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这个资格,萧晏行从未有……
第七十一章
因着昨夜去了一趟赌坊,谢灵瑜清晨醒的有些迟。
又想着今日鸿胪寺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便又多睡了一会儿,毕竟她好歹也是少卿大人,除了寺卿之外,也无人盯着她何时到衙门。
“殿下,要不我们也跟着你一起去衙门吧,”早上起床的时候,听荷小声说道。
谢灵瑜斜睨了她一眼:“你们一起?”
听荷赶紧:“轮流,我和春熙姐姐轮流伺候殿下,我们也穿男装,扮作侍从。”
此时春熙轻声说道:“殿下,我与听荷的男装已经做好了。”
谢灵瑜本以为她们两个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居然连衣裳都做好了。
“殿下,你这般早出晚归的,身边也没个端茶倒水的人,反倒让奴婢们成日里在府中歇着,坐享清福了,岂有这样的道理。”
听荷边伺候她穿衣边说道,一副大有你若是不带我走,誓不罢休的架势。
谢灵瑜倒也不是不想带她们,只得提醒说道:“我可提前说了,鸿胪寺里基本都是男子,就连烧水的厨丁都是,所以你们若是真要跟我去,成日里只能跟男子打交道。”
听荷:“这有何妨,殿下不怕,咱们自然也不怕。”
“我不怕是因为我不在乎日后嫁不嫁人,我不带你们一起,是怕影响你们,”谢灵瑜口吻十分温和。
听荷和春熙听罢,这才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
只是春熙轻声说道:“殿下为何不在乎嫁不嫁人,圣人和太后给殿下准备的那些小像,殿下也是再也没瞧过,回来就让奴婢们收了起来。”
“嫁人有什么好的,”谢灵瑜轻嗤了声。
对于她而言,嫁人带给她的回忆,实在太不美好了。
即便曾经或许有那么几分甜蜜,可是随着她饮下那杯毒酒,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她从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如此期待着嫁人。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与朝堂之上,做些实在的事情来的更加痛快畅意。
听荷嘴巴反应的最快:“殿下既然都觉得嫁人不好,我以后就陪着殿下,也不嫁人。”
对她而言,这倒不是假话。
即便如今大周民风再开放,但是小娘子嫁人之后,还是免不了操持家里的大小琐事,
处处都要受人掣肘。
倒不如就留在殿下的身边伺候,毕竟殿下性子这般好,她们也逍遥又自在。
谢灵瑜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面,只是笑着说道:“我若是留你在身边太久了,日后只怕你都要怨怪我,耽误你找个好郎君。”
“才不会呢,再好的郎君也不如殿下,”听荷倒是个甜嘴的。
见状,谢灵瑜倒也不好拂了她们的一片心意,轻笑道:“行吧,今日你和春熙谁跟着去府衙,你们先商议好了。”
春熙当即大气表示;“要不是听荷这么会说话,殿下也不会如此快的松口,我瞧着今日便让她跟着殿下去府衙。”
听荷也不退让,冲着春熙恭恭敬敬行礼:“谢谢春熙阿姐。”
于是谢灵瑜收拾妥当,又用了早膳之后,便直奔着府衙而去。
鸿胪寺要说事务繁忙的话,确实也繁忙,毕竟再过几日便是圣人的万寿节,除了即将到达长安的北纥使团之外,其他此番来贺寿的外藩使团,早已经尽数到了长安。
这些使团里的人初来长安后,并不习惯长安的宵禁制度,于是不时有人在平康坊中违反了宵禁被抓。
每每都得要鸿胪寺的人,前往一起去领人。
这不谢灵瑜刚到鸿胪寺的府衙门口,就瞧见寺丞郭征正在院内来回晃悠,他一抬头看见谢灵瑜,便犹如找到了救星般,扑了过来,不过到了跟前他急急停住。
郭征一边行礼一边带着庆幸的腔调:“大人,您可算来了。”
“说吧,又有谁被金吾卫抓了,”谢灵瑜神色淡然,没有丝毫意外。
听荷跟在自家殿下身边,瞧着殿下这般沉稳冷静的处理公务的模样,一颗心那就一个狂蹦乱跳,只觉得殿下如此这般,实在太过英气逼人。
郭征无奈说道:“是大月国的使团,金吾卫那边不放人呢。”
谢灵瑜转头看着他,忍不住皱眉:“为何不放人,先前我不是已经跟金吾卫说好了,你们去领人便好,难不成还要我这个鸿胪寺少卿回回都要亲自去领人吗?”
哪怕她不是永宁王的身份,鸿胪寺少卿这么一个正四品的官职,也不至于落得天天跑腿的下场。
郭征赶紧解释道:“殿下息怒,并非是下官不想去领人,而是这次事情有点儿大。金吾卫那边坚决不放人呐。”
“怎么大了?”谢灵瑜问道。
郭征:“这个外藩人据说当场拔出了匕首,刺伤了金吾卫中郎将。”
谢灵瑜这下倒是挑眉,不由问道:“金吾卫中郎将为何会被轻易刺伤?”
这下郭征可就更加为难了。
见谢灵瑜一直盯着他,他这才小声说道:“听崔大人的下属说,崔大人是因为殿下的缘故,待这些外藩人特别客气,本来也不想抓他们,只是想把他们送回鸿胪寺的驿馆,没想到这人却突然暴起,拔出匕首刺伤了崔大人的手臂。幸亏崔大人身手矫健,这才没刺中要害。”
“所以金吾卫那边甚是恼火,觉得这些外藩人猖獗,坚决不放人了。”
这一番话听下来,谢灵瑜神色如常。
只是她半晌却一言不发,弄得郭征心中忐忑不安。
直到谢灵瑜微微偏头看了过来,这才不紧不慢问道:“崔大人是因为殿下的缘故,这是何话?”
郭征小心赔笑道:“此话是崔大人的下属说的,他们说殿下主管鸿胪寺,崔中郎将特别吩咐过,这段时日对这些外藩使臣定要客气些,不能让殿下为难。”
此时一身绯红官袍,头戴着官帽的萧晏行正好出现,他踏步而来,就这么正好了郭征的这句话。
谢灵瑜反倒被逗笑了,她淡然道:“崔中郎将如此说的话,本官岂不是还承他的情。”
郭征也不敢露出什么表情,只是小声说道:“大月国使臣一大清早便来了,正坐在内堂等着大人。”
“现在倒是知道着急了,先前我便与他们说过,来了长安便要守长安的规矩。这里可不是他们的老家,这些污糟事儿,本王还得跟给他们处理几次。”
说着,谢灵瑜抬脚往里面走,正好看见萧晏行,直接说道:“辞安也一道来吧。”
萧晏行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待会不如让我去将人接出来,殿下身份尊贵,不必为这些人一遍又一遍的跑。”
谢灵瑜哼了声,淡然道:“你没听到方才郭征的话,崔休都把话放出去了,说他是为了本王,这才对这些外藩使者如此客气。”
这话萧晏行当然也听到了,所以心底这才会愈发不痛快。
一个裴靖安,殿下确实是表露出了厌恶。
但是这个崔休,不仅出身好,更重要的是殿下从未曾对他表露过,跟裴靖安一样的厌恶。
谢灵瑜到了内堂之后,就瞧见里面一身外藩人打扮的男子,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只是在听到脚步声响起,对方抬头看了过来,便赶紧把手中的茶盏放了下去。
“殿下,”大月国使臣用一口别扭的官话,向谢灵瑜行礼。
虽然头一次见到这位殿下时,这个大月国使臣也十分惊讶大周居然有女子为官,但是在听到身边译者告诉他,这位女郎不仅当官,更是个亲王,乃是圣人最为宠爱的人。
因而使臣也不敢妄自尊大,一瞧见她出现,即刻便起身。
谢灵瑜不客气的看着他,直接说道:“本官不是早已经跟你们说过,既是来了大周,便要谨守大周律法,先前几次你们使团的人违反宵禁,我已是既往不咎,但是如今你们使团的人刺伤大周朝廷命官,此事定不可善了。”
大月国使臣其实也懂一些大周话,此刻他边听神色边凝重了下来。
随后他恭敬低头道:“还请殿下恕罪,我之后定然会约束他们的行为。但是现在,还请殿下救他们出来。”
谢灵瑜冷漠看着他:“若是在你们大月国,有人胆敢伤害你们的官员,该当何罪?”
“鞭刑,流放,”大月国使臣见她如此强硬,无奈应答道。
谢灵瑜:“既然如此,那这次便也依照着我们大周的律法而来吧。”
“启禀大人,金吾卫中郎将前来求见,”只听外面突然传来侍从的禀告声。
堂内众人神色都是一惊,似乎没想到这时候崔休会出现。
谢灵瑜同样如此,她也来不及思索,只是说道:“速速将崔大人请过来吧。”
很快,崔休出现在门口,谢灵瑜看着他身上穿着便服,并不是上次见面时的金吾卫戎装,便心底有了些数。
“见过少卿大人,”崔休上前。
谢灵瑜颔首:“崔大人免礼。”
她上下打量,轻声说道:“我听闻崔大人昨天夜里遇袭了?”
“少卿大人言重了,并不是遇袭,只不过是醉酒之人的无心之失罢了。倒是让殿下费心了,正好我也将人给殿下送来。”
“人?”谢灵瑜吃惊。
崔休解释道:“昨夜在平康坊内遇到两个大月国的使者醉酒,因为怕引起骚扰,我们金吾卫便将人请了过去,先前跟大人早已说过,只要鸿胪寺来领人的话,我们便放人。不曾想今日有些误会,金吾卫未能及时放人,所以末将便让人亲自送来了。”
先前因为确实有过几次这种事情,谢灵瑜亲自去领了人。
所以崔休便与她商定过,下次鸿胪寺派个人过来,将人领走便是。
谁知这次崔休因为这个大月使者受了伤之后,便回去包扎伤口歇息,未在金吾卫值守,所以他的属下见鸿胪寺来领人,因为他受伤之事,不免迁怒了鸿胪寺,居然没让鸿胪寺把人领了回去。
亏得崔休今日不放心,临时非要回金吾卫,这才发现此事。
他也是个果决的,一刻也不耽误,便把人亲自领了过来,送还给鸿胪寺。
“崔大人昨夜受伤了?”谢灵瑜视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方才郭征说了对方手臂受伤了,但是对方衣服穿得齐整,谢灵瑜并未看出来伤在何处。
崔休微微颔首:“多谢大人挂念,只是一点小伤而已,并无大碍。”
随后他侧了下身体,让身后的两个人露了出来,那两个惹事的大月使者,昨天夜里仗着酒劲倒是耀武扬威的,如今酒醒之后,见自己身处牢房之中,又迟迟无人来救,倒是知道害怕了。
此时他们看见大月使臣的身影就在此处,原本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这应该是要放了他们。
“那就是说,崔大人昨天夜里,确实被这两人所伤,”谢灵瑜转头看着这两人,神色冷漠而淡然:“那么这两个人,便不可放。”
此话一说,不仅崔休诧异,连
旁边的郭征以及大月使臣都惊诧不已。
唯一神色没有一丝变化的倒是萧晏行,方才他听到谢灵瑜对大月使臣说了那番话,便知道殿下的性子,不可能轻易妥协。
虽然殿下身为女子,看似柔软而无害,但是她内心之坚韧,远远超过大多男子。
况且她一向有自己的原则和主见,并不会被轻易改变。
“殿下,”一旁的大月国使臣,赶紧求饶道:“还请殿下恕罪,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那两个人此刻见自己的上官这般着急,即便听不懂大周话,也知道这次只怕无法善了。
这两人倒也机敏,一下便跪了下来。
谢灵瑜眼底如同淬着寒光,冰冷而坚决,没有一丝心软的摇动。
直到崔休上前,低声说道:“殿下,圣人的万寿节即将到来,这批大月国使者都是为了圣人祝寿而来,我觉得还是不宜将此事闹得太大。”
“他们伤了你,”谢灵瑜倒是没想到崔休居然主动求情,她淡然问道:“你竟还愿求情?”
崔休抬头,一双黑眸期望般的看向谢灵瑜,声音不由放柔:“我不愿殿下为难。”
这句话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郭征不由睁大了双眸,眼底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
而他转头正想跟身边的人使眼色,让他注意这一幕时,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就是萧晏行。
只见这位平日里在府衙总是清冷而淡然的萧大人,此刻也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瞧瞧,果然热闹大家都爱看呐。
郭征心底如此想到。
谢灵瑜并未感受到崔休心中的柔情,只公事公办说道:“崔大人若是考虑这个,那倒不必,本王不会为难。毕竟触犯大周律法者,不该被轻易放过。”
崔休没想到自己撞上一堵不软不硬的墙。
但他也未曾丧气,还是温言道:“大人,我只是觉得鸿胪寺如今要接待众多使团,何必要浪费时间在这点小事上。况且大周律法中也有言明,若是当事者不追究,他们是可以从轻处罚的。”
谢灵瑜见他执意不追究,自然也没有再坚持,只是问道:“你想如何惩处他们?”
“不如便罚没他们一笔银钱,让他们在再也不敢有下次。”
崔休直勾勾看着谢灵瑜,眼底的笑意渐起,似有种跟谢灵瑜说不出道不明的默契。
狠狠的罚没一笔银钱。
这不就是当初谢灵瑜惩罚那帮国子监闹事学子时,所使出的手段,如今崔休直接拿过来用了,既是缓和了今日的事态,又是拉近了自己跟谢灵瑜的关系。
此刻谢灵瑜听着他的话,没有立刻说话。
萧晏行安静望着眼前的少女,面上过分安静,心底却犹如被利刃扎入。
崔休这般肆无忌惮的向谢灵瑜示好,他岂会看不出来。
便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了。
可是他却没有一丝资格去谢灵瑜去拒绝,毕竟崔休才是那个上了小像的人,他有被殿下选择的资格。
这个资格,萧晏行从未有过。
第72章 第72章清河崔氏,招他为婿?……
第七十二章
“既然崔大人不愿意再追究,那么就按照崔大人的意思来吧。”
终于谢灵瑜神色淡然的说出这番话,在场众人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对于鸿胪寺的人来说,这些外藩人可真的被关在金吾卫,最后按照大周律法判刑,只怕也会引起两国之间的纷争问题。
毕竟这些人好歹也是来给圣人祝寿的,突然被判了刑,传出去当真是不好听。
大月使臣闻言,当即行礼道:“多谢殿下。”
那两个人这会儿也赶紧给谢灵瑜磕头,谢灵瑜看着使臣,冷声提醒道:“昨夜之事,没有下一次。长安乃是天子脚下,金吾卫更是肩负着守护长安之责任,胆敢再有冒犯金吾卫者,必不可轻易饶恕。”
使臣岂敢有一丁点反驳的,连忙说道:“殿下放心,这次将人带回去之后,小臣必严格约束他们,必定不会再让他们惹乱生事。”
谢灵瑜听着他别扭的口音,说着文绉绉的大周官话,冷嗤了声,随即挥挥手。
这是示意他将人带走。
大月使臣也不敢留在这里讨人嫌了,赶紧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待他们走后,崔休也是上前,轻声说道:“既是如此,末将也不多打扰殿下了。”
“崔大人既是受伤了,便不敢如此辛劳,今日也多谢崔大人了,”谢灵瑜声音倒是放软了些许,毕竟对方受伤之际,居然还想着鸿胪寺的事情。
崔休摇头轻笑:“能为殿下排忧解难,乃是末将福分。”
先前谢灵瑜正恼火这帮大月国的使者,实在是不听话,盛怒之下,也没怎么在意崔休的口吻,如今听到他这番话,竟没来由的皱起眉。
倒也不是她自视甚高,而是崔休话语之间的亲昵讨好意味,实在是太浓了些。
“崔大人说笑了,你是金吾卫,是为圣人排忧解难,”谢灵瑜不仅没有接下他过于明显的亲近,反而一句话清清淡淡直接将人推拒了。
果然崔休在听到这句话时,眼底露出一抹尴尬。
随后他见谢灵瑜态度如此冷淡,自然也无法再说些什么,便道:“既然事情已经妥善处置,末将也不便多打扰殿下。”
“慢走,”谢灵瑜喊了一声:“郭寺丞,替我送送崔大人。”
郭征闻言,赶紧上前:“是,少卿大人。”
崔休这次也没有推脱,只是笑着对崔休说道:“麻烦郭寺丞了。”
“不麻烦不麻烦,”郭征恭敬领着崔休,一路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两人走在前面,而崔休带来的那些人则是跟在后面,待快到府衙门口时,崔休突然状似乎无意的闲聊道:“郭寺丞与萧大人同为鸿胪寺寺丞,应该甚为熟悉吧。”
“萧大人与我同在一个值房,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确实还算熟悉,”郭征一脸憨直,似乎并未意识到崔休想要问什么。
崔休轻笑:“萧大人一朝扬名长安,真乃是年少有为。”
郭征跟着点头:“确实确实。”
“那不知萧大人可有婚配,或是在家乡可有婚约之类的,”崔休再次开口问道。
这下郭征有些傻眼了,他似乎没想到崔休会问这个,只得无奈说道:“我只知道萧大人在长安乃是孤身一人,身边似乎只有从家乡带来的小厮,也从未听说过他有妻室。毕竟萧大人年岁尚轻,应该未曾娶亲。”
“至于婚约嘛,倒是未与萧大人聊的这么深入。”
崔休见状,爽朗的笑了两声,这才解释道:“郭大人不要误会,我并非要刻意打听萧大人私事,只是……”
他刻意顿了顿,似乎是要卖关子。
待郭征一脸好奇的看向他的时候,崔休这才凑近他的身边,低声说道:“郭大人,你也知我们清河崔氏,族人甚多,自有待嫁的妙龄小娘子,萧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家中长辈自是甚为关心。”
原来竟是这样。
郭征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理解理解。”
随后他心中暗自有些羡慕,毕竟说都知道萧晏行出身寒门,虽然是萧氏,却跟世家大族并无关系。
如今居然能被清河崔氏看上了,不得不说,这状元郎的名头确实是好用。
“萧大人此人可是极为洁身自好的,您也知道,他自打成为状元郎之后,没少被那些个小娘子爱慕,但是下官可从未听说过他这方面的传闻。”
崔休笑道:“既是郭大人说的,我自是相信。”
“不过我瞧着萧大人平常总跟着殿下进进出出,应该是甚得殿下青眼吧,”崔休又轻声说道。
郭征重重点头:“若说整个鸿胪寺,殿下最信重之人,确实是非萧大人莫属了。所以有殿下在,萧大人日后的仕途只怕也能青云直上。”
这话倒不是郭征吹嘘,而是整个鸿胪寺的人都肉眼可见的。
平日里,谢灵瑜只要出门办差事,身边带着的必然便是萧晏行。
他们两人一道进进出出,鸿胪寺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了。
此刻崔休和郭征也走到了鸿胪寺府衙门口,崔休今日手臂受伤,不宜骑马,所以门口停着的乃是一辆马车。
清河崔氏的族徽绘制在马车最显眼之处,离老远都能瞧见。
况且这辆马车虽然低调,但是从马车所雕刻图案的精细程度,也能瞧得出这内里的奢华清贵。
郭征不
由再次羡慕起了萧晏行。
若是真能被清河崔氏看中,这位出身寒门的状元郎,只怕就能一飞冲天了。
“此事尚未有定论,还请郭大人定要帮我保密。”
崔休临走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的叮嘱两句。
郭征立即正色道:“崔大人请放心,这其中的道理,我都明白。我也不是那等轻浮孟浪之人,婚姻大事定然不会四处宣扬的。”
崔休听见,这才拱手道别,转身上了马车。
待郭征往回走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萧晏行,只是他神色凝重,似有心事般。
“辞安,”郭征极其亲热的喊了一声。
萧晏行停住脚步,郭征神神秘秘冲着他笑了下,虽然想起方才崔休所说的话,可是向着他是当事人,也不算是外人,便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我可要在此,提前说一句恭喜了。”
“恭喜?”萧晏行神色清冷的看着他,那双浓墨般的黑眸,轻眨了下,犹如碎光在里面泛滥,但却又淬着寒气:“喜从何来?”
郭征见他这般,似乎完全不知。
他还是忍不住多嘴说道:“我知你性情高洁,定然不喜攀龙附凤,但是世家大族底蕴深厚,若是能娶的一位世家出身的贤妻,当真是夫复何求。”
虽然他说的没头没尾,但是萧晏行却一下听明白了。
他似笑非笑看着郭征,轻声说道:“该不会是方才那位清河崔氏郎君,跟郭大人说了什么吧。”
郭征觉得自己答应了崔休,也提醒萧晏行够多了,便赶紧说道:“你既意会,那为兄也就不便多言了。”
说着,他不等萧晏行再询问,脚底一抹油,赶紧溜了。
萧晏行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他这般聪明的人,岂会猜不出崔休会跟郭征说什么呢。
无非就是借着清河崔氏有长辈看中他,想要招揽他为婿,所以来打探他如今是否有妻妾,或者是可有婚约作配。
招他为婿?
清河崔氏吗?
萧晏行原本微微勾起的嘴角,渐渐上扬,露出一个极为清晰而又明显的嘲讽笑意。
若这是真的,当真是滑天下之稽。
荒谬至极!!!
*
此刻原本坐在马车里的崔休,突然睁开眼睛,他立即开口说道:“不去金吾卫府衙了,现在调头回家。”
坐在车厢外面的车夫,听到里面郎君的吩咐,没有一丝犹豫,立即勒紧缰绳。
随后马车在前面的路口调转了方向。
清河崔氏的嫡支乃是安国公府,崔休不仅是崔氏嫡出,更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孙,历任安国公都手握兵权。
如今的安国公府乃是崔休的祖父,因着年事已高,早已经卸下铠甲。
但是他并未将安国公的位置,传给崔休的父亲。
深知崔休的父亲崔知仲,也并不是安国公世子,不过没人怀疑安国公的位置早晚会传给他的父亲。
毕竟崔知仲乃是安国公唯一的嫡出子,如今也高居兵部尚书之位。
在崔休看来,安国公传给他的父亲乃是早晚的事情。
此刻他匆忙返回家中,是知道今日乃是父亲休沐,此时他定然在自己的书房之中。所以他下了马车之后,便直奔父亲书房。
果然崔知仲正在书房里,崔休入内之后,他抬头看了过来。
“你昨夜受伤了,今个一早又何必出门,”崔知仲见他入内,倒是先关心的问了句。
崔休虽然叮嘱身边的人,不许将他受伤之事告诉母亲,但是他一点都不诧异父亲知晓此事,反而问道:“阿娘还不知道吧?”
“你阿娘若是知道,府上如今岂会如此平静。”
崔氏嫡支的子息并不繁盛,老国公只有一个嫡出子,崔知仲也不例外,他只有崔休一个嫡子,旁的乃是庶出,自然都不如崔休受重视。
他受伤的消息要是被他娘亲知道了,就会被祖母知道。
到时候整个府上都会兴师动众。
“父亲,我有一事想要与您商议。”崔休赶紧说道。
崔知仲抬头看着他,微微颔首。
崔休:“你应该知道今科状元萧晏行吧。”
原本还在淡然看书的崔知仲,突然握紧手中拿着的书,但是他却神色淡然问道:“为何突然提及此人?”
“我想可否将此人招入崔氏,在崔氏族中找个庶出娘子,与此人婚配。”
崔休此举倒也是简单明了,乃是彻底断绝了萧晏行对于永宁王殿下的非分之想。毕竟以他的身份,想要做永宁王的王夫是绝无可能的。
既然天上月,他够不着,倒不如给他一块能够尝得到的馅饼。
清河崔氏的小娘子配他这样的身份,即便是庶出,也乃是下嫁。
对他来说,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说不定,他识时务的话,还真的会这么选择。
可是未等崔休阐明缘由,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崔知仲,竟一把将手中的书重重摔在了桌子上,狠狠怒斥道。
“荒谬!!”
第73章 第73章斩草除根,永远都是最有……
第七十三章
崔休被这一声呵斥,弄得当下怔在原地。
他是崔知仲的嫡长子,整个安国公府上最受重视的人,从小到大,不仅是祖母和母亲疼爱他,便是身为父辈的崔知仲也甚少对他这般严厉呵斥。
随后他心底便想着,大概是父亲知道这个萧晏行乃是出身寒门。
应该是嫌弃对方的身份卑微,连清河崔氏的庶出小娘子都配不上吧。
“父亲,还请儿子一言,”崔休还想解释缘由,争取崔知仲的同意。
崔知仲却瞬间抬起手臂,制止他说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此事绝无可能。”
崔休未曾想到父亲居然如此决绝,他还是不死心,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父亲,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娶永宁王殿下。”
崔知仲抬起头看着他:“这与永宁王殿下有何关系?”
“这个萧晏行如今乃是大理寺丞,日日跟在殿下身侧,虽说他出身卑微,但倒是长了一副好样貌,先前我与殿下相遇,我几次向她示好,她都不予理睬,反而对这个萧晏行诸多维护。”
崔休担忧的看着崔知仲,低声说道:“我们都知圣人素来宠爱殿下,万一殿下便是那般不在意门第观念的任性脾气的话,这般年轻的郎君与女郎成日在一起,岂会不日久生情。”
这时候崔知仲才知道崔休,为何要这般安排。
他沉吟了半天,这才缓缓说道:“你这招是想釜底抽薪,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但是崔知仲抬头看着崔休,
不紧不慢说道:“那你可曾想过,就算你有此想法,对方便一定会按照你的想法行事吗?”
“父亲,你今日为何这般说?”崔休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崔知仲,实在有些奇怪:“您不是一直教导儿子,说事在人为。既然我有此想法,便定然有让他屈服的法子。”
崔知仲沉默了片刻,心底闪过的却是另外一道身影。
“崔氏女绝对不可与其联姻,”崔知仲半晌,只扔下这么一句。
崔休皱眉,不明白自己都话说的这么清楚,为何父亲还是不同意。
“父亲,儿子并非一时想法,而是觉得此事确实大有可为,”崔休还是想要说服崔知仲。
但是在此刻崔知仲,却抬头看着他问道:“你以为你的对手只有一个萧晏行吗?永宁王何等身份,一旦娶了她之后,便是子孙后代平白多了一个亲王爵位。裴家那位名满长安的四郎,此番也在永宁王的择婿名单之中。”
崔休自然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他不以为然轻嗤了声:“裴家一向标榜自家乃是清贵纯臣,如今遇到这样的好事儿,倒是忙不迭的搀和了,可笑至极。”
崔知仲看着他这般义愤填膺的模样,只是淡然笑道:“不必待裴家如此介怀,说不准日后咱们与裴氏还要多多打交道呢。”
“打交道?”崔休知道自家与裴氏并无什么太过深厚的交情。
顶多也就是两家都在长安之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罢了。
崔知仲安抚他:“虽说我们是希望你能娶永宁王,但此事既要看圣意,也要看殿下自己的意思,先前你祖父便与我说过,其实他并不赞同我们崔家参与这次殿下择婿。”
“为何?”
崔知仲意味深长道:“树大招风。”
崔休听到这四个字,倒是一下安静了下来。确实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有些时候荣耀太过,不仅会招揽来艳羡,更会招揽祸端。
崔氏本就有了安国公的爵位,贵为一等公爵世家。
不出意外,崔休未来会是安国公,若他再娶了谢灵瑜,那么他们两人便是国公与亲王,到时候放眼整个长安,甚至是整个大周朝,只怕也只有圣人与皇后这样的夫妻,才能压过他们。
那样的煊赫权势实在太过耀眼。
“可是您不是说过,此次机会乃是百年难得,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位女王爷,便是连史书都找不到,”崔休早已经认定了此事,又岂想轻言放弃。
崔知仲含笑:“我不过是想提醒您,不必为了此事与裴氏交恶。毕竟成为永宁王王夫一事,你只能尽力博得殿下的青睐,切莫不可剑走偏锋。燕贤妃一族的下场,你应该清楚吧。”
当初燕贤妃是何等受圣人宠爱,燕氏一族也跟着荣宠满门。
可是那样的新贵,楼塌却也不过是一瞬之间而已。
虽然一开始缘由众人并不知晓,但是这个世界并非真的有不透风的墙壁,特别是清河崔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消息自然也比一般人要灵通。
他们也就知道燕氏为何会覆灭,正是因为燕氏贪心不足,意图对永宁王殿下不轨,从来达到成为殿下王夫的目的。
这个前车之鉴也让众多世家都明白,这位殿下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娘子。
若是谁敢对她行这样的不轨之事,她便是玉石俱焚,也是在所不惜的。
况且以圣人对她的宠爱,到最后的结果,大概就是永宁王那块玉不会碎,但是胆敢对她图谋不轨的石头,定然会被彻底碾碎。
崔休颔首:“放心,您早已对我千叮咛万嘱咐,我岂有不谨慎的道理。我待殿下一向谨小慎微,从不敢有一丝不敬。”
“如此甚好。”
见崔休还是欲言又止,崔知仲倒是直接把话说开了:“你以为你法子便能奏效?若是有永宁王殿下这样的贵女日日在身旁,你以为那个萧大人还会看得上寻常女子吗?”
“你这想法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厢情愿。”
崔休这下是真的被说服了,确实,连他这样身份的人,都无法抵抗娶永宁王这个诱惑。
那个萧晏行如果就是个胆大妄为到极致的,他一心奉承殿下,说不定还真能让他走通这条路。
“那该如何是好?”崔休低声说道:“或者父亲想想法子,将他从鸿胪寺调出。”
崔知仲抬眸看着眼前的儿子,都说崔休的性子肖似他祖父,也就是老国公。
如此看来,就连骨子里的这份仁厚,似乎都像了些。
“你能想到的法子,只有这些吗?”崔知仲看着崔休,沉声问道。
崔休神色莫名僵住。
而在他这神色怔楞的时刻,崔知仲冷漠的声音响起:“斩草除根,永远都是最有效的法子。”
*
谢灵瑜这几天倒是忙得有些脚不沾地。
这不等外面天都黑了,这才总算想起来下值。
听荷这两天跟在她身边,还别说倒也帮了不少忙,端茶倒水不说,就连谢灵瑜让她帮忙去取个卷宗,她一开始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好在她跟那些扭捏小女郎不一样,长了嘴巴会问。
不过几日的功夫,她便摸清楚了鸿胪寺的库房在何处,放卷宗的地方又在何处。
“殿下,要不要奴婢再给你添点茶水,”听荷见谢灵瑜伸了个懒腰,她赶紧上前。
谢灵瑜摆手:“不用,你这一日又是点心又是茶水,当真是把我喂饱了,也辛苦你了。”
听荷心疼的看着谢灵瑜说道:“殿下这一日才是忙呢,奴婢瞧着您拿着一支笔,埋头就写,简直一刻钟都不能停歇。”
末了,她还语重心长的叹了声:“原来当官这么累的。”
“那你以为当官是来玩的,”谢灵瑜好笑的看着她。
听荷:“先前奴婢不知道,如今知道了,殿下可真是太辛苦了。”
她见谢灵瑜在伸懒腰,赶紧走了过来,伸手替谢灵瑜开始揉捏肩膀,不得不说,听荷这一手伺候人的手艺,当真是一点都没生疏。
谢灵瑜享受着她的服侍,也忍不住感慨:“这一日你可帮了我不少忙,早知道你这般有用,应该早些将你带过来。”
听荷被她这么一夸赞,当真是心花怒放。
她这下就更加卖力的使出浑身解数了,笑着说道:“日后奴婢就多多给殿下打下手,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让奴婢去做。”
“行,少不了你的,”谢灵瑜笑了起来。
待按摩结束之后,谢灵瑜起身便要带着听荷回府。
不想此时,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谢灵瑜开口喊道,其实虽然门口敲门之人,并未出声,但是谢灵瑜却从敲门的节奏之中听出了对方身份。
萧晏行进来的时候,就见谢灵瑜站在案桌旁,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
“殿下,”他恭敬行礼。
谢灵瑜懒懒散散说道:“好了,听荷又不是外人,你不用与我行这样的虚礼了。”
萧晏行上前两步,轻声说道:“我方才收到消息,柳大人今晚约我们见面。”
“还是那个茶楼?”谢灵瑜低声问道。
萧晏行颔首。
谢灵瑜轻声:“那好,咱们即刻出发。”
随后两人便前后脚离开,好在这处茶楼就在鸿胪寺的附近,谢灵瑜觉得马车太过显眼,干脆带着听荷,徒步走到了茶楼。
上了熟悉的房间,推门而入时,看见里面的人,险些都要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殿下留步,”里面怀恩见她抬头看了一眼门口挂着的牌子,赶紧开口。
谢灵瑜这才缓步走了进来;“柳大人呢?”
怀恩见只有她和一个未曾见过的侍女,赶紧说道:“柳大人未能前来,特让我来见殿下。”
她刚入了雅间不久,萧晏行也随后赶到了。
他瞧见怀恩,倒是没有一丝意外。
怀恩见人到齐了,又瞧了一眼听荷,谢灵瑜正要开口,听荷却十分机敏说道:“殿下,我到现在守着。”
说着,她便转身出了门。
“好了,你现在可以直接说了,柳大人呢?”谢灵瑜直接明了问道。
怀恩苦笑一声:“柳大人受伤了,所以无法前来,只有我能过来跟两位大人见面。”
“受伤?”萧晏行闻言,微微皱眉问道:“是因为查案吗?”
怀恩点头:“那个姜九确实有问题,柳大人这几日一直在查他,没想到就被人盯上了,昨夜柳大人回家的路上遇袭了。”
“遇袭?”谢灵瑜更加吃惊,她说道:“为何此事我不曾听闻,大理寺少卿在长安城内遇袭,可不是小事儿。”
按理说今日这个消息,怎么也该传的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但谢灵瑜并未听到一丝关于此事的消息。
“对方当时确实有能力杀柳大人,好在对方并未杀他,只是伤了他。我想这些人是想要警告他,不要再继续查这个案子了。”
谢灵瑜脸上闪过一丝薄怒:“当真是嚣张,真以为长安城内无人能制住他们了吗?”
怀恩:“现在敌人在暗处,柳大人在明处,他的一举一动已然被盯住了。所以不管他想要怎么查,对方一定能赶在他之前销毁证据。”
本来姜九这条线索,便是谢灵瑜给柳郗的。
但是因为这个姜九这个人确实有问题,所以一旦有人去查姜九,就会被幕后主使的人盯上,可对方显然又不想将此事真的曝光出来。
萧晏行此时却突然问道:“柳大人伤的严重吗?”
怀恩说道:“还好,只是伤在腿上不能行走,需要卧床静养。这也是为何柳大人会托付我,来见两位大人的原因。”
“不对,”萧晏行却在此刻淡淡点头。
谢灵瑜和怀恩齐齐看向他,说道:“这有可能是对方的缓兵之计。”
他们两人显然未能理解萧晏行所说的意思,于是谢灵瑜问道:“缓兵之计?缓什么兵?”
“既然姜九这人确实有问题,但是他目前已经失踪了,只怕是凶多吉少,柳大人如今去查他的话,若是没找出什么线索,这帮人确实可以杀了柳大人,但是柳大人毕竟是大理寺少卿,一旦他遇害,圣人定然会雷霆震怒,全力追查此案。
“但是现在他们只是伤了柳郗,并且伤的还是腿,让他不能下床行走,这样就不能出门查案,自然也就拖延了他查案的进展。”
谢灵瑜仔细想了想之后,这才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这帮人并非是单纯的警告柳郗,他们更想拖住柳郗,让他不继续调查下去。”
“说不定是柳郗已经快要查到了真相了。”
谢灵瑜突然有些兴奋说道。
毕竟要不是柳郗快查到真相了,这些人也不会如此召集,甚至还有些狗急跳墙的意味,连刺杀柳郗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谢灵瑜当即看向怀恩问道:“柳大人可有向你透露,他查到了什么?”
“有,”怀恩点头,他说:“红袖楼,阿洛。”
谢灵瑜听到红袖楼这三个字,自然是耳熟的,毕竟自己不仅去过,那里还发生过命案,甚至她跟怀恩见面,也是起源于红袖楼。
萧晏行也在一旁皱眉,又是红袖楼。
“阿洛是何人?”谢灵瑜有些不解的问道。
怀恩却说:“殿下想必也是认识她的。”
谢灵瑜见他这时候,居然还想着要卖关子,当即是有些无语,正要命他有话直说。
可是怀恩却轻轻吐出一句话:“那个被杀的胡姬少女,正是姜九的秘密情人。”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她脑海中再次浮现起,那个腰肢纤细而灵活的少女,她翩翩起舞一路而来,端着一只酒杯甜甜的向人敬酒。
可最后却死在了一个回鹘使者的床榻之上。
就连大理寺最后结案,也是因为几个小混混对那个回鹘使者见财起意,这才杀了他们。
但这一刻,谢灵瑜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
“那个回鹘使者,才是被牵累的。”
她猛然看向眼前的两个人,声音有些激动地说道,而她突然发现所有的事情,似乎一下都有了解释。
“当时凶手真正想要杀的人,是胡姬少女阿洛。”
因为她是姜九的秘密情人。
第74章 第74章殿下,这是要护着我?……
第七十四章
“你们可还记得,当初那个回鹘使者死的时候,大理寺的仵作明明检验的便是两人死于中毒,而且那个毒非常罕见。如果那几人只是临时起意盯上了回鹘使者,那么他们又上哪儿去弄罕见毒药。难不成这几个人会随身携带?”
谢灵瑜一口气说完之后,冷冷嗤笑一声:“这样的毒药,罕见程度堪比荼芜香,价值只怕并不比荼芜香少。若是那几个混混当真有这样珍贵稀有的毒药,又何必去杀人劫财呢。”
怀恩那日也在红袖楼,对于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是清楚的。
至于后面大理寺破案之后,整个长安都讨论了许久,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坐在谢灵瑜身侧的萧晏行,此时缓缓转头看向她,似提醒般轻声说道:“殿下可还记得那日,仵作还曾经说过一句话。”
他顿了数秒后,清冷如雪山泉水般的声线流淌般响起:“那个胡姬少女中毒程度是比回鹘使者深的,现在看来,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这个胡姬少女。”
这么细节的线索,确实很容易忽略。
毕竟只不过是中毒深浅的程度而已,但是现在看来,这些线索都一直在。
“他们要杀这个叫阿洛的少女,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姜九的秘密情人吧,”谢灵瑜沉吟道:“或许是因为她掌握了什么证据。”
这才会被杀人灭口。
谢灵瑜嘴角微扬,略带嘲讽的弧度:“说不准当时这些人下手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个回鹘使者的身份,只以为他是个来妓馆寻欢作乐的普通外藩人。”
结果这些人也没有想到,这个回鹘人居然是个出使大周的回鹘使者。
“殿下猜测的应该八九不离十,”萧晏行颔首同意谢灵瑜的说法,只是他冷静补充了几句:“不过这个回鹘使者的身份,其实也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混淆视线。”
谢灵瑜轻轻说出这四个字。
随后她看向萧晏行,两人对视一眼,眼底尽是默契的笑意。
显然他们如今居然已经到了,对方说一而自己知十的地步了。
正因为回鹘使者身份贵重,所以当初命案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在回鹘使者身上,以至于让幕后之人有了可趁之机,甩出了几个替死鬼,掩盖了他们真正想要杀的人。
倒是因为这个轰动整个长安的自杀案子,一点点理清了线索,居然让他们在这里,找到了回鹘使者凶杀案的真相。
怀恩闻言,着急问道:“问题是现在这帮人在暗处,我们压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柳大人那边,他们这次没杀他,应该是有所顾忌的,所以我们暂时不必担心。”
听到谢灵瑜这么说之后,怀恩这才稍微被安抚了些。
他与柳郗之间,早已经不是单纯的相互利用关系,因而柳郗出事,他比谁都要担心。
“但是我们也得尽快行动,这帮人应该也一定在清理这件事的所有线索,我们必须抢在他们清除所有痕迹之前,找出证据,”谢灵瑜神色有些凝重起来。
几人相互通传了消息之后,怀恩就先行离开了一步。
毕竟他是北纥留在大周的质子,身份上还是不能与谢灵瑜走的太过亲近,要是被有心人看到的话,谢灵瑜也少不得要走理由解释一通。
只是怀恩离开之后,谢灵瑜并未立即离开。
她坐在雅间里,施施然拿起桌上的茶壶,竟亲自替萧晏行斟了一杯茶水,萧晏行正要伸手接过,却被谢灵瑜避开了下。
眉眼精致的少女安静坐着,昳丽而自带几分春情乍放的妩媚,明明她身上还穿着端庄严肃的官袍呢,可是少女绝美的容颜又岂是这一身衣裳能轻易遮掩住了。
“方才怀恩在,有一事我没说,”谢灵瑜抬头看着萧晏行。
他微微颔首:“殿下未说,我也不曾提起。”
谢灵瑜放下手中的茶盏,手掌轻轻托着腮,竟有一丝怅然:“自我阿耶离世之后,皇伯爷一直对我疼爱有加。我总是希望他能事事顺心,天下太平安乐。”
“可有些事情,便犹如脓疮般,殿下戳破之后,反而让圣人更加安心。”
谢灵瑜倏然凑近了眼前的人,低声说:“应该是他吧。”
萧晏行原本清冷的视线抬起看向她,透着几分肯定:“有些巧合并非只是巧合。”
两人虽然打的都是谜语,可是谁都清楚自己说的是谁。
便是那日,他们在红袖楼里,撞见的二皇子齐王。
从极乐楼到红袖楼,而出现在红袖楼内的齐王,当真会是一个巧合吗?
谢灵瑜觉得不是。
况且她前一世便清楚的知道,齐王到最后确实未曾登上帝位,甚至还被圣人贬为庶民,流放锦州。
只是在她印象之中,这件事是发生在几年之后。
可是如今看来,一切又好像有迹可循。
因为在这一世产生了一个变数。
谢灵瑜抬头看着眼前的萧晏行,从她那日决定救下萧晏行开始,似乎有些事情就在悄然改变。
他成为了状元,他在太极殿上告御状,彻底摧毁齐王在地方上的钱袋子。
这才让齐王狗急跳墙,想出了这样的办法敛财。
萧晏行见谢灵瑜这般盯着自己,
轻声问道:“殿下何故这般看我?”
“如果真的是齐王的话,这次让我来。”
谢灵瑜看着萧晏行,轻声说道。
萧晏行微怔了下,谢灵瑜低声说道:“圣人即便再宽容仁厚,可是齐王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一旦事情被揭发出来,圣人势必要处置齐王。”
“可是圣人心底又岂会不怨怪揭发之人。”
之前太极殿的御状,萧晏行便被贬去当了一个小小的九品校书郎。
如果这次,齐王确实涉及此事,只怕根本不是敛财这种小事,所以到时候势必整个朝堂都会动荡。
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牵涉到萧晏行。
要不然圣人的雷霆震怒,说不定就会波及到他身上。
萧晏行望着谢灵瑜,突然很认真地反问:“殿下,这是要护着我?”
“是。”
少女眼底的光华灼灼发亮,似要一路烧到他心底最深处。
*
跟怀恩通了消息第二日一大清早,谢灵瑜便亲自去放置卷宗的库房里寻东西。她本是要找这个红袖楼少女阿洛的卷宗。
毕竟这个胡姬少女也是外藩人,在鸿胪寺必有卷宗留下。
但是她找来找去,都没找到这个少女的卷宗。
可她记得上次她也是亲自过来找,还吩咐过库房值守,这个少女的卷宗涉及到回鹘使者,一定要好生看管。
“之前回鹘使者的卷宗,如今放置在何处?”谢灵瑜找不到,干脆把库房值守喊了过来。
值守人一听,赶紧说道:“因着先前有位大人也拿了看过,小人便又放在旁处了。”
随后值守立马去找了,拿来给谢灵瑜。
谢灵瑜翻了翻卷宗,发现不仅有回鹘使者,而且也有那个胡姬少女,待她轻轻翻阅时,发现胡姬少女的相关卷宗,虽然很简单,但上面被翻出了明显的折痕。
她边翻边状似不在意的说道:“回鹘使者案确实事关重大,弄得整个鸿胪寺人仰马翻。”
“少卿大人说的是,郭大人也是这么说,小人见他来拿这卷宗还挺奇怪,想着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他还这么上心呢。”
谢灵瑜转头看着库房值守,突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随后她轻声说道:“你倒是个聪明人。”
值守依旧是那副憨憨厚厚,似没听懂谢灵瑜的话般,笑着说道:“小人只是个看守库房的,能得少卿大人一句话,当真是三生有幸。”
谢灵瑜拿着卷宗,便离开了。
随后她返回自己的值房,便让听荷立马去请来萧晏行。
“我想到一个办法了。”
在萧晏行刚进入她的值房时,谢灵瑜便有些兴奋的说道。
萧晏行微怔,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兴奋,并且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随后谢灵瑜将方才在库房时,那个值守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又翻开那个少女阿洛的卷宗,指了指上面留下的痕迹:“你看这个卷宗我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未有这些明显痕迹。可见拿到此卷宗的人,定然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殿下是怀疑郭征?”萧晏行低声说道。
谢灵瑜轻笑;“郭征未必知道什么,但很可能是有人利用他拿到鸿胪寺的卷宗,想要彻底调查这个胡姬少女阿洛的背景。”
“他将卷宗交给对方,可能也并不会知道对方要找的是什么。”
萧晏行点头,谢灵瑜分析的情况,应该是真的。
“所以我们即便真的逼问郭征,他可能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此时萧晏行突然意识到方才谢灵瑜说的那句话意思,他轻声说道:“殿下方才说,想到一个办法,是不是想要利用郭征钓出幕后之人。”
谢灵瑜激动到直接去扯他的袖子,开心说道:“我就知道,辞安与我心有灵犀。”
第75章 第75章看来辞安你这个鱼饵,下……
第七十五章
鸿胪寺库房内,值守正懒洋洋坐着,平日里卷宗库房没什么人的时候,值守也是这般闲来无事的。
他正坐在椅子上低头打瞌睡时,突然听到脚步声进来。
吓得一下惊醒,赶紧抬起头。
“大人,”值守瞧见来人,赶紧揉了揉朦朦胧胧的眼睛,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谁知来人见状,温和笑道:“不必这般紧张,我也不过是来拿一份卷宗。”
值守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憨憨一笑:“郭大人,您真是的,要什么卷宗派人来说吩咐一声,小的立马拿过去了。”
“有些东西还是我自己寻的方便,”郭征笑了下。
随后他摆摆手直接走入了库房,值守站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依旧一副恭敬的模样。
直到过了会儿,郭征突然从里面喊了一声,值守赶紧走过去。
郭征笑着说:“这卷宗库房到底还是你比较熟悉,不如你帮我找吧。”
于是值守人按照他的要求,开始去找他要的东西。
只是就在值守寻找时,一旁的郭征似闲暇般随处看了看,突然说道:“这份卷宗这两日是有人看过吗?我怎么记得上次不是放在这个位置的。”
值守回头看着他手里拿着的卷宗,正是回鹘使者的卷宗。
“确实有人看过,”值守含含糊糊回应了句。
郭征眼底闪过一丝惊惶,却还是迅速收敛,故作随意问道:“这个回鹘使者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怎么还有人来看卷宗。”
值守笑道:“估计也只是好奇吧”
此时郭征心脏放佛被狠狠揪住,只怕狠狠质问值守,但却又怕目的太明显,反而更加引起怀疑,他只能小心翼翼说道:“我先前跟你说过的话,你没忘记吧。”
“当然,大人您拿走这份卷宗的事情,小人可从未没跟旁人说过,”值守格外憨厚诚恳的模样,让郭征的心也不由松了几分。
郭征似满意,笑着说道:“鸿胪寺有个九品常客的位置,正好空缺了少来,你也知我在寺卿大人面前还是有些脸面的,这次定然会为你全力争取。”
在鸿胪寺卷宗库房里当值守的,也就是个小吏而已,跟官这个字完全沾不上边。
若当真能成了九品常客,那也是祖坟冒青烟了。
“多谢大人,”值守说着就要跪下去。
郭征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小声说道:“不可这般张扬。”
值守赶紧点头。
此时郭征左右看了一眼,这才轻声问道:“这次是谁来看了这份卷宗?”
值守心底似乎还有为难的模样,脸上犹疑不定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般小声开口:“是少卿大人。”
郭征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脸上似乎没有什么意外。
甚至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感。
他越发和颜悦色的看向眼前的值守,又问了句:“除了这份卷宗之外,少卿大人可还有看旁的卷宗吗?”
值守倒是立即摇头:“并无。”
郭征这下不说话了,他陷入沉思之中,显然也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这个案子早已经完结了,甚至鸿胪寺还亲自写了回函,向回鹘国交代了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但是没想到少卿大人却又在这时候突然来库房重新查询这份卷宗。
想起自己身后之人,一直叮嘱自己,要时刻盯紧永宁王。
郭征心底也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有时候上了贼船的时候,并不觉得这个贼
船有多差,甚至还心中颇有些得意,自己能攀上这根高枝。
毕竟他在鸿胪寺丞这个位置上,一待也是三年了。
每年吏部审核,他至多也就是中上的评价而已。
他背后无人,在官场之上寸步都不得进。
如今只不过是让他打探些许消息,对方便保证至少也会给他一个上州长史,虽说是个地方官,但是他身边有几位外放出去的挚友,来信之中倒是提及不少到了地方的好处。
毕竟长安城内贵人太多,皇族勋贵,世家门阀,各个都高高在上。
“你确定吗?”郭征还是不死心的又多问了一句。
值守很肯定的点头:“每次调阅卷宗都是要登记在册的,少卿大人调阅的这两份卷宗,便登记在册了。”
郭征猛地看向值守,但是对方嘿嘿一笑,反而主动安慰。
“大人放心吧,您上次调阅这份卷宗,我未曾登记。”
值守递给了郭征一个,我办事您尽管放心的安慰眼神。
可是郭征却还是似乎还是想问关于谢灵瑜的事情,值守见状也不含糊,直接转身去往自己的书桌,将那本登记册拿了过来。
他递给郭征时,恭敬笑道:“大人请过目。”
郭征这会儿也不推脱,赶紧低头查阅,果然上面有谢灵瑜调阅卷宗的记录。
确实是只有两份。
一份乃是回鹘使者的卷宗,另外一份则是这个胡姬少女阿洛。
鸿胪寺本就是严格管理这些外藩来客的地方,所以即便只是一个在妓馆内跳舞的卑微少女,在这里都能有一份完整的人生记录档案。
从她踏入长安的那一刻,便被认真记录着。
她来着何处,跟着谁一起而来,都登记过了。
所以想要查这个胡姬少女,从鸿胪寺的这份卷宗入手,确实是最好的。
但是郭征看到这里时,心底微微松懈,殿下也只调阅了这两份卷宗而已,可见她应该并不是找到了什么新证据。
可就在他准备放下手里的登记册,突然却瞧见下面还有一个名字。
萧晏行。
当然萧晏行来卷宗库房调阅任何卷宗,都可能是因为公务上的事情,毕竟他也是鸿胪寺丞。
郭征却明白这位萧大人与永宁王殿下,关系甚密。
于是他低头看了看萧晏行调阅的卷宗,是一个叫赤珠的胡姬少女。
“这个赤珠的卷宗可还在?”郭征指了指册子,抬头问值守。
值守凑过来看了眼,说道:“在呢,也是凑巧了,萧大人半个时辰前还了回来。我这就去给您找过来。”
郭征颔首,站在原地看着值守前去找卷宗。
虽然这可能只是个误会,毕竟萧晏行调阅卷宗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事情,但也可能是他们两人太过谨慎,分别调阅不同的卷宗,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怀疑。
要不然这两人先后调阅这几份卷宗,总不能只是一句巧合而已吧。
很快值守返回,手里捧着卷宗重新来到了郭征身边:“就是这份。”
郭征接了过来,迅速翻阅了一遍。
只不过又是一个三年前不远千里来到长安,只为谋生的普通胡姬少女罢了,并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三年前?
郭征只觉得这个时间,似曾相似罢了。
随后郭征捧着手里的卷宗,迅速走到先前的立柜旁边,他迅速从上面拿出回鹘使者一案中,那个死去胡姬少女阿洛的卷宗。
他翻开阿洛的资料,上面清楚而明白写着。
阿洛三年前跟随胡商车队前来长安,随后被卖入红袖楼。
而这个叫赤珠的少女卷宗上则是同样这般写着。
赤珠三年前跟随胡商车队来到长安,随后被卖入赌坊极乐楼。
因为卷宗上并未写明阿洛是跟随哪个胡商车队前来长安,所以当初郭征倒是想要找这个车队,但是因为已是三年前的事情,经手数人,他又不敢大张旗鼓的调查,这才作罢了。
随后郭征仔仔细细对比着两份卷宗,终于他发现了一个极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在这两个少女的身体特征描述上,居然记载着一个极其相似的图腾,虽然两人一个是纹在了手臂上,一个是纹在了胸口处。
郭征在鸿胪寺待了这么多年,知道西域有些部落或者家族,喜欢将图腾纹在身上。
这两个少女身上都纹着相似的图腾,就更加确定她们确实有关系。
郭征万万没想到,自己苦苦寻觅的答案,居然从萧晏行调阅的这份卷宗里找到了。
之前他背后的人给他的任务,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到这个胡姬少女阿洛在长安可有什么关心极亲密的人。
郭征根据鸿胪寺上的卷宗倒是找到了她的居所。
但是调查出来的结果,都未让背后的人满意。
可没想到,他苦苦找寻的这个答案,居然是殿下和萧晏行先发现的。
或许这个叫赤珠的少女,便是背后之人想要找寻的。
郭征这下如释重负般,只觉得自己总算可以有了个交代。
随后他急匆匆放下手里的卷宗,又稍微安抚那个值守几句之后,便离开卷宗库房。
而在库房不远处,有两个人正站在角落,安静望着里面的动静。
在看见郭征那道匆匆离去的背影时,谢灵瑜嘴角轻扬起。
“看来辞安你这个鱼饵,下的甚好啊。”
萧晏行垂眸看着眼前的少女,声线明明犹如从雪山融化而来的冷泉般,清冷之中却又透着几分淡然:“还是殿下的主意甚好。”
*
两日前。
谢灵瑜在决定钓鱼之时,却陷入了困扰之中。
她轻声说道:“我们若是要设局的话,定要一击必中,因为如果对方没能上钩的话,反而会起了疑心,而且到时候他们会肯定我们手中并无绝对性的证据,要不然也不会这般设计他们。”
一旦失败的话,他们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底打草惊蛇。
萧晏行点头:“殿下担心的是,所以我必须把这个鱼饵下的完美无瑕。”
说着,两人竟不约而同的看向手中卷宗,郭征一直在翻阅这个卷宗就是想从上面找到证据吧。
但是这份卷宗,不管是谢灵瑜还是萧晏行都眼睛看过了很多遍。
甚至过目不忘如萧晏行,早已经这两份卷宗的内容都背上了。
“看起来这份卷宗,并没有什么线索,”谢灵瑜望着手里的卷宗,脸上倒也没什么失望。
因为卷宗上她找不到线索,就意味着郭征也找不到线索。
这是她可以利用的。
就在谢灵瑜看着眼前的卷宗开始出神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伸了过来,随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卷宗上点了点,谢灵瑜的视线被他的手指吸引着,看向了那行字。
嘉明十七年,跟随胡商车队前来长安,后被卖入平康坊红袖楼。
“三年前来的长安,是跟随胡商团队而来的,你的意思是或许在这个胡商团队里,有她可以托付之人,如果她手中真的有姜九的什么证据,那么必然会交给此人。”
这个胡姬少女阿洛会被这么大费周章的刺杀,想必肯定是威胁到了幕后之人。
说不定就是因为她知道了什么秘密。
而且根据郭征还在调查这个阿洛来看,她应该确实掌握着什么证据。
谢灵瑜倒是有些振奋:“那我们就从这个胡商车队来查。”
萧晏行却轻轻摇头:“根据鸿胪寺的登记来看,每年胡商车队来往长安,足有千余次,每个月便能达到数百次。”
“先不说车队数量太多,如果要一一排查的话,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我们时间上便不够充裕。其次便是要调阅三年前所有的胡商车队,势必会大张旗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分析这两点之后,谢灵瑜点头赞同。
“不过好处便是,我们排查不了,郭征同样应该也排查不了。”
这倒也是。
郭征连查看这两份卷宗都是偷偷摸摸的,怎么可能敢大规模的排查胡商车队。
“所以这点我们就可以利用。”
萧晏行突然轻笑了声。
谢灵瑜却有些不解:“该怎么利用?”
“虽然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少女阿洛身边,到底存不存在这么一个能托付秘密的生死好友,但如今死无对证,所以我们来制造这么一个人。”
谢灵瑜随即立即明白了:“你是说我们伪造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萧晏行点头。
这个法子确实符合谢灵瑜之前说的钓鱼,毕竟得给出鱼饵之后,她想要钓的鱼才会真正的上钩,要不然没人傻乎乎的去咬空钩子。
“去哪儿找这样一个人呢?”谢灵瑜自言自语道。
这个少女阿洛身边的人,想必早已经被各种排
查过了一遍,毕竟他们一开始弄错了凶杀案的真正方向。
但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却没弄错,在大理寺还傻乎乎的追查刺杀回鹘使者真凶的时候,幕后主使早已经把胡姬阿洛身边的人都查了一遍。
不过想必他们确实没找到自己想要的。
“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谢灵瑜抬起浓密的眼睫,少女滚圆而漂亮的黑眸里透着兴趣,萧晏行自然也没有再卖关子,直接说道:“殿下可还记得,我们在极乐楼的时候,他们大堂最大那张赌桌上的那个胡姬少女。”
谢灵瑜当然记得,那个少女穿着明媚而有些暴露的红色衫裙,手臂上带着串珠摇铃,每当一盘结束之后,她便会拿着手中形如马球杆模样的长杆,将桌上的银钱迅速按照下注的输赢,迅速推给客人们。
每次她挥动手中长杆的时候,手臂上的摇铃便会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
让人宛如听到了西域之外的沙漠驼铃,悠扬的脆响。
“她年龄与阿洛相仿,最重要的是。”
萧晏行顿了片刻,轻声说道:“她极有可能真的与阿洛有关系。”
谢灵瑜这下彻底傻眼。
“辞安,你这是什么意思?”谢灵瑜声音有些颤抖,这次她是真的听不懂。
甚至她还努力回忆起那次见到那个赌坊少女时的场景,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晏行见她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唇边扬起更加明显的笑意,将先前胡姬阿洛的卷宗往前谢灵瑜面前推了推。
就像之前大理寺来找鸿胪寺要回鹘使者卷宗,是因为卷宗内有他的画像,还记录着他本人身上的明显特征,比如脸上有痦子,或者是身体上刻有纹身。
这些西域外藩之人,可没有大周这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
因而他们很多男子身上都会纹有图案。
“你看这里,说这个阿洛肩膀内则纹有这样的图案。”
谢灵瑜低头看着萧晏行指着的地方,果然卷宗上面在描述身体特征的地方,画着一个极其陌生类似图腾的图案。
“殿下在鸿胪寺这么久,应该也清楚这些外藩人,特别是有些游牧民族,他们信仰不同,会有祖传的图腾作为信仰的标识。所以这些部落里的男人身上,往往会纹有这样的图腾。”
谢灵瑜轻声说:“我知道,北纥人就是如此,他们那些士兵身上都会纹着同样纹身。”
“那个赌坊少女身上也有类似的纹身,方才我在卷宗上看到这个图案的时候,便一下想到了。”
谢灵瑜认真回想那日的情况,却依旧没有丝毫印象。
她有些无奈叹道:“看来那日我光忙着赌钱了,是一丝也未曾察觉。”
萧晏行此时声音莫名放软了几分,如同轻哄般说道:“是殿下查到了姜九,这才引出这条真正的线索。”
谢灵瑜本就不是怨怼的性子,她望着萧晏行:“那个赌坊里的小厮说自己是什么过目不忘,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过目不忘。”
她不仅未曾生气,语气中反而有种与荣有焉的感觉。
“这么看来,这个赌坊胡姬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先不管她们到底有没有关系,她待着的这个极乐楼便是姜九寻常最频繁待着的地方。她与胡姬阿洛之间的联系便已经有了。”
谢灵瑜越想越发觉得,这确实是个绝妙的人选。
毕竟都不需要他们强行联系,只要幕后之人知道这个极乐楼的胡姬少女,只怕便会信了大半。
“可是,”谢灵终许久轻声说道:“此事只怕会让这个赌坊少女陷入危险。”
萧晏行望着眼前的少女,与初次相遇时,她已经成长了许多。
她早已经不是那个被养在深宫之中,天真而不谙世事的小殿下了。
她入了朝堂,见识了许多尔虞我诈和不折手段,可是最让他动容的是,不管经历再多,眼前这个出身高贵的少女,依旧还保存着一颗柔软而善良的心。
即便是在准备设下陷阱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一个无辜的人。
即便那个人是个卑微的胡姬少女,身份与她犹如云泥之别。
但是她依旧看见了对方。
而不是像那些所谓的贵人们,看待寻常百姓宛如蝼蚁,根本不会在意这个蝼蚁的死活。
“放心,我们只是利用她设局,我答应殿下,一定会保护好她。”
谢灵瑜望着他,突然轻笑:“这话应该我来说吧。”
“况且待事成之后,我们可以给她一笔钱,让她脱离如今的生活,回到自己的家乡。毕竟这些胡姬少女,很多都是被迫来到长安的。”
萧晏行似是为了宽慰她,竟替这个胡姬少女的后路都想好了。
谢灵瑜眼瞳里这才露出些许轻松。
“是啊,事后给她一笔丰厚的银钱,让她自由的生活。”
于是他们迅速了解到了这个赌坊少女名叫赤珠,而他们也在鸿胪寺的库房之中,找到了赤珠的卷宗。
让他们意外又不意外的是,这个赤珠卷宗上面确实有相同的图腾。
只不过她是五年前来到长安的。
为了郭征更加信服,谢灵瑜干脆修改了卷宗年份这个部分,这样才能彻底坐实两人之间的关系。
在他们做好万全准备之后,谢灵瑜便派听荷出马。
这个小娘子这些时日里在鸿胪寺也是混了个脸熟了,而且她性子活泼,众人都知她大大咧咧,所以她无意中说出谢灵瑜这几日正在调阅的卷宗,实在是太过合情合理了。
果不其然,听荷完美完成了任务。
郭征在得知谢灵瑜最近居然又重新调阅回鹘使者的卷宗之后,急急忙忙来打探消息,可是他也不想想,他不过是个鸿胪寺的六品寺丞而已。
这个库房值守怎么可能被他收买,而不是被谢灵瑜收买呢。
于是在值守的引导之下,郭征应该是看到了萧晏行调阅的那份卷宗。
也亏得谢灵瑜和萧晏行两人在鸿胪寺,一向是成双成对的出出进进,谁都知道萧大人乃是殿下的人。
所以萧晏行调阅的卷宗,便也可能是谢灵瑜想要看的。
如今眼看着郭征急匆匆离去的模样,两人都知道自己的鱼饵下成功了。
鱼就要上钩了。
“我想幕后主使如果不想夜长梦多的话,只怕会今晚就动手。”
在郭征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的时候,萧晏行偏头看着谢灵瑜。
谢灵瑜微勾着嘴角:“最好是。”
第76章 第76章寒刀出鞘,当是如此!……
第七十六章
深夜,街道上的打更声刚过,在脆响声之后显得格外安静,这种嘹亮而刺耳的声音在深夜之中,传的格外悠远。
谢灵瑜坐在雅间内,听着外面沸沸扬扬的阵阵笙歌。
丝丝靡靡的声音不断从楼下飘了上来,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
“辞安,你说他们会怎么动手?”谢灵瑜忍不住问道。
原本他们是想安排一个意外,让那个胡姬少女赤珠留在自己的住所,但是这样又显得太过明显,像是专门铺开了一张网等着别人钻进去呢。
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退这些人。
所以谢灵瑜他们干脆没有设计意外,今日这个胡姬赤珠依旧在楼下,如往常那般在中央那张桌子旁边招呼客人。
“这里这么多人,他们应该不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萧晏行
轻声说道。
谢灵瑜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随后她缓缓说道:“可是这个胡姬,白日里也住在赌坊里的后罩房,身边都是人,要想杀她应该很难避人耳目。”
“所以就要看看他们手段高不高明了,”萧晏行神色淡然。
只是他看向谢灵瑜,还是忍不住哄道:“若是待会真有刺客,殿下不论如何,都要留在雅间,一切都交给我。”
今夜谢灵瑜和萧晏行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再次来到了极乐楼。
特别是谢灵瑜的穿着打扮,跟上次来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甚至在门口又遇到了上次那个侍从,只是对方虽然号称记性很好,能记得来过这里的客人,但是也并未认出她和萧晏行。
可见他们两人乔装的还是颇为成功。
谢灵瑜见他还是不放心,低声说道:“我为何坚持要来极乐楼,缘由也跟你说过了。”
萧晏行今日并非是那等清冷贵公子的打扮,上唇贴了胡须,显得多了几分成熟稳重,而且整个人收敛着的锋芒也乍然迸发般,浑身上下都有种外放着的锐利。
只是他漆黑眼瞳看向谢灵瑜时,还是蕴染着温和:“我知殿下是担心今日事发,引来巡街金吾卫,到时候没有殿下坐镇的话,只怕我和贺兰放无法收场。”
长安实施宵禁,虽说三品以上官员可无视宵禁。
但是深夜在街道里使刀械斗乃是重罪,况且谁又知道金吾卫到底是不是铁板一块,有没有被渗透了,万一金吾卫当中也有他们的人话,到时候萧晏行和贺兰放他们都危险了。
如果有她亲自在场的话,即便是捅到了圣人面前,谢灵瑜也有信心能护住自己的人。
他们特地选了一个雅间是能够看到楼下中庭的,此时中庭依旧一切正常。
谢灵瑜没敢派太多人到赌坊内,毕竟赌坊里一下子出现太多生面孔,也会引起赌坊的怀疑。
一旦赌坊内有异常举动的话,也可能会打草惊蛇。
倒是谢灵瑜很快被楼下的一幕所吸引,只见一个极貌美而妖艳的女子出现在中庭之中,她宛如春日里的艳蝶般翩然出现,而她的出现果然也引起了不少赌客的侧目。
原本一心只盯着赌桌上骰盅的赌鬼,居然也舍得挪开视线,看向这个貌美女子。
“檀娘,”谢灵瑜轻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萧晏行同样看着这个貌美女子,却神色毫无一丝波澜。
对面的谢灵瑜好整以暇的手掌抵着下巴,倒是露出几分好奇:“长安城内关于这位檀娘子的传闻很多,毕竟她以女子之身成为了这里的掌柜,手握这么大一座极乐楼,谁都知道她不简单。偏偏还没有知道她背后,究竟是谁。”
“不过我想整个长安最好奇的还是,她如今究竟芳龄几何吧。传言说她如今已四十有余,只是实在驻龄有术,所以看起来如同稚嫩少女般。”
大概没有女子会对于这种传闻不感兴趣的,即便是谢灵瑜这样的性子。
拥有绝色容颜的女子,谁不想让自己永葆容颜呢。
谢灵瑜盯着这个檀娘左看右看,若说她是稚嫩少女确实是夸张了些,毕竟对方风韵妩媚而妖艳,一看便知是属于成熟女娘的风姿。
但是光看她这张脸,至于双十有余的花信年华,怎么瞧也不可能是传闻中的四十有余。
“传闻之所以是传闻,多半都是些夸大其词之言,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萧晏行眼瞳里泛着些许笑意。
谢灵瑜却还是不死心般:“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想要向她请教一番,她的驻颜之术。”
萧晏行却摇头道:“殿下何必多此一举。”
眼看着谢灵瑜的嘴巴微微嘟起,似撒娇般的嘟囔道:“怎么,我作为小娘子,对这种驻颜之术感兴趣,便是多此一举吗?”
不会是她寻常官袍穿多了,萧晏行早已不把她当小女郎看待了吧。
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我的意思是,”萧晏行眼睫微垂,眼神犹如两片轻而柔软的羽毛落在她的身上,缱绻而温柔:“殿下容颜之盛,无需如此费心。”
这还是萧晏行头一次如此直白的夸赞谢灵瑜。
这让一向淡然的谢灵瑜,都不由有种别样的情绪从后脊背一直窜到天灵盖,那种像是被挠到心底的感觉,又酥又麻的,让她连眼神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最后干脆撇了头,只是她耳垂微微泛起的红晕,一下泄露了她心底的感觉。
随着夜越来越深时,整个赌坊非但没有安静,反而有种越来越热闹的感觉。
谢灵瑜安静看着,倒也没一直问。
直到她微微嗅了下,有些奇怪喊道:“怎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着火了,着火了,”突然也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喊声传了过来,这一下原本热闹的中庭,有了瞬间的安静。
原本还沉浸其中的赌徒,这下也知道惜命,就要往外跑。
只是有些人还不忘伸手去搂面前的银钱,但是又不小心抓到了隔壁旁人的银钱,两人居然还争吵厮打了起来。
此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急匆匆来到檀娘的身边:“掌柜的,后院着火了。”
“后院为何会着火?”檀娘皱眉,正想着这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好在她身为极乐楼的掌柜,也不是吃素的,遇到这种事情并未慌张,只是立即吩咐道:“赶紧组织人去提水灭火,快去。”
“是,”管事应了句,便朝着后院重新跑了过去。
檀娘在中庭喊道:“诸位莫慌,还请先到外面稍等片刻,我们立即便能灭火。”
但此时已经有浓烟开始飘了过来,众人哪还有心思听她说话。
有些人拿好自己的银钱之后,便赶紧往外跑。
此时也不知是谁又喊了一句:“不好了,烧过来了,火从后院烧过来了。大家快跑啊,要不然一个都跑不掉了。”
这一句话将本就紧张的气氛,一下如同点燃了般。
原本还在观望的赌徒,这会儿也不管不顾的往外跑了出去。
从二楼和三楼不断有人往下跑。
萧晏行此时站了起来,抓住她的手掌:“殿下,我们也该离开了。”
两人出了雅间,瞬间走廊一路往楼梯走去时,谢灵瑜的目光始终盯着那个胡姬少女,她猜想这个大火只怕就是刺客弄出来的,看来他们是真的打算在今日动手。
“不好,她要跑出去了。”
谢灵瑜眼看着那个胡姬少女赤珠也跟着人群似乎要往外面跑。
这么多人一起跑出去,人多杂乱,拥挤不堪,特别还是跑到外面街道上的话,要是有个人在暗地里使用强弩,只怕一箭便能当场射杀这个赤珠。
“快,”谢灵瑜反手用力抓住萧晏行,拽着他就要往前跑。
但是萧晏行却一直警惕的看着左右,毕竟此时这里实在是太过混乱了,若是当真有刺客,从暗处突然闪了出来的话,只怕真会伤及殿下。
谢灵瑜眼看着赤珠随着人群,跑到了外面,这下越发焦急了。
幸亏她今日穿了男装,行走十分方便,谢灵瑜疾步跟了上去。
待刚到街道时,众人惊魂未定,有人忍不住吐槽道:“老子手气正好着呢,怎么就一下着火了。”
“就是,我刚才连赢了三把,眼看着运势起来了。”
就在这些赌徒你一言我一语多嘴时,人群中突然有好几个打扮十分普通不起眼的人,竟不约而同朝着同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在他们即将汇聚到一起时,这些人手中竟似有寒光闪过。
正巧跟着跑出大门口的谢灵瑜,站在台阶之上,巡视着人群想要找出赤珠,没想到正好让她看见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正挤开众人朝着赤珠走了过来。
“赤珠小心,”谢灵瑜也顾不得旁的,大吼一声。
那个叫赤珠的胡姬少女,莫名听到有人喊自己,正要回头,结果正好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居然举着一把短匕冲着自己冲了过来。
赤珠
当场被吓得尖叫出声,而周围一帮赌徒,也瞧见这一幕。
瞬间所有人如同潮水般,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反而让赤珠一个人留在街道的中央,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的匕首,快要刺中自己的身体。
但是随着叮当一声脆响,赤珠睁开眼睛,看着一个高大男子挡在自己的面前。
他手中同样是一把短匕首。
贺兰放盯着刺客,冷笑一声:“就等着你们呢。”
虽然先前因为他也要进入赌坊内,所以不能携带长刀,只有一把短匕首被藏在了靴子之中。不过这几个刺客同样也是如此,他们要进入赌坊,只有短匕。
很快,王府护卫从四周跑了过来,当场将赤珠围在左右。
没想到黑暗之中,居然听到叮当作响的声音。
谢灵瑜再抬头看去,只见一行黑衣人手提长刀,从夜幕之中冲了过来。
顷刻间原本处于优势的王府护卫,眼看着被长刀黑衣人和原本持短匕的刺客团团围住,随后那些短匕刺客迅速拿到了长刀,开始向着护卫们冲杀过去。
好几个王府护卫,在打斗之中中了刀。
但好在谢灵瑜他们也并非全然没有准备,随着一声尖锐长啸声,一辆马车自远处而来,车夫到了近处,便直接把一柄长刀扔了过来:“大人,接刀。”
贺兰放当即腾空抓起长刀,瞬间他便犹如换了一个人般,迅速的厮杀起来。
随后车夫将所有护卫的武器都扔了过来,王府侍卫本就是精英,如今即便是死战也不落下风。
谢灵瑜站在台阶之上,眼睁睁看着对面街道上厮杀成一片。
可是她渐渐发现,王府侍卫竟慢慢处于下风。
原来是他们一心要保护那个胡姬少女赤珠,所有人将人赤珠围成一圈。
这样的举动却是影响了他们的行动,他们无法进攻,只能在被动防守。
谢灵瑜眼看着侍卫越来越落下风,不由气恼道:“金吾卫是死了吗?今夜此处打成这样,他们居然还不知道。”
“看来金吾卫也被拖住了,”萧晏行低声说道。
谢灵瑜咬着嘴唇,她低声说:“还好我们先说准备妥当,说好这里只要打起来,便立马派人前往金吾卫。只盼着他们能撑久一些。”
虽然王府侍卫有三百名之多,但是谢灵瑜也不可能尽数带出来。
反而她只带了二十几名护卫,只想着此乃长安,对方即便是嚣张也定然不敢太过。
“这些人当真不要命了吗?”
当谢灵瑜眼看着刺客之中,有人顶着被护卫刺伤的危险,也朝着包围圈中间的赤珠厮杀过去,当下有些怔住。
反而是萧晏行在一旁,声音极轻的说:“这些人应该是死士。”
所谓死士者,便是为主子而生,为主子而死。
压根不会在乎自己的性命。
“啊,”少女赤珠的痛呼声响起,即便她被重重保护着,却还是有死士,宁愿顶着被长刀刺穿的危险,也挥刀向她砍了过去。
终于还是砍到了她手臂,瞬间她手臂上鲜血直流。
而眼看着街道上,不断倒下去的尸体越来越多。
突然一道强劲的破空之声响起,萧晏行冲着厮杀人群喊道:“有弓弩。”
这一声提醒,本是让王府侍卫小心,可是所有人却在这一句话,反而朝着赤珠靠了过去,更有人直接将赤珠的脑袋按了下去。
而弩箭也如流星般急射而来,谢灵瑜眼睁睁看着一个护卫,为了保护赤珠,替她挡住了弩箭。
那根弩箭直直插中他的脖子。
鲜血瞬间喷溅而出,周遭其他人的身上,都沾染上了这名侍卫的鲜血。
可是没有人来得及悲伤,众人开始已经开始迎接第二轮弩箭的攻击,而且那些死士也在一直攻击侍卫。
“殿下,您躲在此处,不要动,”萧晏行转头看着谢灵瑜,轻声叮嘱道。
谢灵瑜望着他,忍不住喊道:“辞安。”
但是萧晏行只是冲着她轻笑了下,便冲向了街道上,他身形极快,弯腰捡起一把长刀之后,他整个人气势一下变了。
若说之前他更像是清冷高贵的世家公子,可是如今他整个人如同拉满的弓,磅礴气势在一瞬间迸发而出,整个人气势凌厉而杀伐。
随后他加入了混战之中,长刀在他手中宛如游龙,一刀刀劈向那些死士。
谢灵瑜站在原地,望着那样杀伐凌冽的身影。
她脑海中只回荡了一句话。
寒刀出鞘,当是如此!
第77章 第77章今夜谁都别想离开此地
第七十七章
萧晏行在加入战局的那一刻起,一切瞬间出现了逆转,原本还处于下风的王府侍卫们,早已经岌岌可危,但是萧晏行的长刀所到之处,宛如利刃割草,轻松而肆意。
不多时,好几个死士眼看着失去了战斗力。
谢灵瑜心中大定,躲在赌坊的门口处,安静看着场上的局势。
她并无武功,自然杀不了这些人,但是这种时候不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便是在稳定军心。
果然萧晏行一出现之后,那些人也发现了他的棘手,迅速围了上来。
而此时不知趴在哪座房顶上的弓弩手,眼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就要破坏他们的好事儿,毫不犹豫射出了第二发弩箭。
只是破空之声响起的时候,萧晏行竟似会听声辨位般,他直接举起长刀,直接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弩箭。
叮的一声,箭头撞击在刀刃上。
萧晏行面色沉稳,没有丝毫变动,在箭头被撞击落地之后,他更是再次提刀杀了出去,刀光剑影之中,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却格外灵动飘逸。
连谢灵瑜这个并不会武功的人,都能轻易看出来,他的武功只怕远胜于这里的所有人。
先前在皇宫内,他从燕贤妃弟弟手中救下自己的时候,谢灵瑜就曾经怀疑过他的身手。
可是她却又有些不明白,为何萧晏行要掩藏。
毕竟当初他被自己救下的时候,可是被一群刺客追杀,险些身亡。
如果自己当时没出现的话,他也会如今天这般,暴露自己的身手吗?
还是说当时他就故意隐瞒身手,也想要钓鱼?
不管是因为什么,谢灵瑜倒是能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她这个意外咬上了他鱼钩的人,应该也出乎他的意料吧。
虽然萧晏行一直对她隐瞒他的身手,但谢灵瑜此时心中倒未曾有太大的波动,反而有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心底的怀疑终于在今日彻底得到了证实。
只是她似乎也没有立场责备他的隐瞒,毕竟从一开始,她的心思也并不纯正。
他们两人从最开始的试探,渐渐开始成为最信任对方的人。
今夜她会带萧晏行来,便是因为她信他。
而他在这样危机的关头,愿意暴露自己的身手,去帮她的亲卫,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定然不会责备他。
明明两人从未问过对方,却又在最紧要的关头,愿意这样信任对方。
死士眼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居然打破了他们的计划,他们这边受伤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应是领头之人,当即挥手让人缠住萧晏行,其他人则还是继续刺杀赤珠。
今夜谁都没有回头路,包括这帮死士。
此时埋伏在房顶上的弓弩手再次开始射击,护卫们不敢躲开,只能尽力将赤珠护着。
谢灵瑜看着远处的街道,此时金吾卫依旧还有踪影。
而外面厮杀成一团时,赌坊后院也始终没有安静下来,赌坊的护卫和家仆开始提水去浇灭大火,可也是邪门了,晚上正好起了东风。
冷风吹过时,让火舌越发凌厉,似要吞没这里的一切。
“掌柜的,”管事原本正指挥众人救火,见掌柜檀娘突然出现。
檀娘见火势居然不见被扑灭,反而越发的大,不由冷脸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管事看了一眼左右,低声说道:“掌柜的,只怕不是意外。这最开始着火的地方,被人加了桐油,所以火势起来的特别快,而且
不好扑灭。”
毕竟周围的建筑都是木质,木料遇火易染,想要轻易扑灭压根不可能。
檀娘看着火势,突然发现马上要烧到的便是她自己的住所。
她日常便是住在这赌坊的后院,时时刻刻看守着赌坊。
下一秒,她忽然神色一变,轻声喊道:“不好。”
突如其来的着火本就奇怪,可是想到她房中所藏之物,檀娘再也顾不得了。
待她一路疾跑,来到自己的住所,还好火并未烧到这里。
她急切的跑进房中,随后来到床榻边,伸手摸了摸枕头旁边的机关,她轻轻一压,只见床头地方,竟弹出一个暗格。
一个精致的盒子便出现在暗格里。
檀娘伸手拿了出来,随后打开盒子,见里面账簿完好无损,心中大定。
随即她立马把账簿重新放回盒里,但是这次她却犹豫了。毕竟再放回暗格内并不妥当,万一火烧过来的话,肯定会将这个房子里所有一切都烧了。
于是檀娘便赶紧拿着盒子起身,之后她走到一旁的梳妆台。
檀娘作为极乐楼的掌柜,珠宝首饰自是应有尽有,而且极尽奢华。
她将一些名贵的珠宝放在盒子里,随后又拿了一把铜锁,将眼前的盒子锁住。
等她走出房门时,后院的烟雾已经越来越大了。
她正准备离开此处,突然看见前方站着一个人,对方手中持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是专门在等他。
只是他始终站在阴影之中,漆黑夜幕让檀娘看不清他的脸。
只觉得这身影有些过分眼熟了些。
待那道黑影慢慢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远处巨大的火光撩亮了半边天,也终于照在了这个人的脸上。
“折剑,”檀娘轻声喊出对方的名字。
少年折剑眨了眨眼,笑着看向檀娘,轻声问道:“风花使,这是要去往何处呢。”
檀娘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当即沉下脸:“此处并非机密之地,你如此称呼,当真不怕犯了规矩。”
“掌柜的,这是打算去往何处呢?”
折剑似乎格外的知错能改,被檀娘一斥责,立马改了称呼。
可是他这样乖顺的模样,却并未让檀娘有丝毫松懈。
反而她一脸警惕望着对方:“你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不是说过,极乐楼人多眼杂,无事你不可轻易入内。”
“那我自然便是有事了,”折剑说这句话时,话语中有几分戏谑。
随后他手中长剑一转,他握着剑柄,以还在鞘内的剑尖指向檀娘:“我来是想向掌柜的要一样东西。”
檀娘见状,怒斥道:“放肆。”
她乃是三千卫的风花使,地位自是在折剑之上。
“若我说我是奉少主之命,特来要你手中的东西呢。”
折剑没有一丝胆怯,反而好整以暇望着檀娘。
“胡说,你竟敢假借少主之名,少主今日明明是要抓……”檀娘原本怒急的口吻,却是越说越低声了,到最后居然没了声音。
她余下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咙间。
萧晏行给她的命令确实是,他今夜要在此布局,抓到这次自杀案所涉及的真正幕后主使,这个主使利用姜九肆意敛财,现在吞没了十数百户的百姓钱财。
少主说赤珠便是设局吊出幕后之人的鱼饵,让她务必要看好赤珠。
果不其然,方才她看着少主还有那位小殿下一并追着赤珠到了赌坊外面的街道,在她返回内院时,只怕外面已经打了起来。
所以方才她看见大火快烧到这里时,这才会慌忙跑过来。
压根不像平时那般小心翼翼。
“少主确实是要钓出幕后真凶,不过少主也顺手钓出了内贼。”
折剑如今说这话时,已经毫不遮掩。
檀娘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她问:“你什么意思?”
折剑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檀娘还嘴硬,他剑尖冲着她手里的匣子点了点:“不如你先把手中的盒子交给我。”
檀娘冷笑一声:“怎么你何时干这等打家劫舍的勾当了?”
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匣子,里面发出了叮叮当当的轻微撞击声,像是珠宝首饰撞击的声音,显然她是想要证明她手中的匣子里只有珠宝。
折剑看着她手里匣子,突然笑道:“那里面应该装的就是姜九的账簿吧。”
这一句肯定的话,犹如一道闪电般劈进了檀娘的脑海。
她不明白自己是哪里露馅,居然让少主怀疑到了自己。
明明少主怀疑手里有账簿的人,应该是那个赤珠,要不然也不会用她来钓幕后主使。
当然檀娘是想看到萧晏行成功的。
毕竟少主可是在太极殿上告了御状而全身而退的人,他的手段确实了得,上来便断了二皇子的一只手臂。
这次若真的让少主再次抓到二皇子的把柄,只怕以少主的手段真的会将二皇子打入万劫地狱之中。
至于姜九的这本账簿,她则是另有用途,不打算献给萧晏行。
刺客折剑似乎也觉得自己说了太多话,浪费了许多时间,直接提剑冲了上来。
不想檀娘在有些身法,迅速避开之后。
她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尖锐的哨声在黑夜中响起时,即便整个赌坊早已经乱成一团,却依旧还是被人听到了。
很快十几个护卫从四周冲了过来,待他们赶到时,檀娘已经眼看着要被折剑拿下。
虽然檀娘乃是三千卫的风花使,但她掌管的乃是生财之道。
即便她身怀功夫,但跟折剑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
几乎是几招之间就被折剑压制的几乎无法抵抗,幸亏这些护卫及时赶到,两方杀成一团。
可是这些寻常护卫,即便是檀娘花了大价钱培养的,又如何能挡得住折剑这样的高手。
眼看着护卫们一个个倒在了折剑的手下,檀娘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后院客人出入的小门此时空无一人,平日里安排看守的人不知是因为大火被吓跑了,还是跑去提水救火了。
檀娘抱着手里的箱子,只要她的侍卫拖住折剑,她便能逃离。
狡兔三窟,她这样的人岂会只有极乐楼这么一个地方。
早在很久之前,她便在永兴坊内置办了自己的另外一个藏身地,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次檀娘很轻易的逃了出来,她只听到不远处的街道上,厮杀声震天。
应该是少主正在对付幕后之人派来的死士吧。
一开始檀娘是全心全意帮萧晏行钓鱼,毕竟让少主抓住幕后主使,对她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现在她的心思却起了变化,只盼着幕后之人派来的死士能给力些。
最好能将少主和那个小殿下都斩杀在当场。
到时候圣人必然是雷霆震怒,一定会彻底追查到底,到时候幕后之人就再也藏不住了。
而她自己也可以逃脱三千卫的责罚。
随着她离极乐楼越来越远,她心中越来越安定。
想来折剑和少主都被绊住了手脚,至于少主为何只是派折剑来抓自己,檀娘却也不意外。
毕竟她才是那个在长安经营多年的人,少主入长安还未有一年,三千卫的人半数都是她的手下,少主只怕是不敢用这些人,怕提前走漏了风声,让她有所察觉。
可是少主也不想想,折剑只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即便再厉害,也难以
抵得过四手。
檀娘带着这份庆幸终于赶到了自己准备的安全居所,这里平日里只有一个天聋天哑之人帮她偶尔清扫住所。
而这个天聋天哑之人并不是极乐楼的人。
檀娘这些年用惯了这样的人,这些天缺之人才让她觉得安全。
当她进入院落之后,便迅速反手关上院门,随后步入了这个极普通的民居。
拢共三间房子,推开正房的门,她伸手要去摸放在老位置的火折子,可是半天都没摸到。
难不成是这次那个仆人清扫这里时,放错了位置。
但随后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从她脑海中升起,檀娘转身就要往外跑。
可是一道黑影从房上梁檐飘下,他手中的粉末也随之飘洒了下来,一道奇异的幽香在空气里散发着,檀娘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鼻息。
身后之人却迅攻上来,檀娘只能一手抱着匣子,一手被迫反击,压根来不及捂住口鼻。
甚至檀娘想要掏出屋内的时候,都被对方死死缠住。
那股奇异香味一直往她鼻息间钻,很快,她的头越来越昏沉,越来越重。
直到她看着眼前的黑影,只觉得天旋地转时,整个人往后一旁狠狠的倒了过去。
那道黑影也趁机轻巧的从她手中夺走了匣子,而一道轻快的少年音响起:“少主果然计谋深远,让我在此处逮你,可真是轻而易举。”
檀娘在昏迷之前,脑海中只剩下了可笑。
原来这里并不是她的狡兔三窟,而是等她自动钻入内的牢笼
*
在檀娘离开之时,街道上厮杀的萧晏行,在一群人的围攻之下,攻势依旧凌厉。只是让他有些头疼的是,屋顶上的弓弩手实在太不好对付了,他可以凭借迅敏的身法,挡下弓弩。
所以弓弩手在发现完全射不中他之后,就再也没尝试过。
弓弩手将目标重新对准了赤珠,侍卫为了保护赤珠拿刀挡下弓弩时,死士便会立即挥手砍向那个护卫,最短时间内杀伤对方。
几次下来之后,护卫再次出现了伤亡。
只是死士这边也不是全无损失,在他们围攻赤珠包围圈时,萧晏行便挥刀砍向了死士。
街道上的厮杀声在寂静黑夜之中,尤其清晰而狠厉。
那种长刀砍在皮肉上的声音,那种刀刀见血的凶狠,是谢灵瑜从未见过的场面。
她生在皇家,乃是天生的贵人,岂会轻易见到这样凶残的场面。
即便前一世她被杀,都只是死于鸠毒。
虽然死前那份痛苦和折磨是真实的,但是并不血腥恐怖,远远不如眼前的血色场面。
谢灵瑜望着这一切,心中愤怒的近乎离奇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为了一己私欲,将所有人都当做可以铲除的棋子。
这样的人若是真的让他登上皇位的话,谢灵瑜并不觉得自己的下场会比前世好到哪里。
终于远处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气势如虹的朝着这边赶了过来。
“金吾卫来了。”萧晏行提起长刀,冷笑一声:“今日谁都别想离开此地。”
这话自是说给那些死士听的,这些人确实视死如归,当局势完全不利于他们的时候,他们居然打算玉石俱焚,竟是再次不要命的冲向了赤珠,还想刺杀这个目标。
谢灵瑜眼看着这些死士死的越来越多,那个躲在暗处的弓弩手也再未出手,只怕是早已经逃跑。
终于在剩下最后两人时,这两人身上脸上全都是血,眼看也是穷途末路。
两人对视一眼,竟同时举刀要自杀。
“留下活口。”
谢灵瑜忍不住走到台阶处,大喊了一声。
周围护卫当即举刀去挡对方,但还是晚了一步,鲜血喷溅而出。
谢灵瑜皱眉,没想到这一晚上居然一个活口都未留下。
可就在此时一道破空声再次响起,侍卫想要举刀去挡时,却发现弓弩射来的方向跟先前那个弓弩手完全不一样。
“殿下,小心。”不远处的萧晏行突然吼道。
现场竟还有第二个弓弩手,一直隐忍未出手。
直到谢灵瑜见局势被控制之后走出来,这个弓弩手才悍然出手。
这个弓弩手的目标,是谢灵瑜。
眼看着那道利箭犹如闪电般,急射而来,即便谢灵瑜在听到萧晏行的提醒时,竟也要来不及般,那道她熟悉的身影扑了过来,死死将她抱在怀中。
谢灵瑜整个人被压倒在地上时,突然听到了一个奇异的声音。
是那种利刃扎进血肉之中的刺骨之声。
“辞安。”她小声喊道。
可是身上压着她的男人并未立即回应。
她不敢挣扎,只能安静躺在地上。
终于抱住她的人,轻轻动了下,他的嘴唇轻轻贴着她的耳垂,一丝距离都没有,仿佛是轻柔的吮吻,又似无意识的触碰。
“殿下,别怕,我没事。”
第78章 第78章胆敢负隅顽抗者,格杀勿……
第七十八章
“你真的没事儿,”谢灵瑜还是忍不住紧张的问道。
这次萧晏行低低笑了声,似哄道:“真的没事,殿下不必为我忧心。”
他的声音镇定而淡然,谢灵瑜心头轻松了一口气,只以为刚才利箭刺入是她的错觉。
谢灵瑜虽然被他压在怀中,可是这一刻不管周围声音多么嘈杂。
她突然想要抱抱眼前这个男人。
在最危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冲向自己,以身体为盾挡在她的身前,历经两世,这是第一次有人将她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还要重要。
她悄悄伸手,环住他的腰身。
宽阔温厚,即便他方才还锋利如剑,但他亦是盾,是她最坚定的盾。
“辞安,”谢灵瑜抱住他时,再次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句。
少女本就对他敞开了大半的心房,此时彻底因为他而柔软下来。
可是当她喊完他的名字,突然感觉手心有些潮湿,待她将手指收回,张开在半空时,从他肩膀的缝隙里,她清楚看见自己手掌上红艳而刺目的鲜血。
在赌坊大门口悬挂着的灯笼照耀下,掌心上的血刺入她眼帘。
“你受伤了,”谢灵瑜声音有些颤抖。
此时一旁侍卫终于冲了过来,将萧晏行扶了起来,可是他刚站了起来,便挣扎着冲谢灵瑜微微鞠躬:“下官方才救人心切,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谢灵瑜心下又急却又有些恼火,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讲究这些虚礼。
可不等她说话,旁边突然一道急切的步伐,竟是金吾卫的人到了。
“末将崔休,见过永宁王殿下,”崔休到了跟前,这才发现这个穿着男装的人居然是谢灵瑜,他心中大骇,来不及多问只得先行礼。
谢灵瑜此时突然才明白,为何萧晏行刚才要这般。
他是瞧见了金吾卫的众人赶到了,他这么压在谢灵瑜的身上,实在是有损谢灵瑜的清誉,所以这才会不顾自己的伤情,强行向她请罪。
这是为了做给金吾卫这帮人看的。
而这时候谢灵瑜也看见了萧晏行身上的伤势,弩箭上的箭头还是狠狠扎进了他的后背,那支箭的尾羽在轻颤着。
“快,立即去请太医,立即去,”谢灵瑜看着他的伤势吼道。
一旁的贺兰放立即领命:“是,殿下,末将这就去请太医。”
谢灵瑜想起什么,立即伸手从自己的袖口中拿起一块腰牌,扔给贺兰放:“带着我的腰牌去,快马加鞭立马去请。”
贺兰放接过腰牌,环顾了一圈,正好看到崔休骑来的马。
他双手一合:“中郎将大人,借您的马一用。”
崔休即便心中是不愿的,但是当着谢灵瑜的面儿,他岂敢说出一个字。
于是贺兰放骑上了崔休的马,立即离开了赌坊。
谢灵瑜眼看着萧晏行脸色越来越白,立马说道:“赶紧将人抬到赌坊内歇息。”
在他们经历过一场恶战的时候,赌坊内的大火也被扑灭了,即便天际一片漆黑,依旧能借着门口的灯笼,看见头顶一股浓浓黑烟从后院燃起。
所以此时让萧晏行去赌坊里面休息,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反而是若强行让他乘坐马车,回到府里的话,只怕会让他的伤势更加恶化。
随后王府护卫干脆直接拆了极乐楼的大门,准备让他平躺在上面。
在这个期间,谢灵瑜转头看着崔休:“今日如此大动静,金吾卫身为宵禁巡逻,为何迟迟未赶到。”
“殿下恕罪,是乃前面发生意外,将金吾卫的注意力吸引。”
崔休立马解释道。
谢灵瑜冷眼看着他,冷笑一声:“你最好祈求你这样的借口,圣人也能够相信。”
崔休脸色一白,实在是不敢再辩驳了。
但是随后谢灵瑜立马又说道:“方才在屋顶上有两个弓弩手,未能伏诛,我要你现在带人,立马封锁整个永兴坊,迅速追捕这两个人。”
虽然街道上的这些刺客都死了,但是谢灵瑜却没忘记,还有两个活口。
那就是房顶上一直埋伏着弓弩手。
特别是第二个弓弩手,他利用所有人都以为只有一个弓弩手的错误认知,在最后谢灵瑜松懈的时候悍然出手,要不是萧晏行以身挡箭,谢灵瑜只怕当真会性命不保。
她自责自己最后时刻的松懈,为了留下活
口,突然着急出声。
却让那个弓弩手抓住了这样的机会。
“殿下,此时还在宵禁时刻,这般全坊搜捕,只怕会引起骚扰。不如等到明天开坊,让人守在坊市各个出入口。”
崔休却在这种时候找起了借口。、
显然他是觉得萧晏行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六品官罢了,他受伤了就要兴师动众的全坊搜捕,实在是没有必要。
谢灵瑜冷眼望向他:“崔大人,刺杀当朝亲王是何罪?”
“死罪。”崔休立即说道。
谢灵瑜:“既是死罪,你还让这两个人等到天明逃脱了吗?”
“末将不敢。”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的,可是崔休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何深夜出现在此处?”
谢灵瑜神色越来越冷漠,她岂会看不出崔休的顾左右而言他。
“这个原因,本王自会向圣人陈情。”
“崔中郎将,”谢灵瑜在喊他名字时,几乎是一字一字,每个字都咬的特别重,“你要做的就是,现在立刻带人全坊搜捕,不要再让本王说第二遍了。”
崔休知道自己是拖延不得了。
虽然他心中只盼着,太医最好能够来的晚一些。
最好让那个姓萧的能够死在此处。
但此刻他只能按照谢灵瑜所说的去做,要不然他在这位殿下心目中的印象,必是再也好不了了。
即便在这种时候,崔休还是不愿和谢灵瑜公然对抗。
“是,殿下,末将这就带人全坊搜捕。”
谢灵瑜望着他,那双总是漂亮而莹润的乌黑瞳仁,此时犹如被冰封了千年般冷而刺骨:“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胆敢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谢灵瑜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唇齿间的寒意足可以冰冻一切。
不管是谁伤了萧晏行,她都要让对方付出一切代价,不管对方是谁,何等身份!
*
“殿下。”
门口的侍卫见谢灵瑜出现,立马向她行礼。
谢灵瑜并未回应,因为她太着急要见萧晏行了,推开门时,她就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
她抬头看过去,就见萧晏行正怕在床榻上。
他身侧则是王府的侍卫,两人正在看守他,只是低声呼唤他,防止他陷入昏迷之中。
“萧大人。”
“萧大人。”
伴随着这一声声萧大人,谢灵瑜走到他的床榻边,此时他的眼皮已经垂下了下来,显然快要闭上了眼睛。
“殿下,萧大人这样只怕……”侍卫为难的开口。
谢灵瑜半跪在他床边,低声喊了句:“辞安。”
少女这两个字明明那么轻柔,却带着巨大力量般,一下灌注到萧晏行心头,竟让他强撑着再次睁开了眼睛。
连一旁两个护卫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但谁也不敢多言。
“殿下,”萧晏行望着她,他漆黑眼瞳里本是极朗润的清亮,可此时他眼底却像是被蒙住了一层雾气,雾蒙蒙的,眼瞳也渐渐在发散。
这是他的生机在逐渐流逝。
谢灵瑜望着眼前的人,那种痛极到心头的感觉,袭上心头。
因为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那个在绝望之中,喝下鸩酒的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是不是也这般。
如果这一次是自己的杀机,那么替她挡下的萧晏行,会不会遭遇她前世那般的结局。
但是下一刻,谢灵瑜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侍卫:“去,找到极乐楼的管事,让他立马去寻一根人参过来,年岁越久的越好。”
“就跟他们说,这是本王借的,明日必双倍奉还。”
侍卫:“是,殿下。”
谢灵瑜知道在太医未赶到的这段时间内,让萧晏行保持清醒,乃是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她迅速问道:“辞安,你先别睡,你陪我聊聊天吧。”
“殿下想要聊什么,”萧晏行也明白自己这时候不能闭上眼睛,努力开口道。
谢灵瑜冥思苦想,突然说道:“我还从未听你说过,你的父母?”
前世萧晏行的家世一直不为外人道,旁人只说他是出身卑微,但是父母亲族却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仿佛横空出世般。
萧晏行微垂着的眼睫,再次颤抖。
许久,他轻声说:“我母亲是个极美的女子。”
“你呢,是不是很像她?”谢灵瑜一下来了兴趣。
萧晏行低笑了声,却似又带着一丝苦笑:“我像她的不算多,反倒是像我父亲更多一些。”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那岂不是说你阿耶的长相也极其俊美。”
她这一句话,一下夸赞了两个人。
即便萧晏行身负重伤,都不由被她这个特别的观点逗笑了。
毕竟他本就生了一副极好的皮相,说他像父亲,便是他父亲长相也应该极英俊。
萧晏行轻轻颔首,却神色有些淡然:“可以这么说吧。”
第79章 第79章辞安,这样你就不会冷了……
第七十九章
“他们如今都在你的家乡吗?”谢灵瑜继续问道。
可是这次萧晏行却没有回答她,因为方才他回答谢灵瑜的那几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辞安,辞安,”谢灵瑜连声喊了好几句。
但这次萧晏行却像是真的累了般,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其实一开始从他拎刀加入厮杀,他便吸引了那些死士的围攻,他以一抵十,挡过一轮又一轮的厮杀攻击,却又在最后时刻替谢灵瑜挡了这一箭。
他的身体早已经到了极限,所以才会在受伤之后,会显得这么虚弱。
好在此时,被谢灵瑜派去找人参的侍卫也赶了回来,侍卫将人参呈过来之后说道:“这是赌坊的管事帮忙拿的,他说掌柜的此刻并不在赌坊内,所以他自己做主拿了一根千年人参过来。”
谢灵瑜心底松了一口气,极乐楼不愧是长安第一赌坊。
有些赌鬼杀红了眼后,会将家中值钱的东西直接拿过来作为赌注,极乐楼都是来者不拒的,甚至给出的价格比市面上有些当铺还要公道许多。
因而还真有很多烂赌鬼,宁愿直接把贵重物品拿到极乐楼来置换。
极乐楼的库房里只怕是藏了许多好宝贝呢。
谢灵瑜当即让侍卫将人参切片,随后放进萧晏行口中,让他含着等待太医。
“辞安,别睡,”谢灵瑜靠近他的耳畔,声音带着微微祈求。
这样柔软而清泠的声音,似牵住他灵魂般,让即将陷入昏昏沉沉之中的萧晏行,在迷茫黑暗之中似看到了一丝微蒙光亮。
见他眼皮再次颤了颤,谢灵瑜心底有种劫后余生的窃喜。
他还有些许神智。
可是这一瞬间的动静却转瞬即逝,谢灵瑜再次喊他时,他却没有丝毫动静,可是她抬手握住他落在床榻边的手掌,握上去的那一刻她才发现他的手掌好冷好冷。
谢灵瑜握住他的手之后,竟将他的手举起,让他的掌心轻轻贴着她的脸颊。
“辞安,这样你就不会冷了吧,”谢灵瑜低声问道。
一旁两个侍卫望着殿下待萧大人这般亲昵的举动,竟是不约而同垂下头,不约而同垂下了头,竟是不敢去看谢灵瑜的举动。
此时萧晏行的气息已经越
来越微弱,这让谢灵瑜不由看向他背上的箭。
谢灵瑜虽然不懂医术,却也知道若是中箭的话,不可立即拔出,除非是医者。
现在她得等到太医前来。
总算门外响起了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当房门被撞开的时候,贺兰放几乎是拖着太医跑了进来,太医身上的医药箱被他自己死死拽着,要不然险些要掉了。
“参见……”太医刚要行礼。
却被谢灵瑜一下打断:“快来看看他,他中箭了。”
好在太医也知道事态紧急,这时候不是讲究这些虚礼的时候,他赶紧上前几步,半跪在床榻上,正要伸手去捏萧晏行的脉象,却发现他的手掌正被谢灵瑜握在手中。
谢灵瑜将手腕递了过来,太医赶紧搭了上来。
只是这一搭脉,当即眉心蹙起,显然脉象实在是凶险的很。
“殿下,当务之急,是需要将这位郎君后背的这支箭拔了出来,”太医把过脉象之后,抬头看着谢灵瑜说道。
“好,有劳太医了。”
谢灵瑜点头。
于是众人上前帮忙,因为箭是插在萧晏行背上,并不能脱了他的衣服,于是一旁的贺兰放拿出匕首,直接将萧晏行的衣裳割破。
很快,他上半身便光裸着,宽阔的后背上清晰而有力肌肉线条,竟是让人有些意外。
毕竟萧晏行乃是文官,谁又能想到他清贵高冷的一张脸下面,居然是这么一副让人血脉偾张的好身材。
谢灵瑜站在一旁,也没人敢提让她回避的事情。
太医看着箭头周围的伤口,轻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箭头上没有淬过毒。”
箭头流出来的鲜血都是鲜红色的,确实没有中毒迹象。
要不是萧晏行在大战一场之后力竭,也不至于会陷入昏迷的状况。
很快,太医从医药箱内拿出几个瓶子,以及干净雪白的棉布,他将瓶中粉末倒在棉布之上,郑重说道:“待会我拔出箭头之后,他的伤口势必会再次出现血崩之象,所以要第一时间将棉布覆在他的伤口。还有我拔箭的时候,必会疼痛万分,还请你们按住他的手脚防止他挣扎之际,伤口崩裂的更加厉害。”
不说旁边的贺兰放和侍卫纷纷点头,就连谢灵瑜都忍不住点头。
随后太医将干净棉布往旁边一递,示意有人帮他先拿一下。
不等侍卫伸手,谢灵瑜已经率先接了过去。
随后她说道:“你们帮忙按住他的手脚,让太医拔箭。”
她说着这话时,眼眸微垂,眼底的心疼铺天盖地的溢出,无法隐藏一丝一毫。
紧接着众人到位,按住了他的腿脚,太医上前轻轻握住萧晏行后背上的箭尾,所有人屏住呼吸,盯着太医的双手。
“还请诸位按住了,我现在便要拔箭了。”
太医提醒一声。
紧接着他低声道:“拔。”
众人双手跟着这个声音用力,而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萧晏行,也因为拔箭的剧痛,身体下意识般挣扎着,连头都忍不住抬起。
若不是侍卫及时用力,险些便让他挣脱。
而伴随着这支箭被拔出,还有一道喷溅而出的血迹,谢灵瑜因为站的近,鲜血竟直接溅到了她的半张脸。
少女嫩白如雪的肌肤上面,被溅着点点鲜血血迹。
这模样宛如是雪中红梅,雪白之上泛着嫣红,有种嗜血而疯狂的美。
“殿下,”一旁的侍卫惊觉,正要松开萧晏行,想要替她递上干净棉布擦拭。
不想谢灵瑜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血迹,呵斥一声道:“按好他。”
侍卫赶紧又低头按住萧晏行的手。
太医这时候从谢灵瑜手中接过棉布,赶紧按在了萧晏行的后背,果不其然,他被疼的身体再次有了下意识的反应,但是这次他的身体很快便不再挣扎了。
谢灵瑜垂眸望过去,果然萧晏行在剧烈的疼痛之中,反而清醒了过来。
只不过他的眼神依旧雾蒙蒙一片。
“辞安,很快就会好了,你会没事的,”谢灵瑜靠近他的脸,低声说道。
明明只是他的表字而已,便是鸿胪寺的同仁时常也会称呼。
可此刻谢灵瑜喊出这两个字时,声音缱绻而缠绵。
即便房中还有其他人,这一刻她也毫不遮掩自己对于萧晏行的心思。或许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够放纵自己的感情。
不知是因为药物起了作用,还是谢灵瑜的安抚有了效果。
萧晏行脸上强忍着的痛楚也渐渐消失了。
但是很快棉布上被血迹浸润了,透到了棉布的另外一端,于是太医让人将他扶着坐了起来,谢灵瑜让他轻轻靠在自己的肩头。
很快,太医用长长的布条将沾了药粉的棉布固定在了他的后背。
处理好这一切之后,太医低声说道:“如今微臣已经暂时处理好了郎君的伤口,但是他这箭伤来势汹汹,只怕郎君今夜还会出现发热的症状,所以微臣先开一副药,若是发热的话,立即煎上一副,让郎君喝下。”
太医立马写好了药方,谢灵瑜看了一眼,看向贺兰放:“这些寻常药材,王府之中便有库存,你立即回去取来,顺便再取来两支人参。先前辞安情况凶险,我便让人在赌坊库房内取了一支人参。”
“本王当时便说了,到时候必定双倍奉还。”
“是,末将即刻前往。”
贺兰放不敢有误,赶紧去了。
随后谢灵瑜转头看着一旁的太医,开口说道:“太医,既然你说今夜凶险,那本王便要劳烦你留在此处一夜,以免他的伤势反复。”
谢灵瑜虽然声音格外的温和,但是话语之中却是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殿下吩咐,微臣岂敢不从,这劳烦二字实在是折煞了微臣。”
这个太医知道自己既然深夜都能被拖过来,今夜走不成也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件事。
随后谢灵瑜便让护卫去极乐楼找一间干净舒适的房间,让太医休息。
待侍卫领着太医离开之后,房中终于只剩下她和躺在床上的萧晏行两人。
她安静坐在床榻边缘,乍然松懈了下来之后,脑海中回荡着是一遍又一遍萧晏行扑到自己的面前,替她挡住这一箭的画面。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是将她的性命放在了自己前面。
前世她未曾等到这个人,可是现在他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这段时间被她深埋在心底的矛盾、念想和一切复杂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尽数涌现上了心头。
谢灵瑜垂眸望着眼前的人,眼睫轻眨间,似有晶莹泪光闪烁。
先前在人前时,她不可以落下一点泪。
作为女郎,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流泪,可是今夜在这里,她是永宁王谢灵瑜。
只有在此时,只剩下萧晏行和她的时候,她喉咙才会一遍又一遍发紧,那种说不出的暖意和感动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团团围住了。
即便这时候萧晏行什么都不能说,但她明白他的心意便好。
就在谢灵瑜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殿下,末将崔休求见。”
谢灵瑜抬手,轻轻擦拭掉眼睫上晶莹的泪珠,随后起身走向门口,而在她打开的那一瞬间,崔
休看到的是一张沉稳而冷静的脸,即便那张脸是属于少女的精致与绝美,但她周遭清贵气质,让崔休不敢抬头多看她。
“方才我们的人已经发现了刺客踪迹,正在包围贼人。”
谢灵瑜没想到短短一个时辰,他们居然已经有了线索。
她分外满意的看着崔休:“看来崔中郎将确实存着将功赎罪的心。”
崔休心下一梗,可是却没有反驳之力。
毕竟金吾卫确实担任着巡逻职责,有人夜犯宵禁他们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实在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今就算真的抓住刺客,也没有功劳可言,顶多算是将功赎罪了。
“殿下此时已至深夜,不如末将派人护送殿下回府,刺客之事末将定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崔休双手抱拳,格外真诚的说道。
谢灵瑜听着这话,饶有兴致的看向崔休。
其实在金吾卫没有立马出现的时候,谢灵瑜心中便猜测,或者金吾卫之中也有幕后主使的人,在配合他们今晚的刺杀行动。
所以金吾卫才会迟迟未出现。
一开始她瞧见崔休,便已是怀疑他了,要不然也不会在崔休派人去抓捕的时候,她会让王府侍卫一起跟随。
其实就是想让王府侍卫监督崔休,让他找不到机会杀人灭口。
毕竟那两个弓弩手能逃脱倒是什么都好说,若是没有逃脱的话,这个世界上总有法子能让活人开口的。
但是崔休居然中途回来讨好自己了,并未亲自前往抓捕现场。
可见在他心目中,那两个刺客并非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淡然了。
“不必,”谢灵瑜想也不想拒绝道,她看着崔休直接说道:“今夜发生之事,想必待天亮之后,不管是宫里的圣人还是长安内成的勋贵朝臣,都会得到消息。”
“当然,御史台也会得到消息,到时候不知是本王深夜出现在极乐楼会被参一本,还是金吾卫巡视不力导致永宁王被刺杀这事儿,会被参一本。”
崔休这下脸色是真的不好了。
他并非愚钝蠢笨之人,谢灵瑜所说之事确实都是事实。
御史台那帮人成天的盯着朝臣,不管是谁犯了错,都会挨点炮。
“所以崔中郎将,你于其在这里想着送本王回府,不如尽快去抓住那两个刺客,这样待天明之时,本王会第一时间入宫,向圣人禀明此事。”
崔休心底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今日是彻底被眼前这位小殿下拿捏住了。
他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今晚没能抓到那两个逃跑的刺客,只怕这位小殿下当真会到圣人面前告状。
“是,殿下吩咐,末将不敢不从。”
崔休再次双手抱拳,这便转身离开了。
谢灵瑜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始终冷漠着,她之所以这么着急催促崔休,也是因为她手上并无什么实质的证据能够指控幕后之人。
毕竟方才在极乐楼门口,那些死士不是被杀便是自己自尽而亡。
唯有那两个弓弩手才是突破口。
即便崔休抓不到两个活口,但是拿到他们手中所持的武器也可以。
她猜测那两个弓弩手所用的弓弩,必然不可能是军中正规制的,甚至极有可能是私铸的。
私铸弓弩,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
待天快亮了的时候,谢灵瑜一直守在萧晏行身边,他额头上搭着湿润的毛巾,果然在夜半的时候,他发起了高热。
谢灵瑜让人给他煎了一副药之后,亲自喂他喝下。
她也便趴在他床边,半梦半醒的眯了会儿。
这会儿她迷迷糊糊间,只听到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贺兰放的声音响起。
“殿下,金吾卫那边抓到了两个弓弩手,”贺兰放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谢灵瑜猛地睁开眼睛,她第一反应便是去看萧晏行的状况,见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是呼吸平稳,看起来应该是熟睡了,这才放下心来。
待她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贺兰放正站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之后,他低声说道:“那两人被抓到了。”
“活着吗?”谢灵瑜平静问道。
贺兰放摇头:“被抓之前,两人皆服毒自尽了。”
对于这个结果,谢灵瑜没有丝毫意外,不过活着的人她可以审问,而死了的人她也可以利用。
“看好萧大人,从现在开始除我之外,不要让任何人出入这个房间。”
谢灵瑜转头吩咐门口守着的护卫。
之后她便带着贺兰放朝着外面走去:“这两人的尸体,现在何处?”
“还在原地,我已派人严加看管,即便是金吾卫的人想要靠近,我们的人也不会让他们拿走任何证据。”贺兰放低声说道。
这也是他紧急回来请谢灵瑜的原因,若是她不在场的话,王府侍卫还真的扛不住金吾卫的人太久。
这时候必须得谢灵瑜亲自坐镇。
两人到了门口之后,门外已有马匹等着,好在谢灵瑜昨夜是穿的男装,因而十分方便骑马。
她直接翻身上马,贺兰放见状,赶紧上了另外一匹马。
他前头带路,两人迅速赶往发现凶手的地点,此时已有一堆人在等待了,待谢灵瑜到了之后,迅速下马,原本围着的人迅速分开。
不远处正在看热闹的路人,望着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的人。
“那瞧着身形倒像是个小娘子。”
“可不就是。”
“该不会是那位永宁王殿下吧。”
此时宵禁已经解除,街道上早早出门赶工的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崔休此刻正站在两个弓弩手身边,这两人躺在地上,显然是早已经死绝。
“他们的弓弩呢?”谢灵瑜一眼望着周围空空的,立马问道。
崔休低声道:“金吾卫正在全力搜查,但是只怕他们已经摧毁了弓弩。”
谢灵瑜冷笑:“不可能,弓弩乃是精铁所制,极难摧毁。当时他们正在逃命,情况紧急,只怕是将弓弩顺手扔掉或者藏了起来。”
她环顾了四周一圈,这里都是民居,这两人若是随便找一处院子扔了。
院子的主人未必敢声张,况且弓弩价值不菲,要是扔到那种缺钱贪财的人家,只怕胆子大的还敢偷偷藏了起来。
“传本王命令,昨夜有两名歹徒持弓弩作案,如今犯案者已伏诛,但凶器尚未找到,凡有找到凶器者,赏三十金。”
她的声音清冷而骄矜,有种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但她所说的内容,足以让周围所有的百姓都打个头破血流,只要找到两支弓弩,便能得到赏金三十。
“大人,若是找到两支弓弩,是否能得赏金六十?”
人群中一个男人大着胆子问道。
一旁的金吾卫之人,当即呵斥道:“放肆。”
永宁王殿下何等身份,岂是这些人能轻易询问的。
偏偏谢灵瑜循着声音看了过去,不怒反而轻笑了声:“你若是有本事找到两支弓弩,六十金自是可以赏赐给你。”
“本王一诺千金。”
少女的声音融合在这样的话里,并不敢让在场任何人轻视,反而所有围观者都在兴奋。
六十金呐。
寻常百姓岂能轻易见到金子,如今一下暴富的机会,便在眼前了。
“若是诸位在坊市内,看见面生的可疑者,也可以尽管来回禀。但凡查出嫌疑者,本王皆有赏赐。”
谢灵瑜怀疑这些死士在坊内,必有负责他们逃跑的共犯。
说不定共犯此刻还活着。
“金吾卫众将士亦是如此,谁能找到两支弩箭或是共犯,本王同样会照例赏赐。”
谢灵瑜也没有厚此薄彼,不论是谁找到弓弩,她都会赏赐。
虽然金吾卫之中,有崔休这样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公子,可是绝大多说军士都是寒门出身,囊中羞涩的很。
对于这种能得到赏赐的机会,他们当然也不想要错过。
于是在谢灵瑜的重赏之下,永兴坊内这个消息迅速传来,原本赶着上工的人,这会儿也匆匆忙忙回家,动员全家开始搜索自家院子。
只盼着这两个歹人一时蠢笨,直接将弓弩扔进了自己家房子内。
还别说,不到半个时辰,真有一个人回报,说自家的柴房内发现了一支弓弩。
待弓弩被送了过来后,谢灵瑜迅速让人拿出之前弓弩手在昨夜射出的箭来对比,这样的弓弩一般都是配备特制的箭。
所以当箭被安在弓弩上,很完美的契合。
可见这支弓弩确实是这两个弓弩手扔掉的那
支。
崔休走过来望着谢灵瑜手里拿着的弓弩,见他这么盯着看了半天,谢灵瑜偏头看着他问道:“崔大人,你可见过这样制式的弓弩?”
崔休摇头:“末将在军中,从未见过这样制式的弓弩。”
“所以这支应该是私铸的弓弩对吧,”谢灵瑜不紧不慢问道。
崔休缓缓点头。
这时候他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何永宁王殿下当时一定要抓到这两个弓弩手,并且还是生死不论,她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这两支弓弩吧。
不知是上天护佑,还是这两人确实太过匆忙,没想到另外一把弓弩居然很快也找到了。
竟是在一处民居的井内。
据说是主人家早上去打水,因为家中为了方便,便在井边悬了一个木桶。
按理说平时不打水时,木桶都是放在边上的。
但是昨晚不知为何,木桶被放置在了井内,深夜弓弩手随便找了一口井将弓弩扔了下去,没想到弓弩居然正好挂在了木桶上面。
早晨主人拎起木桶上系着的绳索时,准备打水的时候,察觉木桶的重量不对劲。
于是这个主人家便将木桶拎了上来,想要瞧瞧终究。
就这么发现了第二支弓弩。
谢灵瑜望着眼前这两支制式一模一样的弓弩,再不怀疑这两支便是她要找的。
“好了,崔大人,咱们也应该一起入宫面见圣人了,”谢灵瑜知道这个时辰已经不早了,虽然今日没有大朝会,但是圣人也会在两仪殿内处理军国政务。
到时候要接见六部官员,只怕没有时间。
崔休似乎还在犹疑不定,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拖进了一个巨大的局内,他作为金吾卫中郎将,自然明白私自铸造兵器是什么罪名,况且还是弓弩这种重兵器。
永宁王殿下究竟想要干什么,他压根就不清楚,更是不敢轻易接招。
可是如今让他跟着一起进宫面圣,他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崔大人放心,本王不会让你做什么,只是让你如实回禀昨夜发生的事情,以证实本王所言并非假话,包括这两支弓弩作为物证。”
谢灵瑜倒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她知道崔休这样的人,万分谨慎,不可能直接站队。
况且她也不需要他站队。
于是在谢灵瑜的坚持之下,崔休只得随她一道入宫面圣。
入宫之前,谢灵瑜手中的两支弓弩,乃是凶器,禁军面生惊讶,当即说道:“此乃凶器,非圣人恩准,不得携带入宫。”
“你即刻去太极宫禀告,就说永宁王昨夜在永兴坊内遇刺,特来向圣人禀告详情,”谢灵瑜淡声回道。
宫门禁军闻言,忍不住朝着这位殿下抬头望了过来。
大概是实在想不到,这位殿下遇刺还能这般淡然。
“是,殿下。”禁军赶紧回道。
于是谢灵瑜就在宫门口内等待了两刻钟,待禁军回来时,跟着一同前来的还有圣人身边的内侍何安。
“殿下,圣人听闻您遇刺,心中万分焦急,特命奴前来迎接殿下。”
何安瞧见谢灵瑜时,脸上流露出的担忧倒似不是作假。
可是谢灵瑜心底却淡嗤了声,她可没忘记对方是如何杖打萧晏行的,这其中只怕便有二皇子的手笔在内。
何安跟二皇子是何等关系,她没有证据。
但是圣人如若彻查的话,只怕他也落不着好。
虽说她心底是这般想着的,但是面上却依旧客气,轻笑道:“让圣人忧心了,我并无大碍,只是昨夜突逢此事,怕圣人得到消息后,忧心至极,便即刻入宫来面见圣人。”
何安看着一旁崔休手中拿着的弓弩,说道:“这便是刺客所用的凶器?”
“确实,因为有事需要向圣人秉明,是以要携带这两支弓弩入内,”谢灵瑜倒是实话实说。
何安倒是没什么异样,只是依旧客气道:“圣人知晓了此事,特地让奴才来迎接殿下入内。这两支弓弩,崔大人捧着也累了,不如交给内侍吧。”
崔休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朝谢灵瑜看了过去。
在谢灵瑜缓缓点头时,崔休这才将弓弩奉了过去。
之后一行人朝着两仪殿而去,甚至何安还带了一副辇驾而来,是圣人心疼谢灵瑜,特地吩咐何安准备的。
谢灵瑜自然不会推却圣人的荣宠,径直登上了辇驾。
到了两仪殿,何安亲自进去请示圣人之后,便赶紧回来迎了他们两人入内。
这次圣人并未坐在御座之上,而是站在殿内,在谢灵瑜入内时,他竟径直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谢灵瑜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嘉明帝望着眼前的谢灵瑜,脸上居然是庆幸。
这样的神色别说崔休从未见过,就连一旁在圣人身边伺候了这么久的何安以及一干两仪殿内侍,都从未见过。
“灵瑜任性,让皇伯爷担忧了,”谢灵瑜当即跪下,情真意切的向圣人请罪。
圣人这次居然没有直接扶起她,反而是望着她,良久又是叹了一口气道:“你阿耶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是出事,待朕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见你阿耶。”
这话一说,殿内所有人齐刷刷跪地,口中高呼:“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明帝嘴角掀起一抹自嘲的笑意,都说帝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可是古往今来又有哪个帝王真正能做到万岁呢。
“好了,起来吧,”嘉明帝这会儿亲自弯腰,将谢灵瑜扶了起来。
而在这几句话之间,站在身后的崔休,突然意识到,永宁王殿下受圣人的宠爱,只怕比朝野上下所有人的认知之中还要深上许多。
这会儿,嘉明帝才蹙眉问道:“你为何会深夜出现在永兴坊那等地方?”
永兴坊并非是贵人聚集之地,又因为长安第一赌坊极乐楼所在,那边也聚集了大大小小的赌坊,可谓是鱼龙混杂。
谢灵瑜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圣人,想必之前长安城内的几桩奇案,您应该有所耳闻吧便是几户人家集体跳湖自尽,长安城内谣传乃是妖鬼作祟。”
嘉明帝点头:“此等离奇案件,朕早已经明令大理寺彻查,以免人心惶惶。”
谢灵瑜于是便将这个案子的缘由,一一道来。
从大理寺少卿柳郗发现了这个案子,其实乃是借贷所导致,而所跳河的几家更是牵扯身后及百余户的银钱,如今这一笔巨大的银钱早已经不知所踪,更不知被用在何处。
待柳郗找到了姜九这个关键人物,却突然遭遇刺杀。
于是谢灵瑜接下柳郗的重担,开始查起了这个案子。
“我知自己并非大理寺之人,查案并非我的份内之事,可是皇伯爷当初力排众议,让我入朝为官,如今有人胆敢在长安之内谋划这样大的一个阴谋,我实无法坐视不理。”
嘉明帝听到这话,心头自是又感动又担忧。
虽说这话有吹捧之嫌,但是谢灵瑜口吻真诚,况且她本身一切也确实乃是圣人所赐,说一句她是圣人的人,丝毫也不为过。
“昨夜便是我设计钓出幕后之人,故意散布了找到姜九账册的消息,果然幕后之人心急如焚,居然直接派出了刺客刺杀。我本想活捉这些刺客,可是这些刺客乃是悍不畏死的死士,在无法完成刺杀任务之后,居然当场选择了自杀。”
嘉明帝闻言,脸色越来越铁青。
在长安城内,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养了这样一批悍不畏死的死士。
待说到此处时,谢灵瑜突然指了指一旁的内侍:“当时现场还有弓弩手,两个弓弩手逃走之后,被金吾卫追击,也选择了自杀。这是他们故意丢弃的弓弩,也被我们寻回。”
内侍虽然手捧着弓弩,却不敢将这样的利器,拿到嘉明帝面前。
还是嘉明帝抬手,小内侍这才敢慢慢上前,随后嘉明帝亲手拿起弓弩,仔细端量了半晌,竟笑了一声,开口赞道:“好一把弓弩。”
这一声称赞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
这样制造精良的弓弩,竟出现在死士手中,这幕后之人究竟是存着何等心思。
光是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谢灵瑜再次跪地,低声道:“灵瑜无能,竟没能抓到幕后真凶,查明案情。”
这时,崔休朝着她看了过去,这一刻他心底居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在长安场内能有这样大手笔的人,其实并不难猜。
连他完全不涉及这个案子的人,此时脑海中都有几个名字出现。
无非便是圣人的那几位儿子,甚至可以精确到某一位。
但是谢灵瑜这时候偏偏说她无能,未能查清案子,也就是她从一开始是冲着跳河案查的,并不打算查背后的谋逆案。
如今她更是将自己撇开,只丢个引线给圣人。
毕竟万一查下去,牵扯到圣人的某位儿子的话,只怕也会伤了圣人对于谢灵瑜的宠爱。
是她执意要查这个案子,让圣人为难。
可是现在她说自己没有查清,便是交给圣人决断。
这余下,这件事是圣人大张旗鼓的彻查,还是捂住不查,都由圣人决定。
崔休头一回发现,原来当真有女郎聪慧到如此地步,能够将如此娴熟的处理朝堂阴谋,竟连他都自愧不如。
突然间,他觉得若是他当真娶了这位殿下,只怕被彻底玩弄也是未可知。
第80章 第80章殿下能喂我吗?
第八十章
嘉明帝站在原地,手中依旧握着那把弓弩,神色依旧铁青,身为帝王他怎会不知私铸**危害性。
前朝有个国公,为着陪葬有排面,私自给自己打造了三百副兵甲。
被人告发私藏兵甲之后,全家抄家流放。
朝廷对于这种重量级的杀伤性武器,一向严格管控,特别是弓弩和盔甲之类。
嘉明帝端量着手中弓弩,一眼便瞧出这样的弓弩绝非是粗制滥造之物,相反制作精良,两支弓弩从外表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区别。
说明制作**人,已经开始量产这种弓弩。
在长安城内,居然有人私自铸造弓弩,甚至还已经形成了规模。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嘉明帝即便再是贤明帝王,也绝对不允许这般挑战他天子权势的人存在。
而在他听到谢灵瑜这番话时,偏头看了过来。
虽然之前他确实力排众议,让谢灵瑜入了朝堂。
可嘉明帝只当是满足小娘子的异想天开,他从未曾想将她培养成一股能左右朝堂局势的势力。
可是如今谢灵瑜的表现却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才入朝短短时间,她处理政务的能力都让人颇为惊讶,先前国子监的事情处理的妥当又利落。
就连这个跳河自杀案,也能迅速厘清事实,找出真相。
更重要的是,她并未借机逼迫圣人,相反只是将案子呈了上来,至于该处置出什么结果,全然是看圣人自己的想法。
即便嘉明帝当了这么多年帝王,但也非全然是为所欲为。
很多时候,他想要做的事情,也会遭到宰辅朝臣的反对。
甚至他为了体会自己的贤明,还会退步,接受臣工们的反对。
他知道自己正在日渐衰老,而他这些年轻力强的儿子,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这个位置,不管明面上是表现了出来野心,还是暗地里藏起来的觊觎。
圣人虽不至于已到了力不从心的年纪,但是也不得不开始提防着这些狼子野心的儿子。
如今谢灵瑜便是那个,能对抗他这些儿子们的合适人选。
她身份尊贵却也只能依附自己,唯一能忠心的便只有他这个圣人。
况且阿瑜表现出来的,也恰好是他需要的忠诚。
“你并非大理寺的人,能将案子厘清到如此程度,已是不易,朕又岂会责备你,”圣人再次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当谢灵瑜站起来的时候,嘉明帝垂眸望着她,满眼欣慰:“阿瑜当真是长大了,如今已可以替皇伯爷分忧解难了。”
“阿瑜不敢担皇伯爷如此夸赞,但是能为皇伯爷分忧,乃是阿瑜的福分。”
谢灵瑜在圣人面前,一向是嘴甜人乖会说话。
要不然再大的恩情,也不至于让圣人一次又一次为她坏了祖宗家法。
“此事事关重大,朕会处理,但是你们二人切不可声张,”嘉明帝这会儿朝着崔休看了一眼。
谢灵瑜是查案的人,她若是要声张,早就闹腾的整个长安都知晓了。
圣人这时在点的自然便是崔休。
崔休立马单膝跪地:“金吾卫誓死效忠的只有陛下,微臣亦是如此。”
“不愧是安国公府的子孙,”嘉明帝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于是没一会儿,圣人便让他们两人先行退下。
两人出了两仪殿的门之后,谢灵瑜转头淡然看着崔休:“此番有劳崔中郎将了。”
“殿下客气了,此乃是末将分内之事,”崔休自然是受宠若惊。
两人朝着宫门外走去,谢灵瑜心中还是惦挂着萧晏行,召集回极乐楼探望他,走的有些着急。
崔休生怕被她落下似的,也是快走几步,跟了上来。
只是在两人快走到宫门口时,便在狭长的宫道上,与一个身穿绯袍的男子迎面而撞。
“裴大人,”这次居然还是崔休主动开口招呼对方。
裴靖安也没想到会在宫中遇到谢灵瑜和崔休,他们二人,一个是鸿胪寺少卿,一个金吾卫中郎将,按理说应该没有什么交集,为何此时会在这里携手而来。
而且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刚去面见圣人归来。
裴靖安见对方居然主动跟自己打招呼,自是十分客气回礼:“见过殿下。”
他先是恭敬给谢灵瑜行礼了。
毕竟谢灵瑜身份尊贵,不是崔休可比的,按着礼数来说,他确实应该先给谢灵瑜行礼。
随后他才向崔休颔首示意:“崔中郎将。”
崔休对于他这个先后顺序没什么意见,只是笑着说道:“裴大人可是要去面圣?我与殿下方才面圣回来。”
谢灵瑜原本面无表情,甚至都没看向裴靖安。
但是她在听到崔休这番话的时候,心底竟不禁嗤笑了声。
这位崔中郎将表面上是个英勇果敢的武将,没想到说起话来,倒是颇为几分耐人寻味的味道。
只不过她虽然确实不喜欢裴靖安,但是她也不打算给崔休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崔中郎将,你我公务既已结束了,我便不打扰你跟裴大人寒暄,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一甩衣袖,干脆利落的径直离去。
丝毫不给崔休一丁点反应的时间。
原本心中还有些许苦闷郁结的裴靖安,看到这一幕,居然没忍住,竟当场笑了起来。
他本是苦闷,原来殿下不耐烦的竟只有自己。
之前礼部给他绘制了小像,他知道是供给永宁王选王夫的,况且裴家在朝中人脉深厚,这次永宁王选夫的大概人选,裴靖安是一清二楚的。
知道自己面临的最大竞争对手,裴靖安也是十分清楚。
所以方才看见崔休跟谢灵瑜一起出现时,他心底还是有几分紧张,不知是不是殿下对崔休有所青睐呢。
可是这下见殿下毫不留情的离开,裴靖安居然当场轻笑出声。
连一丁点掩盖的意思都没有。
“崔中郎将,看来殿下真的很忙,没空陪你做戏,”裴靖安淡声说道。
崔休这会儿被戳穿了,心底虽然有些恼羞成怒了,却是不敢表露出来分毫。
毕竟他胆敢表露一丁点儿,就是对谢灵瑜的不恭敬。
他相信眼前这位看似光风霁月的裴四郎,会毫不犹豫向
殿下告状,以便铲除自己这个潜在的情敌。
不过有一点,他和裴靖安倒是挺有默契的。
那就是他们两个都把对方,当成了自己成为王夫的最大竞争对手。
两人不管是家世还是相貌能力,都颇为旗鼓相当。
“裴大人不必说这话激我,我与殿下最起码还有些接触,殿下待裴大人如何,”崔休轻笑了声,随口说道。
裴靖安原本让人如沐春风的一张脸,果然是当即沉了下来。
显然这确实是他的痛楚。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般遭殿下的厌恶,明明他什么都未曾做过。
不过他也不甘示弱,淡然提醒道:“崔中郎将,常言道,鹬蚌之争渔翁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别到最后,为旁人做了嫁衣。”
只是他自己说完,也没什么幸灾乐祸的表情。
毕竟他跟崔休面临着同样一个问题。
那就是殿下身边的那个男人。
崔休和裴靖安脑海中,不约而同浮起了那道清冷而高大身影,甚至是那样一张好皮相,便是连他们两个自己都自愧不如。
若说这位殿下当真有自己的偏爱,只怕便是那个人。
一时间,裴靖安也没了什么跟崔休打嘴仗的心思,他潦草的抬起手行礼,淡声说道:“我还要去面见圣人,便不跟崔中郎将闲聊了,告辞。”
裴靖安说完之后,也是一抬腿便离开了。
崔休站在原地,再抬头朝前面望过去的时候,谢灵瑜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她确实很着急离开了。
当然裴靖安不知道殿下要去哪里,崔休却是清楚的。
只怕这位殿下如今回的并不是永宁王府,而是极乐楼。
*
谢灵瑜赶回极乐楼的时候,门口还是被王府侍卫看管着。
据说极乐楼的掌柜,昨晚在大火之中消失,至今下落不明。
谢灵瑜当时忙着让人去找刺客,自然没空搭理此事,这会儿她回到极乐楼,下马正要往楼里走,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高呼。
“殿下。”
谢灵瑜刚转身,一旁的王府侍卫也已经冲了上去,显然是要拿下如此放肆高呼殿下的人。
但是谢灵瑜看到对方时,立即急忙叫停护卫:“住手。”
清丰一脸委屈望着谢灵瑜,说道:“殿下,是我。”
“你过来吧,”谢灵瑜自然不会怀疑他什么。
但是未曾见过清丰的王府侍卫,则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只等这人要是胆敢作乱的话,便一举拿下。
“殿下,我家郎君呢,我见郎君一夜未归,便去王府询问,却不想听说殿下正在永兴坊,我心想我家郎君总是跟随在殿下身侧,殿下应该知道他的下落吧。”
谢灵瑜倒是有几分不敢看向清丰,只得轻声说:“清丰,你家郎君受伤了。”
“啊?”清丰诧异惊呼。
“你先别担忧,昨晚太医已经替他医治过了,应该没什么大碍。”谢灵瑜安慰道。
但是清丰还是十分担忧,谢灵瑜也不多话,直接带着他入内。
两人到了房间,门口护卫十分尽职,一直未让外人进入。
待谢灵瑜推门而入,还没走到床边,就看见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她有些惊喜的上前,半坐在他榻边,轻笑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萧晏行轻声回道。
清丰这会儿一脸委屈的望着自家郎君,担心的要命,可是自家郎君从他进来开始,眼神连一下都未曾落在他脸上。
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位小殿下。
“药喝了吗?”谢灵瑜又问道。
萧晏行轻眨了眨眼睛:“还未曾。”
谢灵瑜赶紧吩咐一旁的清丰:“你出去跟侍卫说一声,赶紧将太医开的药,再煎一副送过来。”
“是,殿下,”清丰也不是那等不懂事的,赶紧出门去了。:
他这一离开,萧晏行便想翻个身子,因为他一直趴躺在床上。
谢灵瑜见此情形,赶紧按住了他的手臂,轻声说道:“你伤口在背后,不宜剧烈动作,容易扯动伤口。”
萧晏行这才安静躺着。
“殿下去哪儿了?”萧晏行仰头看着她。
谢灵瑜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眸,直被看得心都快要融化了,这是她头一次见到萧晏行这般虚弱的模样,连整个人都变得格外柔软。
似乎在她面前,他可以放下一切戒备,变得乖顺。
谢灵瑜解释:“昨夜那般大的动静,我今早入宫面圣,将此事回禀给圣人。”
“殿下可有提及幕后主使?”萧晏行问道。
谢灵瑜摇头:“这个问题我们先前讨论过,在没拿到证据指向二皇子时,便不要提及幕后之人。所以我只是将这个案子还有那些物证都交给了圣人,我想以圣人的身份,想要查谁是幕后主使,乃是轻而易举之事。”
见她如此说,萧晏行这才缓缓垂下眼睫。
谢灵瑜怕他伤神,便道:“你先好生休息,不要去想这些,交给我来处理好了。待你伤口好些,我便带你回家。”
在听到最后‘回家’这两个字时,萧晏行嘴角轻轻翘起。
显然这两个字轻易哄到了他。
待半个时辰后,清丰端着汤碗过来,打算亲自去喂自家郎君,就瞥见郎君朝他看了一眼,似乎是使了个眼色。
这是何意?
清丰心中诧异,待他再看向谢灵瑜时,竟是意外领会到了自家郎君的意思。
郎君这是想要殿下喂他?
还正巧谢灵瑜伸手过来,要端走清丰手里的汤药碗,清丰瞬时交了出去,便找了个借口说道:“郎君每回吃药,素喜欢来几粒蜜饯,要不我先出去找找。”
谢灵瑜闻着手里药碗里传来的刺鼻气味,倒也没怀疑。
待她在床边坐好,萧晏行此时也坐了起来,只是他格外虚弱的抬了下手,竟是如此费劲,末了他轻抬眼睫,望向谢灵瑜,有种分外的楚楚可怜感:“殿下能喂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