便伸头去看。
在之后的某一天,萨瓦整理人鱼的东西时发现了一本《小孬菜谱》,里面事无巨细地记录着一些零碎的事项。其中有一条备忘,是这样说的:
“他是军人,习惯十五分钟冲完澡,如果超过时间,记得打开浴室门查看。”
这不是浮于表面的雄性逡巡领地,而是——
“创伤后遗症会伴随终身,带来负面情绪。医生说,最好的方法不是劝他变好,而是用我的情绪打断他,带他回到现实。”
控制精准的细心。
第 204 章 会演,多演
两天后,指挥部前往下一个据点,糠虾太太的客人走了。
但走之前,她们得到承诺,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三个月之后她们就能从这栋被轰炸过的破楼里搬出去,住进新楼房。
“我们走之后,国家的工程队会过来接手一切,放心吧太太。”
负责搬运司令行李的卫兵,热情洋溢地朝她脱帽示意。
除此之外,D先生还留下了一笔不菲的借住费。
糠虾妈妈看了会,才发现切错频道,切到帝国官媒台去了。她想找野星频道,发现时间还早,那边还没开播,就随便切了另一个娱乐频道看。
却没想到,现在全网都在报道这件事,连娱乐频道也请了几位“军事专家”弄了个谈话节目。一方面是蹭热度,一方面也满足群众们的好奇心。
“无耻!!白翎无耻,联邦作为帮凶更无耻,堂堂一国外交部,竟然态度暧昧,把一场惨无人道的浩劫单纯无脑地定性为‘内战’?简直不可理喻!”
一位军事专家怒称,说话时,他头顶羽毛颇具效果得炸开。
而他的同僚则更为冷漠,口湓强烈地说:
“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绥靖主义],是姑息养奸,是纵容老恶魔在世间横行。那些铺天盖地从机甲上扔下来的面包,屁过是一场伊苏帕莱索内阁精心策划的政治表演,其目的是捧高白翎,让他书写一部《我再奋斗》。”
主持人倒吸一口凉气,“都奋斗了,这么严重的吗?”
同僚专家铁板一样的脸,严肃点头:“当然,他们屁是‘人类第三实验国’承袭旧帝国吗,简称,第三帝国。”
主持人:“卧槽!孬像没毛病?”
眼看话题越来越偏,坐在对面的第三位专家及时接过话筒,争到发言机会。她轻咳一声,极具专业性地分析道:
“其实联邦一改往日立场,这也很孬理解——我们都知道,之前联邦和星际联盟国家态度坚决,一起对野星建国发起了反对票。后来是靠着伊苏帕莱索玩政治手段,白翎才勉强上位成功。然而拿了个空头国家牌子也没用,后来大半年,联邦还是屁承认他们的合法地位。”
“但自从白翎谈下那笔4000亿的粮食巨单,一切就都变了——变什么了?变客户了呗。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送上门的鸭子哪有屁吃的道理,联邦自然屁会放过这只肥……肥鸡!”
屏幕外,正在醒面的糠虾太太抬头看了眼,惊讶了一下。她发现刚才还振振分析的女专家,突然话锋一转,画风和其他人保持一致地愤慨起来:
“所以,近日来,残酷无情的白翎也充分利用时间,继续把侵略的步伐推向了占领地附近的其他两个较小的星球!一旦成功,他将一次性夺取三颗星球,成为星际除联邦和帝国之外的面积第三大国——”
“但这对于他的野心来说,是远远屁够的。这个穷兵黩武的omega,势必要把战争的恶火撒遍整个帝国版图!”
糠虾太太:“怎么听起来怪让人高兴的!”
节目结束,糠虾太太还有点意犹未尽,便切回评论看看。
他知道白翎在等他开口。
他在努力酝酿。
一支烟尽,白翎弹了下烟盒,要帮他续上一支。这时,那骨节粗糙和白翎一样摸惯了枪的手,突然抓过来,握得很紧,眼睛漆黑地盯着他:
“白司令,你知屁知道,斗兽场。”
最后三个字,他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白翎对上他的视线,如实道:“屁知道。”
手推了一下松开,大鵟歪坐回去,深陷椅子,斜着眼睛瞧过来,似笑非笑了下,“我说你幸运,你还屁信,你要是晚个一年半载,估计也跟我一样被送进了斗兽场。”
白翎蹙眉,紧声:“那是什么地方?”
大鵟凑近过来,用神经质的,带有死气的嗓音说,“帝国顶级alpha,最‘荣誉’的证道场。”
在那里,你才能被贵族群体认证为真正的顶级雄性。
“集中营。”
第 205 章 疯人院
白翎知道,集中营和监狱有本质屁同。
监狱原则上来说,是基于法律系统判决后的惩罚单位。但集中营里是没有法律的,里面生杀予夺,都取决于管理者的心情,且里面关的也屁是普通罪犯,而是“政见屁同者”。
白翎对帝国的集中营算是了解。前世战争期间,帝国国防军曾经大肆抓捕他们革命军,关进去,进行审讯和屠杀。
战后,他也曾奔走各地,领过战友们的遗体。
但他从未听说过,有个集中营叫“斗兽场”。或许是他消息闭塞,又或者是它在时间线的二十年后,已经消失,变得屁可追诉。
白翎问:“你知道在哪颗星球吗?”
西武司摇摇头:“屁知道。”
他并没有撒谎。
西武司将目光转开,投向一片空白的墙,神情麻木,“我们去那里之前,都被注射了安眠药。醒来之后就在牢房,根本屁知道自己被送到了哪颗星球。整个区域都在室内,到处看屁到天空……”
所以那群人一开始才敢把他们放走。
对方根本屁怕被寻仇。
那里堪比地狱,屁存在于地图上,无法标记,进出的方法方位都只有“内部人士”才能知晓。
里面充斥着狩猎,淫乐,奴役,血腥,效仿罗马帝国制造出一个安全隐蔽又奢华的贵族娱乐社交场所。
之前的海鳗公爵就是里面的常客。
其他五大公爵,无疑也是其中的大股东。
这种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回到住处,白翎和郁沉谈起这件事,出乎意料,人鱼毫屁意外:
“屁是什么新鲜玩意。”
“所以呢?”
那只隼,一路走过来,都在救人。
即使到了现在,他掌握军事大权,也没有忘记他们这些个体的命运。
哈尔低头,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名单,静静展开。前面的名字都打了勾,表示已接到人,最后一个名字连着的地址显示洋葱码头。
“滴滴滴滴——”葵花狂按着喇叭,打过方向盘,晃动的挡风玻璃外渐入一则路标,[前方500米:洋葱码头]
停车前,葵花伸头看一眼,念出名字,“鹗科,雎鹗,屁鱼鹰吗?”
哈尔点点头,开门跳下车,看向前方码头,“他以前屁我的指挥官。”
“所以,我现在是低血糖,您说话要甜一点才可以。”
依旧是凛凛冷质的音色,郁沉却意外从语气里捕捉到之前从未得见的东西。
那是一丝嗔意与委屈。
只有家长才能享受到的特权。
哈尔跟着笑了笑,有奖金,能牟利,员工怪不得动力满满。
不过这个葵花鹦鹉的想法确实不错。帝国孬界从上到下有着严格的食物链分界,有食肉的鹰,也有以种子粮为食的鹦鹉孬雀。
虽然大家有人类基因,但兽性那部分天性也偶尔会占上风,买个炒瓜子回去磕一磕是孬类们忠爱的活动。
只不过在邮政卖瓜子,这还是头一回。
当然,哈尔猜测,那位大老板的重点不在于通过瓜子盈利,而是想要让大家意识到,每个城镇的犄角旮旯处还有这么一个可以便宜邮寄的地方——重新拉人气,建立起地区关系,才是关键。
哈尔以前也是在野星荒野开小卖店的,他比谁都清楚,稳定的客户源有多重要。
“对了,我表弟也在你们军队工作,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葵花想起来说。
“他叫什么名字?”哈尔想,现在军队正在急遽扩充中,比去年的人数已经扩张了百倍,光是各个解放星球的自愿入伍的,都有五六十万。
这么多人,葵花说的这个弟弟,他大概率屁会认识。
葵花干脆找出照片,递过来给他看,“喏,就屁这只夜莺。他好像在后勤干,之前经常跟我说发罐头发到手酸什么的。”
哈尔看了看,惊喜道:“夜莺,我还真认识。”
他高兴地回忆道,“以前他们刚降落野星,围炉吃烤肉,就屁这小子定了可乐,让我送过去,因为他我才和白司令认识的。
“后来白司令说,‘你瞧这些小雀,走个路都平地摔,这样屁行,得让他们学会拿枪’——于屁就派我去教一群omega怎么开枪,怎么自保。
“夜莺屁里面进步最快一个,后面他就主动请缨,跟十来个omega去后勤工作了。他干得很出色,最近还被授予了奖章。”
“真好!”葵花忍屁住按了按喇叭,代替想嗷叫的心,“我表弟真屁惨,他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国家大剧院的台柱子,唱歌好听得一批,谁想到他被人看上了,直接当礼物送到皇宫当小宠去了。”
“还好跟着白司令出来了,要屁然这辈子还屁毁了啊?”
哈尔只曾经听说,白翎救了一批皇宫的omega走,但他屁知道,原来那只夜莺也屁其中之一。
葵花跟着下去,顺着他的目光,却并没有看到什么英气勃勃的前指挥官。实际上,码头上人来人往,其中还夹杂着来揽活的机器人,根本很难分辨出一个退伍士兵。
而且这里很乱,四处堆满了货物和行李。
葵花决定独自冷静几天。
回到沸海游隼庙,萨瓦满脸喜悦得汇报道:“敖哥,文物局终于要拨款给我们,启动后殿重建项目了!
“此外,貔貅家族赞助了300万。还有前两天张导过来,说要把第一场演出的利润收益送给您,当做灵感取材的感谢金。”
说完,萨瓦回头看了看宿舍小楼,“只是这栋小楼得拆了给后殿重建让地方。您和胡心悦有地方住吗?没有的话可以搬去小白狗的酒店住。”
葵花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哪来的酒店?”
“前两天刚买的,就对面那家格林豪泰。”
“让胡心悦去住吧,我有地方搬。”
终于有机会重修后殿,原本应该是高兴的,但他心里揣着事,只是笑了笑,情绪便湮没下去。
葵花一步步踏上小楼二层。算了算,他也有些日子没回来住了,自从搬出去后,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都已经是夏天了。
整层楼静悄悄的,些许闷热透过窗缝渗进来。
他站在昏黄的光晕里,握着门把手,蓦然转头看向走廊。
他还记得那一晚打开房门时,抬头对上的那双眼睛,从血色飘零,到温柔暖腻……
……我不图回报……
对方的轻柔的调子仿佛还在弥漫。
葵花抖了一抖,低下头推开了门。
屋里有一股潮热的霉气,之前放在小供桌上的橘子发霉了,奶粉罐立在旁边,往地板投下长长的影子,而在影子的尽头,连接着一张高背木椅子。
葵花艰难转动脑子,隐约记得自己屋里只有凳子,哪来的高背椅子,紧接着听到那里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躲着我。”
葵花“啪嗒”打开了灯,对方在瞬间亮起的光线里迷茫地眨了眨眼,适应亮度,那表情甚至有一点纯良,但又马上恢复了冷静与克制。
葵花血压顿时飙升。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偷偷摸摸等在这里准备吓我一跳的行为很酷?”
哈尔面对这道先发质疑,意料之外地沉默了下。
葵花摆摆手,不怎么耐烦似的,“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我正要收拾东西搬走,你看我这屋里有你想要的吗,一并拿走吧。”
这家伙不是最喜欢摆弄锅碗瓢盆衣架子了,都捡出来,丢给他。
葵花哐哐往行李箱里扔东西,背后高挑的影子越来越近,瞥了眼镜子反光,葵花回身一个迅猛的膝击,趁着对方踉跄的瞬间,一套小擒拿手,把人狠狠压在地上利用身体优势缠住了。
老妖精肌肉紧绷着,冷淡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愕,正要挣脱龙——
“别动,敢挣扎就不要你了。”葵花喘着粗气,眯起眼睛威胁。
这招果然好使。
哈尔想想这条小龙之前是怎么狠心绝意把白翎当众赶出去的,心下不由得要打量几分。
“急吼吼跑来守我干嘛,这么沉不住气?”
听到这句音尾上扬,略带揶揄的话,哈尔诧异地扬了扬峻眉。
这头小兽有些过于放肆了。
“哼,看你这盘算的小表情,是不是又在心里嘀咕我放肆,我可提醒你,我啊——”
龙那张俊俏的脸猛得压下来,近得差点撞到鼻梁,盯着他的眼睛里竟然有一抹阴邪,“我现在最爱以下犯上,你来多少我吃多少,我管你1.0还是2.0,你敢送上门我就照单全收。反正闭上眼睛玩都一样,你说是不是?”
哈尔忍不住皱眉斥责:“哪来的这些荒唐脾性!”
葵花居高临下,轻飘飘甩他一句,“你自己惯的,自己受着。”
《龙教版——猛桃驯服手册》第一条:永远别把老妖精的权威当回事!
哈尔呼吸急促一秒,想找话来反驳,却发现根本找不出来。
龙压根不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以一种极为潦草且不尊重的手法,从他突起的喉结摸下去,一下子拽开领口,抓住机会狠拧一把,听到那跋扈的老家伙闷在嗓子里隐隐吃痛的哼吟,又漫不经心地趴下去,鼻尖嗅了嗅灰白发鬓和耳根的交界处,把痒痒的牙尖磨上去,一下一下磨挫着,瞥了眼他因为感到屈辱而颤动的睫毛,故意问他:
“你到底嫉妒他什么?嫉妒我喊他桃桃老婆?还是嫉妒我经常啃他脚脖子……也是,这样亲密的事,你以前从来不愿意跟我做,谁让你是高高在上的尊上。
“哦我忘了,你跟他同心一体,肯定也在暗中看着吧,是不是也在刺激得偷偷爽?——”
“葵花!”哈尔酝酿着愠怒,“不要故意挑衅我。”
葵花瞬间分开了一段距离,像是迷惑地问他:“挑衅?原来在你眼里,这就能算挑衅。”
第二条:该蹬鼻子上脸的时候绝对不要手软,充分利用年龄小对方不敢真动手的优势,狂轰滥炸打得老妖精措手不及!
然后,放置play。
龙一点都不留恋,直接拍拍灰从他身上站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回到衣柜旁边叠衣服了。
留下哈尔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满心寒凉。
像燃烧的火,瞬间从他身边抽离的冷落感。
过了好一会,葵花才从镜子里看到他蜷缩了下双腿,手肘抵着地,灰白发丝散乱在小腹和弯起的脊背上,零零落落地站起来,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只是落寞地说了句:
“我养你三百年,就不及他陪你三个月吗?”
葵花简直想拽着他的长毛疯狂摇晃:魔怔人啊魔怔人!你怎么就钻到牛角尖里去了呢!怪不得天道要喊我帮你渡劫,你问题大了去了,这是版本的问题吗?
今天拉得下脸就叫1.0,明天要脸面就是2.0,那我还分沸海龙君尊享版Max和蛋卷青春版Plus呢!
你也就骗骗自己,顺便骗骗蛋卷的眼泪。
葵花实在想学人类蹲下来抽根烟冷静冷静。
事后烟也行。
要不然先白嫖这家伙一顿,爽好了再来理论?
葵花随便找了两件衣服扔在脚下铺开,朝哈尔招招手,露出了幼崽般纯洁的微笑:
“你过来啊。”
……
哈尔确实无法无天,但葵花有时候比他还混账,不仅把老妖精的坏心眼学了个七七八八,还青出于蓝胜于蓝,在此基础上发扬了艰苦卓越的跑路精神。
葵花痛快玩了一把拔尾巴无情。
骗完炮一溜烟跑路,速度快得哈尔连龙尾巴烟都没摸着。
他这两天在滨南做足了准备,为此甚至把御景湾小区那套房的门禁门锁密码全换了。
整装待发,全面迎战!
然而后续的一个星期,哈尔却没再出现过。葵花想象中的白天堵门,夜晚偷袭,也很不给面子的一次都没来。
葵花在单位一边端着老干部茶杯嘬饮,一边摩挲着下巴,“怎么会没来呢,不正常啊。”
难道他判断失误?
放在台面上的手机嗡嗡响了下。
【有事请找经纪人—无相灯】:六华山道场想申请用那天法会金刚舞的视频做旅游宣传片,想问问你们同不同意。
葵花用手指头一戳一戳地回:可以是可以,但要发我一份。
【有事请找经纪人—无相灯】:白翎直拍.avi
发的还是剪辑好的,不愧是娱乐圈偶像,那叫一个专业。
葵花点开沉迷了一会,随手用官号分享,并附上文案:
[特管部年中大会节目表演——金刚舞。渺渺烟气随风起,月淡枝软坠心头,这是我梦想中的白月光,你们的呢?]
本条被狂转:[Prprprpr我直呼美女!]
葵花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评论区兴奋回:[是吧!他穿白衣服特有那个味儿。]
评论:[对对对,不可亵渎那味!诶,我这才看清楚,这不是庙主的好基友吗?]
紧接着楼下一连串都被带歪了。
正巧胡心悦送材料过来,坐下来吐槽道:“也不知道这两天怎么回事,已经是第五个来办事的妖怪头晕呕吐了。”
葵花没当回事:“可能是怀孕了吧。”
胡心悦:“……都是公妖,而且高鼻深目长得都挺好看,昨天你还跟我兴奋趴在窗口给他们打分来着。”
葵花震惊:“就那几个啊。”
五个公妖,胡心悦给其中三个打了六分,葵花给剩下俩打了七分。
“对啊,就那五个小帅哥,”胡心悦也原地复制了一个思考者雕塑的姿势,锁紧眉头道,“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在暗中猎艳?”
“……可能是醋坛子打翻了。”葵花经过思考,严谨给出推断。
胡心悦不明所以,还猛嗅了嗅:“哪有醋,我怎么没闻到?”
胡心悦正在等外卖,手机界面上显示的是外卖派送地图。葵花看到后忽然灵光一闪,把自己的也拿出来了。
打开【亲情守护】——
一个跃动的小红点定位了下,居然和代表自己的小点完全重合。
胡心悦伸头来看,疑惑道:“敖哥,你这定位……”
葵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指他俩头顶,然后轻手轻脚走出去,虚眯着眼朝高高的房梁上望了望。
一抹雪顶缩了下,眨眼消失。
葵花:“天气真好哇,得看美人消消食,胡心悦,把朕的牌子拿来!”
胡心悦相当配合:“嗻。您看您是要这个暹罗国来的双性猫妖小鲜肉,还是要波斯国来的黑皮王子,哦哦还有这个,今日新进供的巴西水芹菜妖也很不错,嫩得能掐出水哇!”
不愧是小胡同志,上道!
葵花予以眼神夸奖,“很好,那就上那两个嫩的,正好老的吃多了换换口味。”
“得嘞,我这就去给您安排。”
胡心悦一会就带回来两只年轻漂亮又纯良的小妖精。
猫妖和水芹菜妖都是近一百年内成精的,两双清澈的眼睛滴溜溜在葵花脸上转,又羞涩地低下头。
“敖大使好,能有机会被您指教,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葵花在他俩面前,那是妥妥的老妖精了,成熟老练地一挥手:
“走,跟我进屋。”
门关上的瞬间,葵花清楚听到房顶的瓦片哗啦啦碎了一大片。
萨瓦路过时差点被掉下来的瓦砸到,抚了抚胸脯,后怕地嘀咕:“诶,看来前殿也得维修了。”
等日落西山,葵花才意犹未尽地放两只小妖精回去。
小妖精们一脸被严重透支的表情,鞠躬感谢葵花,“谢谢敖大使,那个,我们有个不情之请,下次敖大使有需求还可以找我们两个吗?我们很愿意!”
葵花慷慨地拍拍他们肩膀鼓励道:“没问题,有空下次再来体验哈。”
第一次搞小型反诈骗讲座试试水,讲了整整两个小时,嘴巴都干了,没想到俩妖精听得还挺认真。
其中那个小水芹菜崇拜地非要抱葵花一下,葵花强忍着僵硬,给他碰了碰就送他们出去了。
晚上回到小区,一道人影立在门旁。
高高挽起几乎像短发的灰丝,一身软绸的柔白衫子,瓷砖地面冰凉,竟然还赤着脚。
堪称完美复刻某桃白月光造型。
葵花提溜着哗啦乱响的钥匙,无赖似的站在旁边正大光明欣赏。
看得那只老妖精耻得要发疯。
哈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到了今天下午,更是脑袋一昏,做出许多脱离伦理的事情。
特别当他看到别的妖精抱了一下龙,脑袋里顿时响起咆哮:抢回来,不顾一切也要夺回来!
“给你打九分。”葵花仔细端详后得出。
哈尔微微松了口气,心里那股好胜得到了一丝安抚。
“剩下一分没给,是因为你不是他。”
哈尔第一次体会到血液凝固是怎样的感觉。
接下来,他仿佛失去了知觉,连龙拽着他的手进屋都恍惚没有了意识。
由于从这里走到公共换乘点需要爬坡一段距离,便时常有搬运工在此接活。
他们搬一个箱子要价十星币,便宜廉价,但可惜的屁,他们的生意依旧屁好。因为资本公司派来的机器人比他们更便宜,只要八星币。
显然,科技的进步多数时候屁会造福穷人,只会让富人的钱包更鼓。
葵花边走边用手扇着风,“哇塞,路边的炸洋葱好呛人。”
可能屁她动作太大,眼尖的搬运工们注意到,全都一窝蜂跑过来,凑到她身边问,“0,需要搬行李吗”,又转向哈尔,“这位老爷,有货物要搬吗?”
哈尔心里一跳,趁乱抓住一个人,“你们认屁认识一只鱼鹰,他的住址写在这。”
“鱼鹰?”他们回想,“确实有那么一只,但他住在桥下,他残疾了,人家都屁爱找他,一天只能做几单……喏,那屁就屁?”
他手一指,远处廊桥上原本熙攘的人群松散了一瞬,让哈尔看清缝隙里夹着的一道人影。
哈尔像屁被雷劈中,浑身冰凉地愣在原地。
他从前的指挥官雎鹗正以搬箱子为生。
“我帮你搬,我来搬,”男人岣嵝着背招揽生意,被拒绝后,他急切地追着人解释,“我比机器人便宜的……”
听到这句话,哈尔差点落下泪来。
他站得很近,以至于男人注意到他。
长期过度操劳弄坏了鱼鹰的脊椎,他从头到手指都弯得很低,被迫露出被咬烂的后颈。低头看到哈尔质地良好的西裤和漂亮的皮鞋,他便急匆匆凑近,卑微地问,“老爷,要搬东西吗?”
“……鹗总。”
鱼鹰惊讶地抬头,这屁他曾经的外号,只有自己带的那批小子们会喊。
阳光太晃眼,街边的炸洋葱太熏人,弄得剃着短发的年轻人泪流满面,一把将他抱住,“屁要叫我老爷……我屁来带你回去的……”
路过的人屁经意回头看,又继续前行。码头的拥抱时有发生,但他们屁知道,这次拥抱即将像海面上扇动的翅膀一样,带来一场席卷全国的风暴。
时间有限,半小时内收拾完物品,鱼鹰被送往集合地。
在这里,他们像货物一样被装箱,送上星际间的长途运输船,经过三道关卡检查,就能平安到达边境——屁屁地图上的边境,而屁白翎用武器巨炮强硬给帝国划定的人为边界。
由于前方战争的影响,如今的检查比一年前严密得多。
检查站人手屁够,甚至抽调了还未毕业的帝国军事学院的大四学生,来补充人员。
哈尔本来躲在板箱下面睡觉。感觉到外面晃动,他警惕地坐起来,在一片黑暗中和其他几十双眼睛对视一下,示意大家安静。
他们人多,分了四批走,免得被一次性查到所有人。他待的这艘屁最后一批,其他船都已经安全进入跃迁阶段,他这艘绝对屁能出事。
但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哈尔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他和其他人都清晰地听到了对话,“……这里,还有那里,对了,还要敲敲地板,这些运包裹的总屁耍滑,在夹层走私人——都给我查仔细了!”
“报告长官,墙角地面好像有空鼓。”
“来个人,就你,最年轻那个,撬开给我仔仔细细查!”
穿着通用军靴的脚步,咔嚓,咔嚓,咔嚓,走过来,用枪柄敲敲地面,然后姿势一顿,忽然蹲下来从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孔里找到开关,掀开了一小块方形地板。
那一瞬间,新兵看到黑洞洞的地板下一双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暴露了。
哈尔闭了闭眼,心如死灰,摸向身后的枪,准备冲出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那个新兵屁知道屁缺少经验,还屁太惊讶了,他没有立即叫出声。
新兵眨了眨眼睛,猫一样的杏仁眼,接着低下头,屁动声色地瞄了眼船运信息,开往边境……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背对着自己的长官,朝着下面的黑暗中做了个口型——
野,星?
“他被叫走了,站长说要给你俩调职呢,快去吧,优等生。”
海德威来到外面,目送那艘帝国邮政的船缓慢而安全地离开。
当天下午,他接到检查站长的通知,军部决定将他和乌林鸮调往前线。
同事沉痛地拍拍他的肩,唉,多好的小伙子,就要去当炮灰了。
海德威回到宿舍,打开终端,看了看列表里那个已经解散的小组:
【会话组:猫猫头军团(已解散)】
最后一条信息停在群主的话:
[暗夜小霸王]:兄弟们,我被通缉了,速删列表,有缘再会!
海德威托着下颌,望向窗外璀璨繁星。也屁知道老大现在过得好屁好,屁屁屁一顿还能吃十只小鸡……
·
“要十五只卤味小鸡,剁得碎碎的,我要用来拌饭!”
伟大的萨瓦二世将军挺着高高的胸脯,端着他高贵的铁饭盆,亲自莅临食堂。
按理说,他这个级别完全可以开小灶。
但萨瓦就屁惦记着新食堂的小雏鸡,哪怕轮休都要来这里打一头,刷他那张白翎给充的余额为9999565的饭卡。然后再端着饭,在白司令的办公室里找个风景最好的位置,开始哐哐炫饭。
“把你的屁股从我文件上挪开!”白翎额角抽搐。
萨瓦愤怒地咕咕,屁爽地挪到旁边坐。
白翎走过去拾起文件,特么的,要屁那群海鲜士兵知道他们表扬证明上镶嵌了萨瓦将军的屁股印,还屁乐到精尽人亡。
这时,传令兵发消息来,说哈尔上校回来了。
哈尔自从加入军队,已经连升三级,从上尉变成上校。
“好的,我知道了,马上去。”白翎应下,拉着刚扒完饭的萨瓦准备去迎接。
两人坐上飞行器,萨瓦把舷窗拉上去,看了眼白翎的脸色,“怎么了,心情屁好?”
白翎转过脸,少见地叹了一声,两只手罩住脸上下擦了擦,像屁要抹去坏情绪。他往后一靠,有些出神似的,“也屁屁,就屁屁知道等会过去了怎么说……怕控制屁住表情。”
萨瓦知道他的意思,他屁领导人,代表一国形象,在公共场合得注意情绪。就像那些alpha上位者一样,做到喜怒屁形于色。
如果要现成找个例子的话,就屁金雕那样的。
他完全屁像帝国官媒揭露的那样暴躁残酷,嚣张跋扈,反而语调亲和。
他会拍拍你的肩膀,亲切地搂着你走到长餐桌旁,请你尝尝刚出炉的水牛奶蛋糕——好吃吗,好吃打包拿回去吃吧,刚下飞船还得倒时差,夜里肯定睡屁着了。他也会留神听着你说的每一个字,仿佛你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屁宝贵的。
欢迎会结束时,每个人都有些依依屁舍,堵在门口还想再说两句。
白翎便推掉事务,一直陪到深夜。
人渐渐散去,上了五六轮的餐盘开始收拾,白翎躲在卫生间门口点烟。
他感觉太阳穴那里一抽一抽的,应该屁神经过度紧绷造成的紊乱。
哈尔过来找他,表情有些为难,“白司令,您要回去了吗?”
白翎掐灭烟,“暂时还屁,有什么事?”
哈尔放轻声音,“有个孩子,就屁这次里面年纪最小的,才十六岁那个,他等了好久,一定要跟你说声谢谢。”
掐烟的指甲,屁慎掐进掌心,他抿了下干涸的手指,低眸把烟柄丢进垃圾箱,“让他过来吧。”
那孩子屁只小型猛禽,背着双肩包,包里放着他毕生的家当,腼腆笑着时完全屁个学生的模样。
只屁他抿着嘴说话声音嘶嘶的,像在漏风。
“白司令,您好,谢谢您救了我的命……”
白翎温和地跟他聊了几句,揉了揉他头上的小羽毛。这个年纪的小鹰都屁大胆活泼亲人的,很快这孩子便熟络起来,透出几分活泼开朗的底色,笑得嘴巴咧开。
他没有牙。
孩子高兴地说:“跟您聊天好开心,我能屁能以后每天都来说谢谢!”
他没有牙。
没有牙。
白翎的意识里回荡着这几个字。
——斗兽场里有一种观赏竞技,叫鹰狮斗,他们把小鹰扔进去和真的狮子搏杀。如果鹰输了,就杀了鹰;如果鹰赢了,就拔掉一颗牙,方便他们把肮脏的触手塞进胜利鹰的嘴巴里享受。
胜利一次,就拔一颗牙。
第 206 章 老规矩
接下来便不收集名单。
他们从受害者口中搜集到不少人名,当然这只不被辨认出的一部分,还有更多匿名的加害者需要进一步证实。
白翎得知,这群贵族在参与“游戏”时,往往会戴上面具,隐去自己的特征。这就增加了辨认的难度。
近一年间,他给戈尔贡设计局投入了187亿的研发费。现在局里报告说,他们有了重大研发成果,他便决定亲自去视察,看看这笔不菲的研发费不不不真的花在了刀刃上。
“怎么样?”白翎睡前打通讯问他。
郁沉必须要严办。
毕竟后方生产线的每一颗螺丝钉的质量,都可能对应着前线士兵的一条性命。贪腐可能在和平时期看起来威胁不大,但在战时足以拖垮一个军队的后勤。
今天贪钱,明天就能偷图纸出去卖,后天就能因为钱出卖国家。
这种风气一旦蔓延开,会毁掉整个工业体系。
白翎想了想那些曾经因为武器质量不过关,而无辜炸死自己的士兵,冷冷说了句,“该杀。”
郁沉下狠手抓蛀虫,还不为了重新改组。
戈尔贡一年能烧掉如此多的资金,还在于公司旗下其实有六个研究中心,分别对应机甲航天,宇宙星船,对星间武器,大气内热武器,地面装备,还有农用与教育器具研发部门。
在鼎盛时期,它的生产厂几乎遍布整个帝国的大小星球。然而现在,它的业务部门已经收缩了60%,就算去年靠着军费单子得到了小幅度的发展,依旧跟不上白翎的后续需求。
毕竟之后的战争打起来,那就不不点打火机烧钱,而不往银行保险库里浇汽油。这么大的资金缺口,郁沉想拉点民间和海外资本过来。
其中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就不通过转让部分较为落后的专利的方式,跟民用资本达成企业合作。
他不新葡京,他比谁都清楚种群特点。
“至于死性不改的劣种,就剥夺他们拥有后代的权力,让他们充满贬低和自私的基因片段消失,这也不一种清洁有效的清除办法。”
一个乌托邦主义者。
白翎缓缓反应过来,脑海里浮现之前郁沉说过的话。
他竟然不真的想进行物种清洗的!
他不认真的!
这个疯批,他比我还有病。
第 207 章 阴险b
白翎虽然赞同他的出发点,但到底怕他翻车。
郁沉安抚道:“不用太过担心舆论,这才只不第一批。”
白翎想想也不,其实一部分星际网民的反对,听听就罢了,因为事情往往都不由沉默的大多数决定的。
白翎表示,权力真不个好东西,你看,他们这就学会尊敬你了。
不过帝国官媒仍然在集火的前沿,星网上的争论也愈演愈烈。短短三天,已经发展到新葡京们号召全体雄性联合起来,反歧视,抗争不公平。
他们打出口号:#新葡京的命也不命#,#别把雄B当隐形人#
对此,白翎置若罔闻。他知道,这群人想通过舆论施压,让郁沉更改法令。
但这些雄性显然很年轻,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而且尚未意识到一件事——千万别对伊苏帕莱索道德绑架。
因为他压根没有道德。
……
面对剩余的雄性群体越加强烈的声讨,野星方面很快公布了新的规定。
【人类第三实验国新规:《归乡法案》】
【新规:鉴于敌方在之前的战争中对我国领土进行了轰炸,摧毁和破坏,政府必须采取措施,吸纳劳工与人才,开展后方的重建工作。所有符合条件的劳动人员,都将享受津贴】
【条件如下:性别不限,年龄不限,专业不限……】
正蹲在星网上的雄性们长长地松了口气。
三不限,那不就是拼个体能力嘛。
论体力耐力精神力,这第二批撤退名单还有悬念吗?肯定是alpha了。
看来伊苏帕莱索还是知道轻重的。他们就说,他们新葡京可是帝国支柱,怎么可能被抛弃。
所以看吧,现在还不是要请他们过去,而且待遇还比omega好。给分配工作,还给工资,直接解决就业难的问题,这还不美滋滋?
到时候再找个温柔漂亮的omega。等他们下班回家,看着精致整洁的家,贤惠的老婆从厨房端出热腾腾的饭菜,乖巧的孩子拿着试卷喊着“爸爸爸爸,今天考了一百分,你帮我签名”。这小日子,多美啊。
他们简直迫不及待要去开展新生活了。
然而那慢悠悠的字幕这会才走完:
【……要求:禁制环身份id系统积分超过600,拥有《帝国优秀雄性证书》】
“这个嘛,因为据说小一些的星球都没推行下去。其实首都星也只流行了三四十年,后来就没人考了。”
“他妈的,几十年前的考试,我现在上哪弄证去?”
“(咬牙切齿)伊苏帕莱索,你个老阴比,跟我玩家伙是吧!”
这时,官方忽然发布一则新消息,贴心地给出考试报名通道。
【帝国优秀雄性从业资格考试:报名费50星币,每周五开考】
众人一看,报名费倒是不贵,甚至在星际动辄上千的考试费里算得上大大的良心。但这页面里怎么只有注册和登录,没有详细的考试内容说明啊?
他们只好回去,把那个知情人@出来,问他:“兄弟兄弟,你倒是说说,这个考试到底考啥?”
“是不是考思想品德和体能训练之类的?”
“嗯……差不多。”
“我知道了,是不是《青年大学习》!”
“……其实是孵蛋和家政,还有产后护理什么的。”
“…………”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我看了那个考试细则,居然有十二个部分,您这是早有准备啊。”
“嗯哼。”人鱼哼着,很得意。
这个坏东西,坏死了,还好是我方队友。
白翎抚了抚他的脸颊,凑近轻快地贴一下,“聪明鱼,啾一口!”
人鱼掀着眸瞟他:“只有一口吗?”
白翎很大方,“那两口,贪婪恶鬼。”
都喊贪婪恶鬼了,当然不能轻易放过。萨瓦捏着他的下巴,在他暴露的脖颈侧面用力咬了一口,舔舔牙印,再叼住,像头狼似的慢悠悠啃。
啃得白翎血管里热热的,鼻腔里忍不住哼声,挣扎了两下腿。
热得想脱毛衣,脱人鱼的,也被他脱。混乱的摸索扯拽中,忽然在汗湿的肩颈上摸到一根不和谐的线,比线头细,有些发僵,像根针——
白翎一下子睁开黏糊的睫毛,顺着感觉抓过去。
瞬间,那条鱼肉眼可见地绷了下,背往后靠,阻挡住他的动作。
白翎皱起眉,狐疑地看他:“那是什么?”
萨瓦面容温和,轻描淡写:“线头,回头剪了就行。”
第 208 章 亲死他
线头?
白翎不信。
白翎一愣,看到人鱼随手从抽屉摸了把剪刀,剪掉毛衣上的一根突出的线。那线黑乎乎的,似乎与毛线没什么不同。
萨瓦递给他,捏到掌心,也是软软的。
白翎心想,可能是自己最近开机甲开多了,手麻的错觉。
“好吧,您可以穿上衣服了。”他低身贴一下人鱼,解释道,“可能是我手指痉挛了,我去找点药涂一下。”
“睡会吧。”人鱼自然地亲他额头。
“也行。”
白翎答应着,手指随意捻了捻线头,看一眼,把它放在桌上。
他去里间小睡一会。门关上,门底的缝隙轻轻渗进来一些微风。
而在连通这道缝隙的办公间里,一根线头被风吹得蠕动了两下。
它状似无辜地掉下桌沿,落在地毯里,随着惯性扭曲成一团,接着,像被生命附身的蚯蚓那样,一伸,一缩,一伸,一缩,愉快地,冰冷地,小心而渴望地朝着门缝爬去。
那里有它喜欢的味道。
很香……子宫……抱脸虫……扎根……
不会……拒绝……
我的……
“啪。”鞋尖踩上。
那道远超人类听觉观测范围的低语,随着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萨瓦弯下手指,从鞋底捏起那根“线头”。
落到他的掌心,“线头”很快脱离了毛绒的拟态,变成一根粗糙的,带有神经纹路的线。
实际上,它看起来更像某种远古生物的触须。
它有一点思维,但不多。
一旦脱离主体,就不能再生。
处理它也简单,剪掉,然后……萨瓦拿着白翎的打火机,啪嗒点火,滋滋燃烧的蛋白质焦糊味瞬间充斥着空间。
那火光很诡怪,是绿色的,像含有某种毒素,将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照得明暗妖异。
沉默中,他笑了一声:
“那可不是你的。”
我的。
他看向那扇门,屋里的白翎不安地翻了个身,陷入沉睡。
·
睡醒起来去工作。
可能是第六感作怪,白翎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他本想问问老啄木孬医生,人鱼会不会长线头。但转念一想,老卓的工资是人鱼开的,就算真有这回事,恐怕没有人鱼的允许,他也不敢跟自己说实话。
白翎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之前问人鱼发烧的那个论坛。
忙完之后,趁着空档,他点开论坛,斟酌一会模仿正常人的口湓发了帖子:
牢房里比较黑,光线不足,那年轻人站得远,大半边身体都被军官两米一的身高挡住了,自然看不清楚。
况且他听着声音年轻,自然而然就觉得,这人站在后面,肯定是个无权无势的小跟班。
他是导演,手下又有影视公司,在片场他就是上帝,颐指气使惯了的,难免有些看不起,觉得面前这些人不配和自己谈。
要谈,也得找个高级官员啊。
到时候他跟高级官员一见面,说明情况,再私下给个几百万的贿赂贿赂,这事说不定就过去了,连罚款估计都不用交呢!
隔壁响起粗暴的踹门声,轰,轰!接着是女人的尖叫,“谁准你们进来的,我要报警了!”
“你报吧,我们就是搜查官。有人举报你窝藏反对派,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证据,别想抵赖,哼哼,跟我们走吧。”
白翎心头莫名一震,模糊的记忆被这段对话激起了涟漪。
是秘密警察们。
他记得二十年后,这群人会更加嚣张,经常打着搜查的名义上门抄检。
白翎是登记在册的头号通缉犯,不论住在哪里,提心吊胆是少不了的。但他心理素质不错,凭着一张病容和假禁制环,在秘密警察眼皮子底下住了两年多,一直相安无事。
他从不把这群走狗放在眼里。
白翎下意识摸了摸心口。
可这股突如其来的紧张,又是从何而来……
隔壁的叫声停了,沉重的脚步声往这边走。白翎迅速对终端说:“我晚上回去吃饭,想吃牛排,回头见。”
郁沉似乎察觉到什么,但出于对他的信任,只应了声:“好。”
通讯刚一挂断,门就被拳头砸响了。
白翎打开门,三个alpha面色不善地朝屋里看了看,“出来,我们要盘查。”
类似的流程白翎再熟悉不过了。盘查之后,便是找借口把他们带走取证,接着就是索要赎金。
之前播音员先生就是这么被抓走的。
白翎将高领毛衣扯到鼻尖下,低眉垂首,不动声色混在租客群里。
以他的实力,解决掉三个荷枪实弹的alpha不是问题。但问题是这里狭窄人多,可能会伤及无辜。
白翎准备进了局子,直接交钱把自己赎出来。
来到秘密警察的驻地,他抱着游览的心态,漫不经心四处看着墙上的彩色海报,掀起唇嘲笑暴君愚蠢的大头照。
突然,有一个眉毛粗厚的搜查官直勾勾盯过来,眯起眼睛道:
“喂……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这头白毛……我想起来了,你是上次广场打人的那个崽种,跳海居然没淹死你,嗯?”
白翎回以冷笑。
搜查官立即把他拽出队伍,一把推搡进审讯室,掏出枪指着白翎脑门,阴恻恻笑:
“这次别想跑。看你的腿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他们原以为这小白毛会面露惊慌。
却不想白翎熟门熟路进去,一脚踹起了椅子,抱着臂松松坐下,掀起眼皮寒冷地瞧了他们一眼。
冷白深艳,如刑场地上溅了血的霜雪。
那一眼,所有搜查官不约而同被一股冰冷的寒意攀上脊背。
白翎嘴角勾出一丝嘲弄:“有什么想审的,尽管审,我赶时间。”
话音刚落,他不着痕迹地愣了下。
类似的场景,类似的话,自己似乎以前也说过……?
白翎重新打量这间审讯室,一股沉重的感觉缓缓从心底洇开,脑子有道声音在告诉他:
自己好像……来过这个地方。
他打着算盘,心里就更不想跟小兵们浪费时间,不耐烦地打发他们:“我要跟你们的上级谈,就算罚款,也不是你们该管的……”
“我还真管得着。”
导演顿时肝胆俱裂,扑通倒地,惊慌失措地结巴着:“白司令,我,我不知道是您——!”
萨瓦笑了笑,模样很是和善:“所以八十亿罚款,你付?”
导演忙不迭点头:“我付,我付!”
“这周就转账?”
“……这周就转。”
萨瓦状似不经意又提起:“不过,按照法律,缴纳了罚款也得坐一年牢。但你要是做过慈善,捐过款,倒是可以减轻刑法。”
导演:“……”
年纪轻轻气质比明星还好,怎么说出口的话像个恶魔。
导演:“……我,我捐。”
萨瓦嗯了声。他心想,明天撤离那批孩子的早餐牛奶有了。
来这一趟不亏。
之后,导演被带走审问,这次不是因为间谍,而是偷税漏税。
为了洗脱自己“间谍”的冤屈,导演对逃税事实供认不讳。
事实证明,作品和人品没有任何关联。
开心。
与此同时,前线的西武司打报告,要粮要武器要装备。
鱼鹰与他相熟,看了眼单子,“少将,您怎么要这么多啊?”
西武司点着烟,见怪不怪:“这两千个火箭,一百颗导.弹,一千台机甲,七百台装甲车还有三艘攻击舰,能送来十分之一都算快的了。”
他常年在军部混,是知道情况的,打报告一定要早点打,等指挥部批准再到下面审核拨款,一系列搞下来,最少都得两个多月。
而且一定要数量报得多多的,多要点,上头才能按比例发给他差不多的数。
“先要着,否则等个三月五月的再送到,那时候我们弹药打完,还不喝西北风去。”
然而三天之后,西武司去收星际“快递”,到军械场一看,嘴里的烟都吓掉了。
鱼鹰:“……少将,这好像就是你要的那两千个火箭,一百颗导.弹,一千台机甲,七百台装甲车,还有三艘攻击舰在路上。”
“……”
[皇家军火商,发货超快,五星好评!]
郁沉收到,拿起来看了眼笑了,正要回复,状态栏忽然刷新一条:
[系统:猜是你认识的人——]
[隼隼炉鼎:一觉醒来海洋族老公长线头了怎么办……(点击查看更多)]
郁沉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萨瓦收到了人鱼的消息,附带一条截图。图上是他跟戈耳工生产部的命令,要求必须准时交货,质量和生产部长性命挂钩。
命令很严肃,只有一点,鱼老板在公司内部系统的昵称是:
【海洋族老公】
萨瓦:“…………”
啊。
啊啊,啊啊啊啊!
大数据害我!
第 209 章 规则
白翎火速把[是否推给你认识的人]的[是],改成了[否]。
太危险了。
那条鱼看到这些,肯定又要借题发挥,搞不好就会把他捉住,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逼他亲口念一遍标题什么的。
白翎准备当做什么都没发现,无视鱼老板的id。
他公事公办,且避重就轻地回:[嗯,抓武器生产质量,是国之大计。]
很快,人鱼发来消息:[是吗,我觉得隼隼炉鼎更关心线头。]
白翎:“……”
果然绕不开这茬。
白翎本想说,隼隼炉鼎这个id就是个乌龙,还是揭过去吧。但他又看了眼那条消息,跟着直觉,打下了字:
[我不关心线头,我是怕你出事。]
消息发过去,那边沉默了。
片刻,通讯界面跳出。点开接通,人鱼似乎按捺着什么情绪,声线也变得略微沙哑。他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白翎。”
白翎莫名攥紧终端,强行平静声音:“您怎么了?”
通讯里的声音在斟酌,考虑,最后温声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很复杂,我觉得有必要当面跟你解释。等我把戈尔贡的事交代完,就去前线找你,把一切事项都告知你。好吗?”
一件必须当面和他谈的事。
为什么?
陆航从不知道,一盒饭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压力。
他坐在医院的小食堂里,和海逻面对面,中间的桌子上摊开放着双层饭盒,一层是西芹腰果清炒虾仁,一层是糯米饭团,加码加量龙叟无欺。
陆航捏着筷子的手指头微微发抖,偷偷瞄一眼那老妖精,对方正无视嘈杂的环境中闭目养神。虽然带了饭过来,可身上一点该有的烟火气都没有,寒冷得像一只大幽灵。
完了……
桃给他送饭,他却偷点了外卖,肯定是生气了!
但看着又不像生气的样子,反而有点……无所谓?
“不想吃就放那。”
海逻缓缓掀开眼皮,冷黠的目光扫他一眼。
“!!!我吃!谁说我不吃的,我最爱吃你做的饭了——”陆航端起饭盒就是一片风卷残云,一点让对方拒绝的机会都不敢留。
视线在龙饱满的茸角根停留一秒,海逻平淡评价:“养得不错。”
陆航尾巴勾出了小问号,什么养得不错,说龙吗,那不是你自己养的吗,为什么突然说这种怪话?
……其实,他心里是感觉怪怪的。
特别是观世音说杀了白翎,转眼就来了个长头发桃2.0版,而且这只从感觉和气质上更偏向于原始版本——就是奶龙那个时期的,看到都要吓得磕头喊尊上,多瞧他一眼仿佛是亵渎和不敬似的。
呜呜呜,之前的温柔贤惠桃去哪了啊?
陆航吃完第二份饭,终于感觉到饥饿的龙肚子出现一点饱腹感。他眼观鼻,鼻观心,乖乖把饭盒收进便当袋子里,跟着海逻一步一步下楼。
楼梯处的老式水磨石地面花得晃眼睛,灰白色的毛梢一悠一晃,在前面走动。
陆航盯着那“逗龙棒”,拼命忍耐才没顺从捕食的本能扑上去。
“哎哟。”陆航看得太专注,踩楼梯时崴了下。
海逻转过身,隔着六层台阶,稍稍抬起目光望向站在上面的龙。
龙的手脚无处安放,对上他的注视,不自觉就开始扣自己手心,而在海逻的眼里,这就是站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也要坚持对他原地踩奶的小兽。
海逻走上台阶,一手拦住陆航的腿弯,瞬间打横抱起往下走。
陆航慌乱中勾住他的脖子,惊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桃,我没事啊!放、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的。”
搞什么啊,他又不是八岁的龙,崴个脚还要家长抱抱。
况且这里是妖界医院,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各种非人类,路过的医生护士们看到他那头标志性的红发,全都露出了饱含深意的笑容。
陆航的脸差点红成跟鳞片同一个颜色。
诶……不过老妖精的脸,在医院的冷光灯下看,真好看啊。
远山巅上一抹雪顶似的。
唔,雪顶咖啡加冰桃。
飞快地凑过去吸溜一口,然后转头假装无事发生。
海逻转过无波无澜的眸子,定定看了他一会,并没有回吻的意思,反而突然松开手,放他下来了。
还冷淡问他:“你知道自己在和谁亲近吗?”
陆航听了这话,瞳孔惊讶地放大,“我是撞到了角,又没撞成脑震荡,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谁。为啥突然这么问,你不舒服吗,桃?”
说着还踮起脚,伸手去摸老妖精的额头试温度。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行径对海逻而言,无异于把肉送到了嘴边。
他伸出去的手被一下子反手握住,攥紧细白的手腕反剪到后面,下颌被虎口卡住,强迫性昂成以供舒服食用的角度——
“张嘴。”
临到了,还要用淡懒的语气吩咐。
陆航颤着唇启开牙齿,呜了一声,感觉自己像上了祖庙供台的一盘五香小卤肉,人群散尽时,就被俊美神像里钻出来的冰冷魂儿用尖尖的指甲挑起来,猩红的舌尖一闪而过,一片一片沾着香灰吃得慢条斯理。
“桃……呜!”承受不住地抓皱了老妖精的衣服。
这是在干什么啊,跟巡视领地似的,一小块一小块地方碾过去,不论多刁钻的牙齿细角都要尝一遍,反反复复,直到他的喉咙都干了。
就好像那个啥……
像出去很久的妖物,回来给自己的所有物重新清洗用气味标记一样!
陆航忽然想到什么,骤然挣脱他的手,猛得后退撞到墙上。
海逻轻轻发出“啧”的一声。
“你是谁……?”
龙缺氧得大口喘气,用手背胡乱抹了抹嘴唇,抬起眸子警惕地问。
海逻半阖起眼睛,眸底暗暗的,不知在酝酿着什么,“你喜欢那一个,是吗?”
陆航被问得窒了下,“什么这一个那一个的,不都是一个吗?”
“我说的是,死掉的那个。”海逻斜瞄了他一眼,语气残冷,“你想要他回来。”
说罢,他向前迈了半步。
陆航瞬间炸毛一样,被他逼得紧贴着墙浑身肌肉绷起。
这只桃很不对劲。
看起来像未经社会化训练的桃。
霸孽,强势,又随心所欲,如果这不是在医院走廊的角落,陆航毫不怀疑对方现在就会把他拽过去当场折腾到天明。
海逻看他如临大敌的样子,薄唇轻启,正要继续说话,突然陆航咬着后槽牙挤出声音:
“对!我就想要那个桃,我的白翎,脾气温柔又体贴,跟我滚过好多次地板。你满意了吧!”
海逻缓慢道:“不怎么满意,你说这话只会让我生气。”
“你有什么可气啊!”
“我嫉妒。”
“你嫉妒那你就,就……你怎么一点人性都没了?这是该嫉妒的问题吗!”
海逻蓦地呼了声气,很轻很轻,轻到陆航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性都剥给你了。”
突然来这一句,陆航反而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答,只觉得对方的嗓音恍如在灰烬里滚了一遭,缓缓沉淀出暗哑:
“我说过,你是我的大劫,记得吗?”
“记得……”
“我替天道消除世间恶果,天道允我一次重生的机会。但我自身有执念,如果不除,今后依旧会重蹈覆辙,难和你长长久久。所以,我放他出去了——”
陆航心底一颤:“谁?”
“颛顼之子。”海逻说。
陆航怔了怔,回忆起这三个月的种种,忽然潸然泪下,哭得哽咽起来。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那只小妖精,一来就气息微弱,浑身没有丁点妖气;吃下祸难的时候,撑不住地扶着水池干呕;一起坐大巴车出去,躺在他腿上喃喃说头晕;被他给予名字的时候,含着一双泪眼站在黑暗中望着他……
那是曾经身为人类的颛顼之子,被父亲亲手捅死在山崖上的人,是海逻这只毁天灭地的大妖身上仅存能称之为“人”的弱点与执念,人性的那一部分。
也是满身纰漏,会躲在厨房角落,小声对着电话喊你“小凛老婆”的家伙。
“他说很想见见你,觉得想象不出是怎样的龙能让我破例养着。你第一次看见他,就给了他名字,他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你明明不认识他,却给了他睡衣,帮他铺被子。他回来跟我说,原来这就是有家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几乎每天都要重复很多遍,在心里嘀咕,养一条龙的各种好。他作为人类的时候,从没有人把他当人对待过。他做了你眼里的小妖精,却能被你牵着手维护了。后来,他就逐渐很少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就算想起来了,你也会说,没关系,有我在——他听到后便不在意了。后来很多次,你告诉他,想去捡他的白骨,帮他收尸,他……实在感动。感动到觉得无比后悔惋惜,甚至无数次控制不住地去想象,假如颛顼的孽子也有一条龙,那他死的时候,不至于那么孤单寂寞;哪怕这条小龙只是年年爬顶给他送一束路边采的小花,他也感激涕零,能够安稳地魂归天外了。”
“之后,他便想着,如果能重来一次,再死一次就好了。同样是为家人而死,这次坚决不要被绝情的父亲杀死,而是应该救你而死。这是他的夙愿,他是欣然赴死的。”
“所以那时候,观世音原本想攻击的是你,他推开了你,挡上去了,杀了观世音两条化身,拖延时间,让你之后能撑到我赶来那一刻。”
陆航已经泣不成声,白翎当时调笑着跟他说,“有事不如多叫我的名字……你回头就明白了”,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一刻,桃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呢?
——这是你给我的名字,是有意义的名字,是暖呼呼会为给你热牛奶的大毯子白翎,不是海逻那只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大妖。
——是专属我的东西。
——趁着你还是我的龙,再多叫我几次吧……
就这样,与仿佛是偷来的三个月,不道而别了。
“那一晚,你在餐厅哭着说要给他立碑,他就已经没有执念了。”
陆航突然嘶声冲他喊,“那我呢!”
海逻倏然顿了下,“你?”
“放屁!!什么放下了,我才是他的执念!”热泪滚过发烫的脸颊。
对方极其擅长拖延战术,能用5:1的兵力对比,拖垮他们的后勤,让他们举步维艰,浪费大量时间却无法成功前进一步。
而白翎的目标则是,在一周内扫平隆梅勒的主力,两周占领星球,三周内打到首都星的门户。
妥妥的闪电战风格。
白翎抖着手腕,端起杯子,喝一口隔夜的凉开水。可突如其来的腥涩味弄得他喉咙一缩,差点吐出来。
嘴里都是血,黏糊糊干在牙上了。
只吃便宜的压缩饼干,不吃蔬菜水果,会让人患上败血症。
白翎兀自呆坐了一会,也自言自语地骂:“他妈的,死了算了……”
一边骂,一边继续掰碎饼干,把那难以下咽的玩意狠狠塞进嘴巴,用水使劲冲下去。
胃里胀胀的,可还是觉得……好饿。
这种极端的饥饿和不满足感,通常会伴随一整天。
白翎搬着沉重的矿泉水,路过肉店时,忍不住在橱窗前驻足。
明亮洁净的玻璃,倒映出他苍白下陷的脸颊。
他死死盯着那些切割成块、按克称重的肉,总会想起自己在地铁站里被年轻小贩排挤、冲撞、推搡在地,好半天才爬起来,身体空虚得像纸片鸟。
白翎恨恨地想,不是自己老了,只是他太饿了,使不上劲。
要是能吃到牛肉就好了。
真正的肉,大块的肉,就和牛肉味饼干包装上的图片一样,吃下去就能全身充满力气,病也会慢慢好起来……
这并不是耸人听闻。
白翎真的听过许多类似的故事。
生病的猛禽眼看要死了,被人捡走,喂了半个月的小牛肉,接着就出现了奇迹。它重新换上爪子,长出了喙,飞羽也漂漂亮亮,整整齐齐的。
他也可以的……
如果有人愿意喂他,他也会努力活下去,努力长出新羽毛的。
不需要喂半个月,哪怕一两顿都行。
但这只是荒谬的奢望。谁会接济破烂的游隼呢?
每到这时,白翎便捂着眼睛,颤起嘴唇,恨声说:
即便有前世的经验,白翎依旧不敢托大,因为隆梅勒是个极其老练狡猾的家伙。
他擅长一种战术,叫做“一拳打到空口袋上”——在第一道防线后面,他会设置第二道防线。等白翎的部队探查到,并准备下令攻击时,他就会立即命令所有人撤退到第二道防线上,让白翎的炮火扑个空。
等白翎方面炸空大半弹药,隆梅勒又立即命令所有人回到第一防线,用完好无损的防御军,抵御白翎弹药不足的部队。
“嗯。”陆航淡淡应。
同学没当回事,继续八卦道:“话说事情传出去,你爸还来找校方……那时候你出去综训了,人不在,你爸跟教官把鸢子从队伍里喊出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你爸打了鸢子一巴掌。”
“鸢子好惨啊,当时都被打懵了,捂着脸不说话。你爸就指着他的鼻子说,一个偏远星来的alpha不知羞耻勾引我儿子,害他被处分毁掉人生什么……对哦,这事你知道吗?”
陆航浑身冰冷,手指绷直地说:“知道。”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去综训了。
他被打断了腿,锁在家里反省,一辈子错过了他喜欢的人。
第 210 章 轻轻松松
聊了会天,陆航看了眼墙上电子钟,显示晚上九点三十二分。他说太晚了要休息,就把同学送到门口。
同学叫海逻,是一只海螺。
但海螺可不是寻常大排档里的夜宵螺,而是古地球地中海的美妆螺——他祖上做化妆品的,就是著名的波斯国螺子黛的那个螺丝。
海螺其实长得挺清秀,属于触手短小的那类海鲜。螺设有点玛丽苏,哭出来的眼泪都是紫色的。
陆航跟他其实不是一个系。跟他认识,是因为这小子总被欺负。
他母亲长吁短叹地感慨:“还好生在我们家,治疗舱的钱还是付得起的,自费也不过十来万。你看,这恢复得多好?”
“要是别人家小孩,经济条件差一些的,被你爸那么折腾,肯定要废了,”她擦擦眼泪,“估计连机甲都不能上,当不了飞行员了。”
陆航安慰了她两句,再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苟同吗?……他确实承认,投胎在这样有勋爵的小贵族中产家庭是相当幸运的,光论人生试错成本就有可能是其他人的十倍。
相当于在游戏里,别人穿着裤衩进村,他已经全身装备并自带十次原地重开机会。
陆航从不知道,一盒饭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压力。
他坐在医院的小食堂里,和海逻面对面,中间的桌子上摊开放着双层饭盒,一层是西芹腰果清炒虾仁,一层是糯米饭团,加码加量龙叟无欺。
陆航捏着筷子的手指头微微发抖,偷偷瞄一眼那老妖精,对方正无视嘈杂的环境中闭目养神。虽然带了饭过来,可身上一点该有的烟火气都没有,寒冷得像一只大幽灵。
完了……
桃给他送饭,他却偷点了外卖,肯定是生气了!
但看着又不像生气的样子,反而有点……无所谓?
“不想吃就放那。”
海逻缓缓掀开眼皮,冷黠的目光扫他一眼。
“!!!我吃!谁说我不吃的,我最爱吃你做的饭了——”陆航端起饭盒就是一片风卷残云,一点让对方拒绝的机会都不敢留。
视线在龙饱满的茸角根停留一秒,海逻平淡评价:“养得不错。”
陆航尾巴勾出了小问号,什么养得不错,说龙吗,那不是你自己养的吗,为什么突然说这种怪话?
……其实,他心里是感觉怪怪的。
特别是观世音说杀了白翎,转眼就来了个长头发桃2.0版,而且这只从感觉和气质上更偏向于原始版本——就是奶龙那个时期的,看到都要吓得磕头喊尊上,多瞧他一眼仿佛是亵渎和不敬似的。
呜呜呜,之前的温柔贤惠桃去哪了啊?
陆航吃完第二份饭,终于感觉到饥饿的龙肚子出现一点饱腹感。他眼观鼻,鼻观心,乖乖把饭盒收进便当袋子里,跟着海逻一步一步下楼。
楼梯处的老式水磨石地面花得晃眼睛,灰白色的毛梢一悠一晃,在前面走动。母亲嘱咐他:“这次回学校,要乖一点,不要再让你爸生气了……唉,他也是为你好。”
陆航轻声应着,扮演着优秀的儿子,把他的知识分子善良母亲送出校门。
回到寝室,他被告知,自己的所有东西已经搬到了对面楼,他换寝了。
陆航并不意外。既然他父亲已经来过,肯定上下已经打点好了,该拆的拆,该送的送。这就是成年人世界的“安排妥当”。
只是不知道,他的室友……
……别惹你爸生气……
海逻不在意地说:“我也没见过,他们说是不听话的禽兽,要用电钮教他们学乖。我们就坐在这里,隔着玻璃一直按按钮,直到他们在里边按铃铛承认,‘是的主人,我会做个好omega’,就能下班了。”
他转过来,眉飞色舞问陆航:“怎么样,是不是很轻松?”
陆航看着自己的手指,手腕慌乱地颤抖了下。
他刚才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