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是我想要殿下的怜惜。……
第八十一章
萧晏行突如其来的示弱,迅速在谢灵瑜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涟漪,更是让她有种受用不比的感觉。毕竟不管何等身份的小娘子,在面对心仪之人的示好时,不可能全然做到无动于衷。
况且萧晏行还是为了救谢灵瑜而受伤的,谢灵瑜又怎么可能没有触动呢。
她低头望着手里的汤碗,嘴角轻轻扬了起来,手里的汤勺已经不停在汤碗里来回转动,直到她举起汤勺轻轻递了过去。
萧晏行低头凑了上来,原本有些苍白的嘴唇沾上汤勺边缘。
白瓷汤勺纹理细腻,可是比起他瓷白的肌肤居然有种不相上下的感觉。
他喝着汤药时,突然眼睫轻轻抬起,朝着谢灵瑜看了过来,黑眸伴随着羽睫的颤动,直勾入魂魄般,谢灵瑜这般从容淡定的性子,居然也乍然在心底生出了几分羞涩。
她当即撇开头,避开了跟他的眼神交汇。
可是她此时还举着汤勺,所以她刚转过头后,就听到对面的人低声说道:“殿下,我喝完了。”
萧晏行的声音依旧是那种虚弱感,但是谢灵瑜却又觉得在他声线里听出了几分笑意。
似乎他就是故意这样的。
但谢灵瑜转过头,看着汤勺里的药汁,确实被喝了一口不剩。
于是她重新用汤勺又舀了一勺汤药,再喂他嘴边,这次萧晏行故技重施时,谢灵瑜不再躲避,而是直接回望着他。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对视,谢灵瑜漂亮的杏眼故作镇定的模样,透着几分有趣,但是她这双眼睛实在太过漂亮了,眼尾俏皮而自然的上翘,微眨间即便未曾故作娇态,却依旧有种春水潋滟的感觉。
一时间,反倒是萧晏行呆住了。
“为何不喝药?”谢灵瑜见他始终盯着自己,未有动作,终于忍不住问道。
萧晏行似被她这句话惊醒了梦中人般,恍然之后,轻声说道:“殿下应该从未喂过旁人喝药吧?”
谢灵瑜怔住。
她应该说没有的,可是偏偏从前的记忆,她从未忘却过。
曾经她也喂裴靖安喝药,但是好在这一世时,那些记忆始终只是记忆而已,终究未称为现实。
谢灵瑜从来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性子,既然这一世未曾发生,她只活这一世。
那就是从未有过。
“从未有过。”
谢灵瑜望着萧晏行,终究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萧晏行这般聪明的人,岂会看不出来谢灵瑜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是经过思考的。
按理说这种事情,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偏偏她却还要思考,可见其中定然有什么缘由。
可这一刻,在听到她肯定的回答之后,萧晏行什么缘由都不想去追究。
既然她说这是她第一次给别人喂药,他便信。
“我信殿下,”萧晏行同样回望着谢灵瑜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碗汤药总算是被喂完了,谢灵瑜看着空空的碗,又转头看了一眼门口,忍不住说道:“这都多久了,清丰居然还未回来。不是说了,是去给你寻蜜饯。”
良药苦口,这道理是没假。
但是这次太医开的良药,着实也太苦口了些。
谢灵瑜光是闻着都觉得苦涩到难以下咽,偏偏萧晏行还都喝完了。
“无妨,”萧晏行闻言,还出声安慰她。
谢灵瑜却不明所以说道:“应该等他找到蜜饯之后,我再给你喂药的。”
见她始终把关注放在汤药的苦涩之上,萧晏行终究还是忍不住,他轻笑道:“殿下,难道还看不出来?”
“看出来什么?”谢灵瑜反问。
见她满脸的疑惑时,萧晏行倒是有种全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难不成他做了这么多,殿下都未曾感受到一丝他的心意吗?
但偏偏他不说话的时候,谢灵瑜脑海中放佛有一道闪电猛地劈下,劈开了她脑海中的混沌和迷雾,也劈开了她一直在回避的事实。
清丰是故意避开的,他在给萧晏行创造机会?
这下她竟有种恍悟到想要笑的感觉。
“所以清丰是故意借口去找蜜饯,就是想让我给你喂药?”
谢灵瑜直勾勾看着他,故意问道。
方才萧晏行在她喂药的时候,故意抬眼看过来,所以这次谢灵瑜也直白的反问,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反击。
“不是他想,”萧晏行并未因为自己被戳穿,而露出一丝羞赧,反而越发直白的望着她,那双乌黑而澄亮的黑眸里,清晰的倒映着她纤细的身影。
“是我想要殿下的怜惜。”
*
“郎君,”清丰重新进来的时候,已是谢灵瑜回王府休息,所以他趁机入内。
萧晏行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在清丰推门进来时,其实他就已经醒了,只是等清丰唤他时,他才睁开了眼睛。
清丰一脸担忧的望着他:“郎君,昨日实在是太过凶险了,您不应该亲自以身犯险的。”
萧晏行丝毫不在意,一脸平淡道:“连殿下这样的身份,都亲自涉险,何况我呢。”
清丰撇嘴,满肚子的话,得,这下全都被堵了回去。
但他还是有些无奈道:“但是这也太危险了,这箭上幸亏未淬毒,要不然你这次只怕是真危险了。”
“好了,”萧晏行不予多聊,他朝门口瞥了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问道:“让你办得事情,如何了?”
清丰点头,同样压低声音:“您放心吧,东西已经到手了。”
“果然像您所想的那样,折剑出现之后,檀娘迅速逃到那个她早就准备好的小院内藏身,我在那处守株待兔,成功擒住她了。”
好在先前谢灵瑜离开时,觉得王府侍卫太过辛苦,便让昨日的人先撤了。
如今是金吾卫守在了极乐楼门口,所以这间房门外并没有侍卫再守着。
他们之所以压低声音说话,也是一贯谨慎的性子使然罢了。
“账本如今已经到手了,”清丰左右看了一眼,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账册。
萧晏行都被他的大胆举动,震惊了些许。
毕竟这本账册如今只怕牵动了长安大部分官员的心,没想到清丰居然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带在身上。
清丰有些无奈说道:“昨日殿下因为您中箭的事情,大发雷霆,让金吾卫守住了所有坊门,所有进出坊门的人都被搜身,永兴坊根本就出不去了。”
“而且金吾卫还在挨家挨户的问话,所以我让折剑躲在那个小院里,我自己带着账本出来了,毕竟我知道您和殿下带着很多王府侍卫都在极乐楼呢,我是您的贴身仆从,不少王府侍卫都是脸熟我的。”
清丰生怕萧晏行斥责他鲁莽,所以赶紧解释缘由。
原本萧晏行的计划,自然是他这边顺利拿下刺客,谢灵瑜拿着柳郗的证据进宫面圣,即便没有幕后主使,但是可以让圣人知道,长安正隐藏着这么一股可怕的势力。
没想到效果过于好了,这些刺客里居然还有人带了弓弩。
如今铁证如山,圣人怎么想,已经由不得幕后之人了。
“不错,这次是你急中生智了。”
清丰点头:“倒是折剑那边,我临走时,他说要是真有金吾卫搜屋,他便杀了檀娘再自杀。”
萧晏行皱眉。
好在清丰赶紧说道:“不过现在应该是没事了,早上金吾卫全坊搜人,是为了找那两个弓弩手,如今殿下将人找到了,金吾卫也就撤了。要不然一直封闭坊内,也弄的人心惶惶的。”
“未到成仁时,岂可轻易言死。”
萧晏行眸色微沉,低声说出这句话。
清丰见他脸色这般凝重,:“少主放心,我定会守在少主身边的。”
萧晏行沉默了会儿,知道这时候不是教训清丰的时候,于是他伸手拿过清丰手里的账册,从第一页开始仔细翻阅了起来。
他一条条认真看了下去,清丰也不敢打扰。
好在他先前进门时,随手关上了房门,倒也不怕有别人打扰郎君。
清丰知道自家郎君的本事,打小便是早慧小郎君,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以郎君不管是读书还是习武,早已经是做到事事精通。
只不过他为了自己文官的身份,从不在外人面前动武罢了。
就连长安城外遇袭那次也是,他看出那帮杀手并不想要他的命,所以一直没有动手。本来他是想要钓出幕后的主使,但是没想到,却突然遇到了永宁王殿下。
连清丰这个旁观者,都觉得自家郎君和殿下,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要不然老天爷怎么会安排殿下救下少主,让他们两个人从此相遇呢。
“好大的野心,”终于在萧晏行翻完这本账册之后,他轻吐了这句话。
因为这本账册之上,涉及的官员之多,确实让人咋舌。
连一些他都曾怀疑过的人,居然都在这本账册上面。
清丰好奇问道:“殿下这是什么账册?”
萧晏行朝他轻瞥了眼,清丰立即意识到,这不是他应该问的问题。
倒是萧
晏行陷入了沉思,姜九这本所谓的账册确实存在,是他猜测的,能拿到确实是意外之喜。
至于账册,并不是二皇子敛财的证据,而是他收买朝臣的证据。
没想到这个姜九居然有这样的好本事,手里藏着的是这本致命证据。
难怪二皇子宁愿派死士,都要杀了他们下的鱼饵,因为二皇子应该是知道有这本账册,只是他也不清楚究竟在谁的手里。
“少主,你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檀娘的?”
清丰倒是对这个问题比较好奇。
萧晏行:“一开始。”
清丰震惊。
“知道我入长安的人,不过就是风花使和风月使,还有折剑这几人罢了。我既然会遇袭,必是有内鬼。”
第82章 第82章他为我挡箭是为了报恩?……
第八十二章
清丰即便知道自家少主一向聪慧,几乎算无遗策,但是没猜到,原来少主居然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怀疑檀娘了。
“可这不是有三个人,少主是如何认定檀娘的?”
清丰还是好奇不已。
不过他随后立即说道:“我并非是要怀疑折剑。”
毕竟折剑乃是他自小相伴长大的兄弟,他肯定不会怀疑折剑,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少主是怎么排除其他人,一下认定檀娘有问题。
“红袖楼和极乐楼明面上虽然没有关系,但实际上都是三千卫的产业,而且这种涉及三教九流的产业,大部分都是檀娘负责。”
萧晏行语气淡然。
折剑点头,但随即突然想到:“可是少主,不是因为那几个跳河自杀案,才牵扯出了极乐楼,您说从一开始就怀疑檀娘……”
“所以我才说是怀疑,”萧晏行轻瞥了折剑一眼,似乎在遗憾了他的笨。
折剑这次才是真真正正的恍然大悟。
“最初回鹘使者被害案,我便让折剑追查同时被害的少女阿洛,毕竟她身上的疑点反而更大,果不其然,查到她与姜九这个人的关系。但当时姜九已经是失踪,加上自杀案还未发生,所以我也并未彻底确定檀娘的嫌疑。”
直到跳河自杀案的出现,他才彻底清楚这个姜九背后,牵扯到多大的问题。
毕竟银钱能够收买官员,能够铸造兵。
到最后也就并不是简单的银钱关系,而是因为银钱而可能会牵扯出的谋逆大案。
折剑此时却有一点不明白,他说道:“少主,我有一点不明白,先前你便是通过檀娘,让她派人把姜九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殿下,这次钓出这些死士,也是因为檀娘的全力配合。可见她心中应该是想对付真正的幕后主使二皇子的。但是她手中又有姜九的账册,她完全可以将账册交给您,这样就能轻而易举的铲除二皇子了。”
“甚至这样她还会这么快暴露自己背叛您的事实”
檀娘这颇为矛盾的做法,确实有些让折剑有些无法捉摸。
“因为她想要留下那本账册。”萧晏行微垂着眼睫,眼底闪过一丝嘲意了。
折剑一怔。
萧晏行淡然解释道:“那本账册确实是二皇子的命门,但同时也是朝中许多官员的命门,若是二皇子齐王倒了,她拿着这本账册便可以肆无忌惮威胁这本账册上写着的所有名字。”
毕竟到那时候齐王已经成为罪人,谁又敢跟他有所牵扯呢。
只要拿着这本账册,这上面所写的名字,都会轻而易举被威胁到。
到时候整个朝堂大半官员,便会臣服于这个拿着账册的人。
折剑自然不蠢笨,转眼也是彻底想通了,低声说道:“少主,檀娘是想收服这些官员吗?可是她这么做,是为了谁啊。”
萧晏行轻嗤了声;“反正不是为了三千卫。”
折剑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至于她为了谁,我想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
谢灵瑜回了王府之后,原本绷着的一股劲儿还强撑着,如今却险些要松懈,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便忍不住眯了会儿眼睛。
方才到了府门口的时候,车夫在外面左叫右叫,就是不见她回应,也是险些吓得半死。待掀开车帘,这才发现是她自己睡着了。
等谢灵瑜走到自己院子门口,边打着哈欠边走入正房。
全然没有注意周围安静的要命。
“春熙、听荷,快替我更衣,我要马上躺在床上歇息,”谢灵瑜边跨入门内,边喊道。
谁知她一抬眼就看见正厅的椅子上坐着的人,当即失声道:“母妃。”
韩太妃在瞧见她的瞬间,竟直接站了起来,迎了上来,左看右看打量了一圈,瞧着她浑身上下都是好好的,这才似彻底松了一口气。
“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在忧心忡忡卸下心头的时候,韩太妃终于彻底有时间跟她算账了。
谢灵瑜大概也猜测到,为何韩太妃会这么说。
毕竟长安城虽然十分大,但是有些消息不过半日,便可能传遍全城,比如永宁王昨日在极乐楼遇刺。
这样大的消息,只怕如今整个长安,大大小小的府邸都收到了消息。
谢灵瑜方才又先去了一趟皇宫,之后又返回了极乐楼,这么一来二去的时间,足够让韩太妃收到风声了。
毕竟永宁王府又不是位于深山老林,没道理别家都已经知晓的消息,反而她自己府上没人知道。
“母妃,是谁跑到你跟前说这些的,”谢灵瑜有些心虚问道。
韩太妃冷笑一声:“你放心,如今府上谁敢搬弄你永宁王的是非,是你舅父听到消息,吓得要死,赶紧派人来问我,你遇刺有没有受伤。若不是你舅父太过关心你,我如今竟还全然被蒙在骨里呢。”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低声说道:“那便多谢舅父关心。”
随即她见韩太妃又要瞪眼,赶紧扯开话题;“对了,我如今毫发无损平安归来,舅父还不知道呢吧,不如母妃你赶紧派人,向舅父报平安吧。”
“为了避免让舅父更加担心,还请母妃速速派人吧。”
谢灵瑜又催促了一遍。
韩太妃哼了声:“如今你倒是知道你舅父担心了。”
突然谢灵瑜抬手捂了下额头,低声说道:“我这头。”
“怎么回事?”韩太妃见她突然这般,也有些紧张,赶紧喊道:“春熙听荷,还不赶紧扶着你们殿下坐下。”
一旁的春熙和听荷,在谢灵瑜没回来的时候,早已经被训斥了半天。
毕竟她们身为殿下的贴身侍婢,居然没有随侍身边,殿下在外面被刺杀,她们两个反而在府上躲清闲呢。
要不是谢灵瑜回来的还算及时,只怕她们两个今日这一顿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昨夜一夜未睡,清早又进宫给皇伯爷秉明昨日所发生之事,折腾了一夜,方才突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
谢灵瑜苦笑了一声,轻轻解释道。
韩太妃仔细看了看她脸色,确实是不够好。
又想起她方才一进门,便让春熙听荷两人伺候她更衣,她要马上上床歇息。
可见她确实是累了。
韩太妃原本一肚子的话想要与她说,如今却是再不能够了。
她微叹了一声:“好了,母妃知你一夜辛苦,只怕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但是你要知你身份尊贵,比不得寻常人,不管发生何事,你都不可再轻易涉险。”
“否则,”韩太妃说到此处,低声道:“你便是想要了母妃的命。”
谢灵瑜听到这话,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她自然知道自己对于韩太妃很重要,毕竟不管她们再怎么样,她都是韩太妃如今的依仗。
可是母妃不知道的是,其实她并不是她唯一的依仗。
毕竟前世的时候,韩太妃主动向新皇请求过继谢氏皇族的子侄,想让这人继承永宁王府的爵位。
一旦失去了她,母妃也是可以迅速找到替代品的。
谢灵瑜突然又想起了萧晏行,想到他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间。
都说这个世间上,唯有阿娘才是最爱孩子的。
可是昨夜同样的情况出现在她和韩太妃之间的话,她却无法肯定韩太妃会为自己挡去那一箭吗?
这世间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的,似乎唯有萧晏行了。
或许在他真正挡箭之前,谢灵瑜也从不相信。
但是现在,他当真那般做了。
他将她的性命,看得比他自己的还要重要。
直到谢灵瑜躺在床上时,脑海中还是在不断回想着此事,以至于萧晏行的身影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
待她重新醒来时,第一时间便是让春熙和听荷给自己洗漱更衣。
“殿下,外面天都要黑了,”春熙听她吩咐,要准备出门的衣裳,忍不住提醒了句。
谢灵瑜怔了下:“竟已经这么晚了吗?”
“那你们快些,我可是说好要陪他用膳的,”谢灵瑜有些懊悔,她应该之前便吩咐一声,让她们早些叫醒自己。
“殿下要陪用膳?”听荷有些好奇。
春熙也是忍不住瞧了谢灵瑜好几眼,显然是不清楚是谁让殿下这么惦记。
谢灵瑜一脸无奈望着她们:“自然是辞安。”
她们这才恍然。
可是谢灵瑜下一秒便又轻声说道:“昨夜若不是有辞安,只怕我今日便是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春熙当即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谢灵瑜长叹一声,这才缓缓说道:“昨夜我们本是去查案,却引来一群死士,辞安最后为了保护,舍身为了我挡了弓弩手射出的一箭。他如今还重伤躺在极乐楼呢。”
这一下身侧两个侍女,皆是异口同声的惊呼。
谢灵瑜也不知自己此刻心头是什么感觉,但她就是觉得,想要与人说说这些。
春熙和听荷既是她身边的侍女,又都是小女娘,应是能明白她的心情。
“我便知道,萧郎君便是那等知恩图报的人,当初殿下将她救了回来,他如今也是报答了殿下的救命之恩。”
听荷感动说道。
谢灵瑜微愣了下,许久才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为我挡箭是为了报恩?”
此时谢灵瑜脑海之中,也犹如被重重一击。
她以为萧晏行救她,是因为心中有她。
却全然忘记了还有还恩这个可能。
第83章 第83章殿下想要的,总归会有的……
第八十三章
“别胡说,”一旁的春熙见谢灵瑜陷入沉思的模样,眼疾口快的反驳了听荷的话。
随后她看着谢灵瑜,低声哄说道:“殿下,听荷不懂事,是胡说的,您别往心里去。我觉得萧郎君为殿下挡箭,并非只是出于报恩。”
春熙虽说心中想萧晏行定是爱慕殿下,才会为了救殿下,不惜以身挡箭。
但殿下毕竟还是尚未婚配的小娘子,这些情爱之事,岂能由她一个侍婢开口,这要是传到太妃耳中,定然是不能轻饶了她。
所以春熙也不敢将话说的太过明白,只能这般委婉说道。
此时听荷也反应过来,连忙道“殿下,奴婢嘴笨,尽说些傻话。”
谢灵瑜见她们两个往回找补,也一时被逗笑了,反正不管萧晏行是因何缘由救她,他为了她不惜以身挡箭,那都是真真切切的。
“快给我换衣裳吧,我要早些过去,”谢灵瑜素来不是纠结的性子,迅速便收拾好了心情。
春熙随后去拿了一趟衣裳过来,只是她捧着一套男装过来的时候,谢灵瑜看了一眼,随口道:“换一套。”
“殿下可是不喜欢这颜色,”春熙轻声问道。
她知道谢灵瑜去的是极乐楼,便想着男装到底还是更方便一些。
谢灵瑜摇头,吩咐道:“换一套女装。”
春熙这才明白殿下的意思,赶紧应了声,便匆匆又离开,准备女装。
而此时留在谢灵瑜身边的听荷,见殿下主动要求穿女装,替她梳头之际,询问道:“不如今日我给殿下化一个时下长安正流行的桃花妆。”
谢灵瑜如今成日里在鸿胪寺忙碌着,哪有心思钻研长安流行什么妆容。
但是听荷乃是她的贴身侍婢,还是在这上面稍微费了点心思。
谢灵瑜闻言:“你会化此妆?”
“殿下这可就是小瞧奴婢了,旁的小娘子身边侍女会的妆容,奴婢也定然会,”听荷这会儿不服输的劲儿倒是涌上心头了。
不过她也是瞧着谢灵瑜此刻要穿女装,这才献策的。
毕竟她也瞧出来,殿下是为了去见萧郎君,这才想要仔细打扮一番的。
待春熙捧着一套粉色襦裙回来的时候,就见坐在镜前的少女,乌黑长发依旧披散在肩膀上,如雪般肌肤上敷着浅粉色的胭脂,整个人看起来犹如早春枝头上颤巍巍半开着的桃花,漆黑又晶莹的黑眸如缀着露珠,泛着盈盈水光。
“殿下今日当真是好看极了,”春熙忍不住感慨道。
她将手里捧的衣裳朝前递过去:“而且这般鲜妍粉嫩的妆容,与这身衣裳更是相衬。”
听荷回头看了眼:“确实,没想到咱们今日都想到一处了。”
随后听荷招呼春熙,赶紧过来帮忙,她帮忙挽起谢灵瑜的黑发,两人一通忙碌之后,本就姿容出众的少女,越发漂亮的不可方物。
就连她自己抬头看向铜镜里时,都有些怔住。
“殿下平日里忙于公务,都没时间好生妆扮,如今便是这般细细一打扮,是不是连您自己都瞧呆了,”听荷见她盯着铜镜里的自己这般看着,不由打趣道。
谢灵瑜涂着鲜艳口脂的嘴唇,微微翘起:“手艺确实没退步。”
“对了,先前吩咐厨房煲好的汤,赶紧去准备好,我要带走。”
谢灵瑜先前上床休息前,便吩咐了让厨房煲上一盅汤,如今她要走了,自然是要带上的。
春熙:“殿下放心,先前我去取衣服的时候,已经吩咐旁人去厨房取了。”
谢灵瑜见她如此机敏,自然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很快,煲汤被用食盒提了回来,听荷主动请缨道:“殿下,这食盒也太重了些,不如让奴婢来拎着。”
“行吧,”谢灵瑜颔首,便让她拎上食盒赶紧跟上。
很快两人便上了马车,直奔极乐楼。
一路上马车自然是畅通无阻,待到了极乐楼附近,便有金吾卫开始严查,但是马车上悬挂着永宁王府的标志,也就无人敢阻拦。
直到马车在极乐楼门口停下后,车门掀开,一个拎着食盒的少女先下车。
金吾卫见是个婢女,正要上前查问,不想少女往后一转,抬起手朝着车门抬手,显然是准备迎接马车里更为重要的人物。
正巧此时一阵清风吹过,刚弯腰走出马车的少女衣裙被微风轻轻吹起。
身穿盛装华服的少女,在暮色之中缓缓抬起头,门口灯笼上艳红色的光晕落在她乌黑润泽的乌发上,她淡淡抬眸间,竟连时间都在这一刻被暂缓了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少女的容貌上,只被美的忘记了呼吸般。
“永宁王殿下在此,”听荷见这些金吾卫,犹如看呆了,不由开口呵声提醒。
这倒是一下将所有人都醒过神似得。
金吾卫众人这才齐齐行礼:“见过永宁王殿下。”
谢灵瑜此时下了马车,微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便急匆匆进了极乐楼。
萧晏行依旧还在原先那间房内,谢灵瑜不需要旁人引领,便直奔着他所在的房间,待到了门口时,此时门口已经没了之前的守卫。
因而谢灵瑜到了门口,倒是先驻足,正要开口。
突然原本紧闭着的房门,一下从里面打开。
清丰看着门口的谢灵瑜一脸惊讶,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他的惊讶太过明显,谢灵瑜不由问道:“为何见着我,这般惊讶?”
“殿下莫怪,是方才郎君突然听到门外脚步声,说是殿下来了,特吩咐我来开门,我本还有些不信,却不想郎君当真是连殿下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清丰赶紧解释了他这般惊讶的缘由。
听到这里,别说清丰惊讶,就连谢灵瑜和身侧的听荷都是如此。
不过谢灵瑜也没耽误,抬脚便朝着房内走了进去。
谢灵瑜走进房中时,房内早已点上了满室通亮的烛火,因为开着房门,回廊里的穿堂风吹进室内,吹的烛光摇曳,浅浅淡淡落映在眼前少女明艳绝伦的面容上。
待她侧头看向床上的男人时,少女眼睛微眨了眨,长睫轻轻扑簌着,眉梢眼角被轻铺着淡粉的胭脂,是素日里极难见到她这般明艳妩媚的一面,宛如春日里盛放的桃花幻化成了人世间最灵动娇艳的精灵。
刹那间,满室生春。
此时萧晏行并未躺在床上,他已经在床上坐好了,他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中衣,整个人经过一天的恢复,脸色倒是比昨夜刚受伤时,好上太多。
就连原本惨白的唇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
此时他偏头看着眼前这道纤细柔媚的身影,心弦早已经被叩紧,只捎有人轻轻一拨弄,便能生出无数旖旎乐曲。
此时谢灵瑜与他四目相对,见他这般盯着自己,并不说话。
末了,她先温和开口道:“辞安,你可用了晚膳?”
萧晏行轻轻摇头,“还未曾。”
待他说完这句话时,有意顿了下,才又轻声道:“我不是与殿下约定好了。”
先前谢灵瑜确实说过,会过来陪他一起
用膳。
他这是明明白白的在告诉谢灵瑜,自己在等她。
这时身后不管是清丰还是听荷,听着萧晏行的话,岂还敢这般没有眼力见的留在此地,清丰赶紧找借口说道:“先前极乐楼厨房也说做了些饭食,不如小的去拿来给殿下和郎君一同用膳。”
听荷赶紧应道:“不如我也一起去帮忙。”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忙不迭的离开了。
萧晏行见他们走了,仰头看着谢灵瑜不由一笑:“殿下,为何站的那般远?”
说着,他抬手轻轻拍了下身侧的床缘。
“殿下,过来。”
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是在要求,但是声线听起来缱绻温柔,嘴角微微勾着,有种别样的乖顺感。
谢灵瑜慢慢走到床边,顺着坐了下来。
待她坐下之后,萧晏行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心底的愉悦犹如汹涌而来的潮涌,压根无法压抑住一丁点。
他平日里时时跟谢灵瑜在一起,自然清楚眼前的少女如今是怎样的盛装打扮。
明明是来探望病人,却有种女为悦己者容的感觉,光是这个认知便足可以让萧晏行心底的这份愉悦,久久无法消散。
见他只是安静看着自己,始终不说话,反倒是谢灵瑜先忍不住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温柔问道。
萧晏行如琉璃般剔透的黑眸轻轻落在她的脸上,低声说:“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我想回家去。”
“不行,”谢灵瑜想也不想的拒绝。
或许她也是感觉到自己的口吻太过强硬,低声解释道:“太医说过,你现在的伤势不宜走动,需得卧床静养,以免背后的伤口再次裂开。”
“明日呢?”萧晏行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商量道。
谢灵瑜反倒有些不解了:“你家中应该没有什么要是吧,又只有一个清丰,他如今也留在此处陪你。”
萧晏行此时微抿了抿嘴角,唇线被扯出单薄的弧线:“我不想让你这么来回奔波。”
谢灵瑜没想到,这时候他首先考虑的,还是她。
“胜业坊离这里并不算远,何来奔波之说。”
萧晏行闻言,这才不说话了。
见他这般,谢灵瑜倒是有些于心不忍了,她说:“明日,明日太医再来给你请脉的时候,我便问问他,你可否能乘马车。”
要是萧晏行的身体真的能乘坐马车,回家去倒也好。
毕竟他那个小院,就在永宁王府旁边,谢灵瑜时时都能看见他。
“对了,我让府里的厨房给你煲了汤,你先喝一点,”谢灵瑜这会儿终于想起自己带来的汤,赶紧说道。
谢灵瑜起身去打开食盒,待盛了一碗汤端过来之后。
她刚要递给萧晏行,突然想起之前萧晏行手臂不能动作的模样,她试探的问道:“要不,
萧晏行望着少女的眼睛:“求之不得。”
对于他这么直白的话,谢灵瑜自然也是一愣,可是更多的还是心底的开心。
*
次日,谢灵瑜问过太医之后,得知萧晏行的伤势恢复的很好,如今伤口已有愈合的趋势,只要不是长途奔波,乘坐马车到胜业坊这段小小距离,确实不在话下。
于是谢灵瑜再没什么犹豫,立马让人准备舒适的马车带萧晏行回府。
待回了院中,谢灵瑜早就让人春熙带人过来,将床铺被卧都收拾了一遍,所有寝具都是从王府库房里特意找出来的,全都舒适又温暖。
“你躺上去试试,”谢灵瑜瞧着赞新的被卧,赶紧说道。
萧晏行坐在床上,瞧着眼前的小女郎满脸邀功的模样,忍不住哄道:“殿下安排的,自然是最好的。”
谢灵瑜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这般会哄人。
一句话而已,便已让她心花怒放。
随后谢灵瑜说道:“鸿胪寺那边,我已经替你与寺卿大人告假了,他知你受伤本是想亲自上门来探望,但是我想着你需要静养,便替你回绝了。”
“殿下做主便好,”萧晏行对此并无异样。
只是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这段时日,殿下出入王府之外,定要带上足够的护卫,我怕有些人狗急跳墙。”
他自然指的是二皇子齐王。
毕竟谢灵瑜已经快要抓住了他的命门,对方说不定会狗急跳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派人刺杀她。
谢灵瑜却有些无奈摇头,她说:“我本以为圣人会发难齐王,但是今日朝会,我被刺杀之事,圣人也只是提点大理寺尽快追查真凶。”
颇有些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意思。
朝会之后,齐王竟还公然过来与她打了招呼,言语之间,皆是冷嘲热讽。
显然齐王原本确实是提心吊胆,但是没想到父皇竟全然没有追究他的意思,可见父皇心中定然是看重他,这才有意要保住他。
毕竟连长安城内发生亲王被刺杀之事,都能被圣人轻轻掀过。
若说先前齐王还有些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真的有证据被谢灵瑜抓住。
但是如今,他倒开始肆无忌惮。
“显然圣人并不想处置二皇子,到底这是他的亲儿子,”谢灵瑜神色平淡。
她虽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去逼迫圣人,但是她仍然希望圣人能够秉公处置,毕竟二皇子敛财死了多少人。
如今看来回鹘使者之死,多半也与他有关系。
只要是挡住了他的路,不管是谁,他显然都不会放过。
这样的人,如何能够成为明君。
谢灵瑜虽然不想要谢陵登基,但是二皇子这种所作所为,也并非是盛世明君。
萧晏行看着她眼底的落寞,轻声道:“或许圣人不处置,并非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他手中并无决定性的证据。毕竟那日夜里,只有一地尸体和两把弓弩,这些并不能彻底给齐王定罪。”
“圣人那般手段,若是想要证据,只怕早就找到了。”
谢灵瑜轻叹了一口气。
萧晏行听着她幽幽的叹息声,见她鬓边长发落下,忍不住想要伸手勾起这缕发丝,可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萧晏行似保证又似安慰般轻声说道:“殿下想要的,总归会有的。”
第84章 第84章可本王就是厌恶你至极。……
第八十四章
谢灵瑜以为他是故意在哄自己,语气也不由轻松了起来。
“辞安说的,我便信,”谢灵瑜含笑点头。
毕竟根据前世的记忆,齐王即便现在没有事儿,之后也不会一帆风顺,论手段智谋,他绝非信王谢陵的对手。
前世谢陵可是作为新帝登基,出乎很多人意料,可见他一直是私底下培养势力。
不过她也没打算一直聊这个问题,叮嘱道:“好了,这些伤神的事情,你便不要再想了。反正我想圣人自有决断,我也相信天理昭昭。”
谢灵瑜这一句天理昭昭,倒不是听天由命的意思。
而是她相信以齐王这样的心性,早晚定还是会出事的。
“殿下亦要如此,”萧晏行见她的神色,知道她并非全然是强颜欢笑。
因为外面天色也晚了,谢灵瑜便没有多留。
很快她便从侧门返回了王府。
在他走后没多久,萧晏行便从床榻上起身,清丰拿来一套外出衣裳,还是忍不住劝说:“少主,您身体还未彻底康复,不如等几日吧,反正现在檀娘在我们手里,不怕她跑了。”
“檀娘手里掌着三千卫那样多的秘密,岂能耽误。”
萧晏行想也不想,直接接过他手里的外衫,抬手给自己换上。
随后清丰赶紧上前伺候他穿衣,只是等衣服穿好之后,萧晏行说道:“待会你留在家中,以免殿下万一突发奇想派人来送些什么东西。”
清丰点头,待将萧晏行送到门口,他还是说道:“少主,你可得要小心些。”
萧晏行微微颔首,便直接出了院门。
他特地
穿了一件黑色圆领长袍,就连衣裳上的花纹都是绣着暗纹,在沉沉黑夜之中,他这一身险些要跟夜色融为一体。
只见他一路疾行,终于来到了一处颇为安静的小院。
这便是他偶尔与折剑见面的地方。
今日他即便顶着箭伤也要到此的原因,便是要来见一个人。
在扣响院门之后,里面传来脚步声,过了一会儿院门被打开了。
折剑赶紧将人迎了进来,这才打量向萧晏行,关切询问道:“少主,我听说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并不碍事,”萧晏行不欲多言。
折剑虽然心底担忧,却也知道萧晏行乃是擅忍耐的性子,绝不会对自己的伤势多说什么,一想到这里,他对于檀娘便是越发憎恶了。
“人就在里面呢,”折剑冲着厢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萧晏行闻言,直接抬脚朝着厢房走了过去,果然待他入内时,便看见椅子上正绑着一个人,嘴里还被塞了一块布,堵的严严实实,是一丁点声响都发不出。
“我想少主今晚要来,便没再给她下药。”
先前折剑看管檀娘的时候,都是下了药,让她一直保持昏昏沉沉的状况,后来将人从檀娘自己的小院转移到此处的时候,也是如此。
檀娘一路上昏昏沉沉,压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此地的。
而如今她一恢复意识,先是看见折剑,中间几次使了眼色给折剑,想让他听自己一言。可是折剑完全就是个榆木脑袋,压根不搭理她。
以至于檀娘一肚子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的计策,通通都使不出来了。
所以此刻当她看见萧晏行的时候,她心底只剩下绝望。
她知道自己的什么小伎俩,在这位少主面前都是全然使不出来的。
萧晏行盯着檀娘看了两眼之后,抬手挥了挥,一旁折剑立即上前,将她嘴里塞着的布条扯开,檀娘猛地大喘了一口气。
她嘴里这般长时间塞着布条,还是十分难受,有种呼吸都不够的感觉。
“少主,”待她稍微恢复些,便立马抬头看向萧晏行,几乎是一刻都不停顿的说道:“我知我私藏这本账册没有及时交给您,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是我绝对没有背叛三千卫,更是从未将三千卫的秘密泄露给旁人。”
折剑听着这些话,心底嗤笑了声,不由偏头朝自家少主看了过去。
这等借口,别说少主,便是他都不会相信一个字。
“我自是相信你未曾泄露过三千卫的秘密,”不想萧晏行看向檀娘时,居然语气如此温和说道。
檀娘瞪大双眼,竟没想出自己的话,少主当真是信了。
以至于她一时间愣住,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别的。
“但是你所说的私藏账本,只怕并非只是私心那么简单吧,”萧晏行黑眸有种清透的冷静,以至于不管他说什么话都显得格外淡然镇定。
檀娘确实在他的逼问之下,陷入了沉默了。
“你身为三千卫的风花使,手里掌握着的银钱不计其数,所以你不是为了钱,”萧晏行冷淡的扫了她一眼。
原本想要说是为了银钱的檀娘,还未张嘴,借口便已经被堵了回去。
“你身为女子又无官身,自然也不可能是为了权势。”
萧晏行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挑了下眼尾,瞳仁里的碎光犹如凝结成刺,扎的檀娘不敢轻易动弹。
不为钱,不为权。
这世间能打动一个人的东西,其实无非就是三样,钱、权、以及情。
“所以你是为了朝中某位大人吧,你想借用这本账册,让他彻底掌握朝堂之上很多人的把柄。”
萧晏行似乎在玩弄一个猎物,一点点剥开她的那点伪装,直击痛处。
“檀娘,我本以为你是聪慧女子,没想到竟也如此愚蠢。为了一个男子,落得如今的的地步。”
萧晏行眼底终于露出了彻底冷酷淡漠。
檀娘在听到这句话时,原本垂着的脸,竟高高仰起。
她看向萧晏行,突然短促笑了声,随后挑衅似的问道:“难道人人都要学少主这般面冷心硬吗?为了试探我手中的账本,竟亲自设局让那位殿下深入险境,您可当真是一点都不在意那位殿下的安危啊。”
这两日檀娘虽然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昏迷之中,但是折剑也会让用膳。
在仅有的清醒时间里,其实她也早就想清楚了萧晏行的布局。
表面上萧晏行看似是联合她,利用赌坊里的少女赤珠,钓出幕后之人派出死士。可是萧晏行实际上又以此试探出了自己。
毕竟赌坊内大火,檀娘没有细想,便立即回去保护账本。
未尝不是因为她也被萧晏行迷惑了,以为自己的这位少主真正目的是为了引诱出齐王出手,可是他更想要的,只怕是她自己手里的账册。
可是萧晏行这场戏做的实在是逼真,当日不仅他自己亲自来了,就连谢灵瑜都来了。
檀娘虽然不清楚萧晏行与谢灵瑜之间真正的关系,可是女子在情爱之上,总是有独具一格的通透。
从萧晏行第一次带着那位小殿下前来极乐坊时,檀娘便在暗处观察过二人。
当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时,嘴巴可以说谎,身体可以说谎。
但是眼睛断然说不了谎。
即便是萧晏行这般喜怒不轻露的人,当他不经意看向身侧少女的眼神,便让檀娘看得一清二楚。
况且坊间也并非全然没有关于他们二人的传闻。
永宁王殿下谢灵瑜在长安颇有声名,身边又总是跟着这么一位容颜出众的郎君,一来二去,早就有传闻两人关系匪浅。
所以此时檀娘便是破罐子破摔般,干脆嘲讽起了萧晏行的冷漠无情。
她既看出了萧晏行对于那位小殿下有情,可是萧晏行还不是毫不犹豫以这位小殿下为诱饵,不仅让檀娘自己上钩了,也让齐王出手了。
可谓是一箭双雕。
“我这般愚蠢,自是比不得少主的手段和决心。您可以为了得到账册,拿这位殿下的命来赌。”
旁边的折剑见檀娘到了如此地步,竟还敢挑衅少主,当即呵斥:“你住口。”
檀娘却不甘示弱的仰起头:“怎么,少主既是做了,又岂怕我说呢。”
此刻萧晏行微垂着头,修长身形在檀娘跟前犹如稳稳屹立着的山脉,哪怕只是站在原地什么都未做,都带来了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你以为我绕开殿下拿到这本账册,是想要吞为己有?”
萧晏行沉着声音,有些嘲讽的反问。
不过任谁都会这么想,更何况是檀娘。她自己便是完全绕开了三千卫,隐瞒了账本的存在,企图将这个账本给她心中之人。
所以她自然会下意识认为,萧晏行故意误导谢灵瑜,而自己渔翁得利拿到账册。
“殿下身为女子,却能入朝堂,全因她仰仗着的是圣人宠爱。可是这本账册乃是齐王的罪证,谁将这本账册呈给圣人,便是逼着他亲手处置了自己的儿子。到时候必然会让圣人对献账本的人心生介怀。”
“你以为我会亲手断绝,圣人对殿下的这份偏宠吗?”
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是谢灵瑜从小到大,所受的皆是君王的偏爱。
萧晏行并非是喜欢长篇大论的人,更不是那等喜欢解释缘由的性子,可是此刻他却丝毫不介意的将自己心中所想,一点点剖开给檀娘看了。
檀娘震惊的望着他,似乎也没想到他竟会出于这样的原因。
这样一个看似冷漠清贵的男人,却能够这么般小心翼翼为了一个女子打算。
“这本账册当然会在该出现在圣人面前的时候,以最合适的方式出现。”
萧晏行的声音此刻格外凉薄冷硬。
可是他脑海中却回荡着谢灵瑜的身影,因为这是他先前答应过她的。
他说过,殿下想要的,总归会有的。
他知道谢灵瑜想要真相大白,想要让幕后真凶齐王付出代价,他自然会让这一切都实现。
“至于让殿下陷入险境,”萧晏行冷眼望着檀娘,声音冰冷至极道;“我的命在,殿下就绝不会有危险。”
以赤珠为诱饵让齐王出手,确实是他定下的计策。
但是他也曾力劝谢灵瑜留在王府,只是这位小殿下从来都是极有主见的性子,萧晏行见劝不住,也就没再费什么力气。
因为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他活着,定会护佑好谢灵瑜。
他也做到了这点,在那支弩箭射过来的时候,他以身挡箭。
萧晏行承认,他就是有故意的成分。
萧晏行在用自己的命赌!
他就是要殿下记住,让殿下怜惜他,心疼他,彻底无法忘记他!
“可惜了,”萧晏行突然看着檀娘,神色中有种形容不出的冷冽残忍。
这样的神色让檀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咬着牙反问;“少主可惜什么?可惜我背叛了您吗?”
萧晏行眼底泛起阴翳,声音异常冷冽:“你听了我的秘密,还要怎么活下去。”
檀娘瞪大双眸,心底的最后一丝希冀,也在这一刻彻底破碎。
*
这几日谢灵瑜一直在家中歇息,并未前往鸿胪寺。
毕竟她刚经历了一场刺杀,此时长安城内颇有些暗潮汹涌的感觉,所以为了避免被有些人探查消息,谢灵瑜特地留在王府里。
只是这日下午,韩太妃特地派人过来请她到院中。
“太后宣我入宫?”谢灵瑜到了韩太妃院内,刚进门没多久,就听到这个消息。
韩太妃沉着脸色,显然从谢灵瑜遇刺之后,她这颗心就没轻松过:“只怕是太后知道了你被刺杀的事,这才特地宣你入宫。”
谢灵瑜皱眉:“是谁这般大胆,竟到太后跟前嚼舌根。”
韩太妃朝她看了过去:“你以为太后久居深宫,便是眼盲耳聋之人吗?”
谢灵瑜眨了眨眼,倒是没想到韩太妃居然会这般大胆,这般说太后娘娘。但是她也明白韩太妃的意思,无非就是知晓太后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即便圣人有意拦着此事不让太后知晓,但是太后想要知道,依旧还是会知道。
“好,明日我与母妃进宫便好了,”谢灵瑜丝毫没将这件事放在心头。
毕竟对于她而言,太后一向待她宽厚又温和,明日她稍微哄哄老人家便是了,反正太后也是因为担忧她,才会宣她入宫的。
在谢灵瑜离开之后,韩太妃身边的陈嬷嬷,颇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太妃,何不跟殿下说实话呢,若是殿下的性子知晓此事,只怕会气恼吧。”
“我若是说了,她万一倔性子上来,拒不入宫,回头岂不是惹恼了太后,如今她这般张扬,人人都盯着她。若是连太后都恼怒了她,这该如何是好,”韩太妃这才是真正的担忧呢。
陈嬷嬷点头,不过此时突然笑了下:“太妃如今跟殿下关系,倒是和缓了许多,您这般担忧殿下,她定会能感受到太后心意。”
其实陈嬷嬷更想说的是,韩太妃如今倒是知道开始谢灵瑜。
反倒是对章含凝没了刚开始的那份子上心。
毕竟还是亲生母女,又岂会去关心别人家的孩子,而不关心自己的呢。
谢灵瑜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回去之后,吩咐春熙和听荷准备好衣裳,明日她要入宫。
第二日,谢灵瑜清早便起身,还特地到韩太妃院中用了些许早膳,两人便即刻进宫。
果然入宫之后,刚到了兴庆宫内,便有人立即替她们通传。
等到一进去,太后一看见谢灵瑜立马便走了过来,竟是直接拽着她的手:“我这几日听说了你遇刺之事,便心惊胆战的很。”
谢灵瑜自然是立马请罪:“是孙女不好,又叫祖母担忧了。”
“我是担心你,一个小娘子竟是遭了如此大的罪,”太后心疼说道。
谢灵瑜知道太后是心疼自己,但是又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怎么偏偏要提到小娘子这三个字,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是柔声安稳太后。
太后叹道:“我先前便与圣人说过,你是小娘子,这般出入朝堂,终归不是长久之事。”
谢灵瑜心底有点意料之中的感觉,果然方才太后那句小娘子,便是在铺垫。
她这是打算劝说自己,辞了官职??
谢灵瑜面上依旧是笑着,但是心底已经开始疯狂盘算,正想着该怎么说服太后。
就听太后柔声道:“之前让你带回去的那些小像,你看得如何,可有中意的郎君?”
这一下谢灵瑜算是彻底明白,太后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么多小像呢,我总是要好好看,才能挑选出来,”谢灵瑜立马便搪塞了起来。
太后很温和的点头:“我知那些郎君都是青年才俊,确实不好挑选,你若是挑花了眼,不如让祖母帮你。”
谢灵瑜心下一惊,没想到太后会直接这般说。
她这是打算直接给自己赐婚?
“祖母,”谢灵瑜低声喊了一句。
太后却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此事我与圣人也商议过了,都说成家立业,那些个郎君在朝中当官,也未曾耽误过自己的婚事。若是你因为公务繁忙,而耽误了婚事,我瞧着这个官当的也没什么意思。”
虽然太后话说的很温和,但是不管是谢灵瑜还是韩太妃,都听出了太后的言下之意。
那就是谢灵瑜若是不同意赐婚的话,那么这官也就别当了。
一旁的韩太妃朝谢灵瑜看了眼,自然是希望她态度温和些,千万不能得罪了太后。
“祖母,我笄礼才过去多久,我年岁还小着呢,就不能再缓缓吗?”谢灵瑜不会傻到正面拒绝太后,还是撒娇卖乖,希望能改变太后的心思。
可是太后这次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抬手朝着谢灵瑜的额头,轻轻一点。
“我便知你这个小机灵鬼,定然不会轻易就范的。也正好,之前那些小像都是死物,你瞧不上也是情有可原。”
什么意思?
谢灵瑜愣住了,有点儿不明白太后说的这个小像是死物的意思。
难不成太后还要变个活物到她面前?
谢灵瑜眼睛在此刻瞪大,但与此同此,门外便有小内侍匆匆入内,低声说道:“禀太后,左相夫人求见。”
左相夫人?
谢灵瑜脑海中转了一圈,立马明白了这个小内侍说的左相,应该便是左仆射裴正严的夫人,那不就是裴靖安的祖母。
她对于这位老夫人可谓是并不陌生,毕竟前世谢灵瑜也是当过这位老夫人几年的孙媳妇,知道这位老夫人在裴府乃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不过好在谢灵瑜身份尊贵,倒也没人敢给她摆什么祖母婆婆或者婆婆的架子。
不管是这位裴老夫人还是裴靖安的母亲,都无人敢磋磨她。
正在她出神之际,小内侍已经领着人入了内殿。
只听一道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拜见太后娘娘。”
谢灵瑜也顺势转头看了过去,却不想还看见了站在裴老夫人身边的那道修长身影,今日他并未穿官袍,而是一身俊逸儒雅的浅蓝色圆领长袍,腰间束着蹀躞带,上面皮质银扣,闪着浅亮光泽。
裴靖安居然陪着裴老夫人出现在此处。
谢灵瑜一下明白太后先前那句话的意思,她确实觉得小像
是死物,所以谢灵瑜才会一个都看不上画像上那些郎君。
所以现在她让一个大活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只是对方居然又是裴靖安。
谢灵瑜只觉得有种命运兜兜转转,与她又开了个弥天大玩笑。
“微臣裴靖安,拜见太后,”裴靖安朝着上首太后恭敬行礼。
太后一脸满意的看着眼前的裴靖安,当真不愧是名满长安的裴四郎,这等出众的长相气质,倒是确实与谢灵瑜相配。
待裴靖安站直之后,便又转向一旁坐着的韩太妃和谢灵瑜:“见过太妃,见过殿下。”
“裴大人免礼,”韩太妃也是态度温和。
她虽然对裴靖安了解不多,却也知道这位乃是整个长安贵夫人心目中满意的女婿,也是众多小娘子中意的人。
谢灵瑜则是一脸淡漠的望着裴靖安,并未说话。
反正韩太妃已经让他免礼了,她便是不说话,也无可指摘。
太后给陪裴老妇人赐了座,便转头对谢灵瑜说道:“我与裴老夫人聊的皆是家常,你在此处坐着,只怕也无聊的很,不如去逛逛御花园。”
谢灵瑜自然是巴不得离开此处,可是还没等她开心。
就听太后又对裴靖安说道:“四郎也一道去吧,正好过几日便是圣人生辰,御花园这阵子张灯结彩,景致倒也不错。”
“谢太后隆恩,”裴靖安起身,极是恭敬说道。
太后这是有意让他们两人一道去逛御花园,是为了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
谢灵瑜自然不会当众反驳太后的用意,于是她便直接起身,走了出去,裴靖安跟在身后。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
裴靖安似乎瞧出了谢灵瑜心头的不喜,并没有跟上来,反而是安静落在她身后一步左右的位置。
太后所在的宫殿,本就是后宫之中地理位置最为优越的。
离御花园也并不远,走了没多久,便隐隐看见。
偶尔路上遇到往来的宫人,这些宫女内侍也是急忙给谢灵瑜请安,待谢灵瑜离开之后,宫女内侍这才偷偷瞧着跟在谢灵瑜身后的裴靖安。
这般长相般配的郎君和女郎,携手出现在后宫,自是会引起大家的注意。
谢灵瑜早就习惯旁人诧异的目光,特别是自打她成为鸿胪寺少卿之后,每次她穿着官袍外出时,总会能瞧见有人盯着她的官袍,那种惊讶又不敢置信的目光。
突然此刻,一直走在身后的裴靖安,上前一步来到谢灵瑜身侧,偏头看着她,似酝酿了许久开口说道:“之前惊闻殿下被刺杀之事,一直十分担忧殿下……”
“担忧本王?”谢灵瑜还没听完他的话,便开口打断,她冷笑了声:“本王与你有何关系,要你来担忧本王。”
裴靖安似乎已经习惯了谢灵瑜对他的冷言冷语,这时候居然淡笑着开口说道:“殿下自是与我没有关系,是我情不自禁的担忧殿下。”
“太后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你不必有任何妄想,因为本王决计不会同意。”
谢灵瑜懒得跟他费太多口舌,直接便断了他的幻想。
只是这次裴靖安却没有一丝担忧,反而轻声说道:“殿下不必回绝的这般快,我想殿下并非是那等只痴迷于情爱的小娘子。殿下有宏图壮志,我才是那个能够帮助殿下实现的人。”
他这番话倒是让谢灵瑜来了几分兴致,她笑望着裴靖安:“哦,你说可以帮我,你倒是说说看,打算怎么帮本王?”
见谢灵瑜似乎对于自己的提议很感兴趣,裴靖安心底自是大喜。
先前他瞧见谢灵瑜与崔休走在一处时,心底已是嫉妒不已。
他生怕在与崔休的竞争之中,落得下风。
“我们裴家乃是纯臣,只忠于圣人,殿下深受圣人隆恩,我想殿下也是对圣人绝无二心的,”裴靖安低声说道。
而最后他更是神秘说了一句:“况且我们裴氏并无爵位。”
其实他这就是在提醒谢灵瑜,崔家未必像他们裴家这般,对圣人忠心不二。
况且今日为何太后召的他,而不是崔休,只怕这其中也有圣人的考量。
清河崔氏本就有安国公府的爵位,若是再让崔休迎娶谢灵瑜,到时候崔家便可手握安国公和永宁王这两个爵位,除了圣人之外,就连几位皇子只怕都压不住这样的滔天权势。
是以圣人绝对是不想让崔氏和谢灵瑜联姻。
反倒是裴家,乃是清贵世家,身上并无爵位。
谢灵瑜即便跟裴氏联姻,也只有一个永宁王爵位。
毕竟裴相再能干,迟早也是要告老,退下这个左仆射位置,但是爵位却是能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又有哪个帝王能够看着自己身边,有这样权势滔天的联姻。
谢灵瑜似笑非笑的望着裴靖安,若是前世,她听到这番话,或许当真是信了。
可是如今裴家的所谓纯臣,不过就是他们道貌岸然的伪装罢了。
或许从很久之前,他们裴家便跟信王就有了联系。
否则裴靖安便是再讨人喜欢,又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从永宁王的王夫成为昭阳公主的驸马呢。
“你说的很好,”谢灵瑜温和看着裴靖安。
裴靖安仰头看着眼前的小殿下,以为自己的话终于打动了她。
末了,谢灵瑜却突然讥讽的望着他一笑:“可本王就是厌恶你至极。”
这短短几个人,犹如一把尖利的刀,狠狠扎进裴靖安的心头。
他竟不知,原来深秋是这般冰凉,凉得让人刺骨发寒。
第85章 第85章殿下说过,会给我一个机……
第八十五章
御花园内。
谢灵瑜慢悠悠走在园内,因为圣人的寿辰在即,御花园里确实张灯结彩,往来不少宫人忙忙碌碌,俨然是在为着寿辰做准备。
这次裴靖安走在谢灵瑜的身后,再没试图跟在她身侧。
毕竟谢灵瑜既已讲话说的如此决绝,让他连一丝挣扎的余地似乎都没有了。
况且裴靖安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温雅随和,实则他这样的世家子弟,从小到大又被那么多人追捧着,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岂能受得了谢灵瑜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
若不是谢灵瑜身份尊贵,容不得他撒野,只怕他这会儿恨不得转身离去。
此时反而是谢灵瑜不着急回兴庆宫,她慢悠悠漫步在御花园里,不用转头去看就知道裴靖安的脸色有多难看。
但是越是这样,谢灵瑜心情越是不错。
毕竟她曾经所遭受的,岂是这样一句话的反击就能弥补的。
谢灵瑜在御花园逛了一圈,便觉得没什么意思,正打算要回去兴庆宫,便瞧见不远处有一行人出现。
她定睛一看,倒也是老熟人。
果不其然,对方在瞧见他们之后,便直奔而来。
“阿瑜,倒是巧了,竟在此处遇到你,”昭阳公主走到跟前,脸上挂着些许惊讶。
谢灵瑜心底只觉得好笑,是没想到呢,还是这位公主刻意来巧遇的。
“我倒是觉得不巧呢,”谢灵瑜望着昭阳公主故意说道,但是在瞧见昭阳公主脸色有些变化之后,她才慢悠悠道:“我是说御花园便是这处景致最为漂亮,
公主来逛御花园,必然会逛到此地,自然就会相遇了。”
虽然她的话,听起来是在替昭阳公主说话,但句句都意有所指。
昭阳公主脸色微微变幻,但她本意也不是冲着谢灵瑜而来的,此时她朝着裴靖安看了一眼,声音莫名温柔了几分:“四郎。”
这一句四郎,当真是叫的缠绵悱恻。
谢灵瑜此时觉得好笑之余,也不由觉得前世的自己也实在是过分笨了些。
昭阳公主对裴靖安的心思这般明显,她前世居然没有一丁点的察觉。
毕竟他们也曾在各种宴会上,与昭阳公主打过交道,哪怕她稍微警觉些,都能瞧得出来,昭阳对于裴靖安的心思。
只可惜,她当真是没有察觉到。
或许是有了曾经的教训,如今她再看这一切时,竟发现一切都那样清晰明了。
“见过公主,”裴靖安客气行礼。
昭阳公主见状,急急说道:“四郎快快免礼。”
哟,这就心疼上了。
谢灵瑜只觉得当真是有些好笑,这位公主只怕是忘了,她可是已经许配了人家的。
谢灵瑜心底倒是有些同情,卢家的那位郎君,也不知昭阳公主可曾像对裴靖安这般,甜甜冲着卢家那位喊上一句七郎呢。
“先前皇伯爷赐婚公主,我还未曾当面道一声恭喜呢,”谢灵瑜看着昭阳公主,突然说道。
这句话可是让昭阳公主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起来。
显然她并不想要让谢灵瑜提及这件事。
谢灵瑜这辈子自然不会再要裴靖安,她说这句话只是单纯想让昭阳公主心底不好受罢了。
虽然这法子是幼稚了些。
可是瞧着昭阳公主的脸色,谢灵瑜瞬间觉得,虽然幼稚却好用的很。
“多谢阿瑜,”昭阳公主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在宫女来回禀,裴靖安此刻居然在逛御花园的时候,原本正在殿内歇息的昭阳公主,立马让人给自己盛装打扮,又急匆匆赶到了御花园。
自从父皇给她赐婚之后,阿兄便再不允许她轻易出宫。
六兄似乎是觉得,这样便能让她忘记裴靖安。
可是有的人,越是得不到,心中越是惦念到无法忘记。
裴靖安便是这样的存在,而昭阳公主也是那个越是得不到,越是惦念的人。
所以在得知他居然在御花园里时,昭阳公主毫不犹豫的赶了过来。
只是在赶来之后,看到他与谢灵瑜站在一处,她这才意识到一件事,那便是原来父皇真的打算给他们二人赐婚。
毕竟在父皇给她赐婚之前,也曾安排她见过那个卢家七郎。
此刻昭阳公主心中既欣喜能够见到裴靖安,却也痛苦,她要嫁给别人,而他也会娶别人的这个事实。
为何她贵为公主,却还是无法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谢灵瑜见昭阳公主来了,自然不想留下来,干脆说道:“这御花园我也能逛的差不多了,便不打扰公主的雅兴。”
她要走,裴靖安定是要跟着一同。
昭阳公主见自己还未跟裴靖安说上几句话,他便要走了,一时情急之下,喊住了谢灵瑜:“阿瑜,可是要回兴庆宫?”
谢灵瑜岂会瞧不出她的心思,只怕是想跟他们一道。
她朝裴靖安看了一眼,倒是有些好奇,他对于这位公主的心思究竟是知晓还是不知晓呢。
按理说裴靖安并非愚笨之人,昭阳公主看他的眼神,已是这般明显。
他应该并不会不知吧。
可此刻瞧他的神色,一副宠辱不惊的冷静模样,似乎是并不知道的,又或者应该是装作不知道吧。
反正昭阳公主如今已经被指婚给旁人,裴靖安自然不会沾惹上她这个麻烦。
毕竟如今能做主的还是嘉明帝,并非是后来登基的新皇。
突然,谢灵瑜又对这个男人的冷漠自私有了多一层的了解。
就连他对自己表现出的感觉,又能有几分是真的呢。
多半还是因为她的身份。
“出来这么久了,自是要回去了,免得皇祖母担忧,”谢灵瑜淡然说道。
昭阳公主立即笑了起来:“我正巧也要去给祖母请安,不如我们一道吧。”
谢灵瑜似笑非笑:“那确实又凑巧了。”
这次连裴靖安都听出了她口吻里的意味深长,抬头朝她看过来,似乎不知道这两位贵人之间,似乎有些他不知道的纠葛。
但他很聪明的什么都没问,依旧是假装不知道。
随后三人一道朝着兴庆宫走了回去,只不过这次昭阳公主路上故作轻松询问道:“云音近日可好,我许久未曾出宫,一直不能与她得见,甚是思念。”
小娘子的心思似乎都藏在了最后四个字上。
甚是思念。
其实是她对裴靖安的思念。
裴靖安自然是不可能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只是恭敬回应说:“舍妹在家中倒是一如既往,只是也念叨着公主。”
“云音在你跟前念叨我?”昭阳公主声音里的雀跃,一下格外明显。
这样的变化,别说谢灵瑜了,连裴靖安都能感觉到了。
他立马垂着头,避开了昭阳公主投过来的目光,只是轻声说道:“是舍妹说起时,我无意中听到,还请公主莫要怪罪,微臣并非是要窥探公主。”
昭阳公主见他说的这般小心翼翼,心底泛着酸涩,却还是强装作镇定:“无妨,本宫岂会怪罪你,你也是无心。况且云音念叨我,说明她心底也是念着我的。”
待她说完,裴靖安只是淡淡回了句:“谢公主谅解。”
之后,昭阳公主也并不敢找什么话题,毕竟此刻谢灵瑜就在身侧。
她的那些小心思,终究还是无法摆上台面,只能深深藏在心底。
三人一道回了兴庆宫时,太后瞧见,瞬间笑道:“三娘可是在门口遇到了他们?”
这一声三娘,喊的便是昭阳公主。
谢灵瑜却笑着开口说道:“祖母,您这回可就猜错了,我们是在御花园跟公主遇到的。”
“原来是如此,”太后并未觉得不对劲。
只不过此时有昭阳公主在,太后便不太好再说关于裴靖安与谢灵瑜的事情。
坐了小半日,裴老夫人便起身告辞,因为裴靖安到底是外臣,太后便没有强留他们在兴庆宫用膳,临走时,太后又赏赐了裴老夫人许多。
这其中倒是颇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谢灵瑜不曾有感觉,昭阳公主却是有些坐立难安。
毕竟今日这样的流程,竟是跟她与卢七郎被赐婚前是如此相似,那日也是卢老夫人带着卢七郎入宫,临走时,太后也是这般赏赐了卢老夫人。
一想到,圣人会给谢灵瑜和裴靖安赐婚,昭阳公主心底的酸涩,再次要溢出。
只不过谢灵瑜并不知,短短时间内,昭阳公主已想了这么多。
谢灵瑜她们倒是在兴庆宫留到用了午膳,一直待到傍晚时分,这才告辞回了王府。
路上,韩太妃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位裴家四郎如何?”
“母妃昨日是不是便已经知晓,太后今天会召见裴家那两位,”谢灵瑜冷眼看着韩太妃,低声问道。
韩太妃被她这么一逼问,自然有些心虚。
“我是知晓,但我不提前告诉你,是怕你这倔性子上来,开罪了太后,毕竟太后也是为了你好。”
谢灵瑜突然笑了声:“所以母妃,你也是知晓,我是不喜裴靖安的。”
韩太妃确实是不能理解,她无奈问道:“裴家四郎,名满长安,多少小娘子求都求不到郎君,你为何偏偏要拒绝。”
“此人必不可能成为我的王夫,所以母妃也不必再问缘由。”
谢灵瑜语气决绝到,没有一丝丝转圜的余地。
突然韩太妃竟是问道:“你心中可是有了中意的郎君?”
韩太妃也并非全然什么都不懂,毕竟她曾经也是小娘子,也曾喜欢上过不该喜欢的人。以至于即便嫁人之后,也曾午夜梦回间,还是会想起那人。
她的丈夫谢重润也是名满长安的俊秀郎君,身份贵重,容貌更是出众至极,可他对自己从来都只是尔尔。
他的心在更为辽阔的地方,从未在她的身上。
也正是如此,韩太妃才会偶尔会想着,若是她年少时,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即便没有如今的泼天富贵,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是以当听到谢灵瑜如此决绝的口吻之后,她便猜测,或许谢灵瑜心中已由所属。
谢灵瑜沉默以对。
但是她的沉默,反倒是另外一种承认。
是以韩太妃并未再追问。
只是在马车到了府里停下时,韩太妃在下车之前,突然低声说道:“阿瑜,我想
你也知道,你的身份贵重,不同于常人。你的婚事,别说你自己了,只怕连我都是做不了主的。”
韩太妃这是在提醒她,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母妃提醒的是,”谢灵瑜声音冰冷回道。
只是在韩太妃走后,谢灵瑜在马车里坐了许久。
*
谢灵瑜回到院中时,只觉得疲倦不已,一旁的听荷小声问道:“殿下,待会是在院中用膳,还是去隔壁?”
这个隔壁,便是指的萧晏行的小院。
毕竟这几日里,她每天的晚膳都是送到了隔壁,与他一起用膳。
就连她身边的侍女,都已经习惯了这件事。
谢灵瑜此刻却只觉疲倦,随意摇了摇头:“不用,你将晚膳给他送过去吧,我今晚就不过去了。”
“是,”听荷得了吩咐,便赶紧去准备。
随后谢灵瑜便坐在梳妆镜前,让人给自己卸了钗环。
她盯着眼前镜子里的自己,脑海中却是乱糟糟的,显然在太后和圣人的心中,裴靖安确实是她心目中最为合适的王夫人选。
裴家乃是世家门阀,裴靖安的祖父又位列人臣,他更是名满长安的贵公子。
可偏偏谢灵瑜却对这个人,早已经厌恶至极。
更是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直到韩太妃那句,你心中可是有了中意的郎君,再次在她脑海中浮现,谢灵瑜猛地一摇头,只是她忘了侍女正在给她卸钗环,一下扯到了她的鬓发。
“嘶,”谢灵瑜忍不住轻呼了声,显然是被扯痛了。
“奴婢该死,”正在伺候她的侍女,被吓得立即跪地。
谢灵瑜垂眸,明明眼睛看的是婢女,可是脑海中想的依旧是旁的。
直到她猛地站起身,竟一言不发转身,走向门外。
侍女们自然不敢过问她要干什么,只能在身后默默看着她离开,直到谢灵瑜走到门口,正巧撞上送完晚膳回来的听荷。
听荷瞧见她,立即说道:“殿下,我已将晚膳送到郎君那里,你这是要去干嘛?”
谢灵瑜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着侧门的方向走去。
等她一路来到萧晏行的小院,一推门,便看见清丰正将食盒从内室提了出来,他一脸无奈,似乎是里面的人拒绝了用膳。
“殿……”清丰一抬头看见她出现,正要叫人,便瞧见谢灵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于是清丰闭上了嘴,指了指内室,似乎是在说萧晏行就在里面。
谢灵瑜蹑手蹑脚入内,便看见趴伏在床榻上的身影。因为萧晏行乃是后背受伤,因而这段时间内,他便总是这般趴伏着。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姿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乖顺。
此刻他轻闭着眼睛,雪白中衣规整而整洁,只是露出的那一小截冷白细腻的脖颈,起伏着的喉结有种别样的感觉,她盯着看了几眼,居然忍不住做出了吞咽的动作,似乎若是不这样的话,她便想要轻轻咬上去。
这荒谬又不合规矩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待她走近时,萧晏行似乎还没醒。
谢灵瑜嘴角轻轻扬起,继续悄悄走上去,直到来到他身侧,她轻轻伏在他身体的上空,然后慢慢弯腰,一点点朝他倾身靠近,直到她的嘴唇快要抵到他的耳垂。
他侧趴在床榻上,正好她温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落到他的耳廓。
这样的温热似羽毛,又似发丝般,软软又轻慢的撩拨着他。
终于他眼睫似是有些受不住的轻颤着,谢灵瑜盯着他的眼睫,突然心底的那些不快,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而萧晏行的眼睛也在此时慢慢睁开,点墨般的清润黑瞳里,是一种纯粹淡然的剔透,那种冷静到极致的干净。
“殿下,不是说今日不来了,”他轻声问道。
谢灵瑜闻言,反而笑得更加开心:“生气了?”
萧晏行这样的反应,似乎当真取悦了他。
于是她似诱哄般解释道:“今日是太后宣我入宫,让辞安久等了。”
“殿下此番入宫,是为何事?”萧晏行眼神平静的看着她。
谢灵瑜没想到她会这般问,怔愣之余,只得轻轻眨眼,心底自然是想着该怎么说。她确实可以撒谎,但是对她而言,她并不想欺骗萧晏行。
可是她的沉默落在萧晏行眼底,却又成了另外一种意味。
她是在刻意隐瞒吗?
其实萧晏行知晓太后突然宣谢灵瑜入宫,是为了何事,因为她还未回府时,消息便已经从宫里传了过来。
——永宁王殿下与裴四郎同游御花园,太后意欲为二人赐婚。
传来的消息,一字一句犹如利箭狠狠扎在他的心头。
他用尽一切手段,不惜拿自己的命来赌,难道最后竟还要输给裴靖安?
这个念头光是在他脑海中出现,他整个人便几欲发狂。
偏偏此时谢灵瑜压根还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她眼底泛着浅浅笑意,故意戏弄道:“不过是大半日未见而已,辞安便这般挂念我吗?”
她什么都不懂。
她只是单纯的靠近他,在一个近到几乎能让为所欲为的距离,肆无忌惮的冲着他笑,却全然不知道眼前之人的理智已在崩断的边缘。
他心底那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想要彻底占据她的野心,犹如蔓延的烈火,焚烧着一切,可眼前的少女杏微睁,晶莹剔透的眼瞳里透着一种无辜又纯情的诱人。
“辞安,”见他始终盯着自己,一直不说话,谢灵瑜又是疑惑的低呼了声。
伴着这一声缱绻而缠绵的轻呼,萧晏行心头也传来一声清晰而明了的断裂声,那是他的理智和所有都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抬手直接拉住少女的手腕,原本两人的距离就很近,被他一拉,谢灵瑜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她的身上。
待她反应过来,便要起身。
萧晏行以为她是抗拒跟自己的靠近,心底的阴鸷再次爆发,竟全所未有的僵硬,直接双手环住她的腰身,直接将人翻身压在怀中。
谢灵瑜整个人就这样,被他圈在他的身体和床围之间。
待她仰头望着他,有些震惊却还是忍不住关切道:“你的伤口不要紧吧?”
太医一直叮嘱,他的伤势虽在后背,但也要好生休养,以免再次崩溃流血,毕竟那只箭当时射出的伤口极其深。
可是萧晏行此时压根不想关心自己的伤口。
他眼底,心底只有她!
他低头看着身底下的少女,低声说:“殿下今日进宫,可是因为太后打算给你赐婚?”
谢灵瑜星眸微睁,似乎没想到他居然已经知道了。
她微抿着唇,正想要安抚他。
可是下一秒,萧晏行一向冷淡黑眸,此时微微泛红,他近乎疯狂道:“殿下说过,会给我一个机会。”
这一句话,瞬间将谢灵瑜拉回了初见的那日,周围大雨滂沱。
她撑着伞为狼狈的男人,挡住大雨倾袭。
谢灵瑜:“……”
可是那时候她说的,不是这种机会啊。
第86章 第86章你可愿一世都站在我身侧……
第八十六章
床笫之间,两人身体轻叠着,两人衣衫纠缠着,谢灵瑜长长的羽睫轻轻垂落着,只来得及掩饰住眼中的不知所措。
可是她并非全然没有感觉的。
即便她对待感情之事再迟钝,可是有些事情,她也懂得的。不说他看向自己时,那些与看旁人截然不同的眼神,带着温热的缠绵,即便什么都不说,也能让人感受到。
是以当萧晏行在此时问出这样的话时,她惊讶的也只是自己的话被会错意,而并非是惊讶他会说这样的话。
反而在听到他这样直白的话,谢灵瑜心中却有种理所当然。
他可以用自己的命来救她,中意她喜欢她,更是在情理之中。
这次轮到她不再说话了,萧晏行手臂撑着自己的身体,并未压在她的
身上,只是将她圈在床榻和他的身体之间,让她没有丝毫逃避的余地。
“辞安,”突然谢灵瑜眼睫轻眨了了两下,接着缓缓抬起,这一瞬间,少女晶莹澄澈的眼瞳撞入他的眼底,直到她轻软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是喜欢我?”
萧晏行直勾勾盯着她,方才他那句话的意思,其实已经够直白的了。
但是此刻她既是问了,他没有丝毫要抵挡的意思,明明依旧是那道熟悉的清冷声线,此刻却又宛如化成了一腔春水般:“是。”
这一声‘是’,瞬间便在彼此心间都掀了惊涛骇浪,直撞的两人都激荡不已,无法安宁。
早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升起了欲念,想要拥有眼前的少女,让她成为自己的。那种蓬勃的独占欲,在一日又一日里积攒着力量,终于到了此刻,彻底压倒了一切。
“我很欢喜。”
原本两人之间的安静,突然被这道轻软的声音打破了。
萧晏行凝眸望着眼前的人,少女脸颊微仰,鼻梁精巧而挺立,俏丽清雅的容貌不管在何时都是那样容光盛人,宛如满长安的盛丽都藏在了她的眉宇之间。
可是让他恍然的,却是她方才说出口的那句话。
短短四个字。
我、很、欢、喜。
你喜欢我,我很欢喜。
这样的回应,足以让人发狂。
萧晏行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一点点靠近她,双手收紧握着她的腰身,随即谢灵瑜鼻息间都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清雅的淡香之中夹着的微末苦涩的药香味。
可是他握着她腰身的手掌,越来越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她的身体里。
明明话是谢灵瑜说的,她也能大概想到,她说完这句话,便是最直白的回应,大概会带来什么样的反应,可她还是克制不住的紧张。
少女的心脏早在胸膛扑通乱跳,眼睫扑簌的频率也变快了,甚至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可是映在她眼底的是,眼前越来越靠近的男人。
终于两道呼吸交缠在了一处。
“阿瑜,”突然萧晏行喉咙间如同被挤出来了这两个字。
曾经谢灵瑜并不喜欢这两个字,只因前世有人也曾这般叫过她,可是这一刻她却突然释然了,有错的并未阿瑜二字,有错的是那个人。
如今当萧晏行这般唤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颤抖。
谢灵瑜这次没有再躲闪,抬起眼睫朝他看了过来,终于他的脸已近到咫尺,他微偏着头,见状,谢灵瑜眼睫再次剧烈颤抖着,最终还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举动,宛如无声的邀请。
当略有些冰凉又极柔软的触感贴到她的唇瓣时,谢灵瑜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掌,不由紧紧攥住,浑身血液瞬间直冲头顶,让她一下子晕头转向,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开始,萧晏行似乎也怕唐突了她。
可是谢灵瑜并未推拒,她这样乖巧而安静的闭眼,乖顺的不得了。
这反而让萧晏行不敢再进一步,眼前的少女是那样尊贵而非凡,她之所以此刻会这般乖顺,是因为她心底也有他。
正是因为如此,萧晏行在最初的放纵之后,便不敢再轻慢她。
他的唇只是轻轻少女如同娇软花瓣的嘴唇上轻轻吻过,便拉开了些许距离。
谢灵瑜也感觉到了他的离开,便睁开眼睛,朝他看了过去。
只是当她睁开眼睛时,那双总是如同含着春水的眼眸,此时更是湿漉漉的,朝他看过来时,宛如秋水在他心头一层层跌荡而来,让他越发有些难忍。
最终他只能无奈轻笑:“殿下,不能再这般看着我了。”
说着,他竟抬手轻轻覆住她的眼睛。
那双如氤氲着水汽的黑瞳,终于不再看着他了。
可是谢灵瑜有些过分绵软的声线,却再次响起:“为何?”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
萧晏行这次反而直言不讳了。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微痒,嫣然是少女的眼睫在颤动时,轻轻挠到了他的手掌心,伴随着这样酥麻,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为什么要忍住呢。”
她的口吻有种纯然的天真,可是说的话却是像引诱。
明明是最纯情的少女,却顷刻间化身诱人的妖精,以最天真的模样诱惑着他,让他彻底放弃心底的抵抗,臣服于她。
在这样的气氛下,这一句话如同落进滚烫油锅里的清水,瞬间火星四溅,所有的忍耐都被焚烧殆尽。
当萧晏行挪开自己的手掌时,直勾勾盯着谢灵瑜。
这次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伏身再次吻了上来,他柔软的唇瓣凑近时,并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浅尝辄止,在唇瓣紧贴着的时候,他轻轻辗转碾揉着,含含糊糊的吮着她的唇。
谢灵瑜原本紧握着的手掌,一下就松开了。
她抬起手掌,似无助般在半空中抓了下,最终抓住了他的衣衫。
他中衣的下摆被她紧紧攥在手里,随着他这个吻的轻重,她的手掌也松松紧紧,直到他尝试着抵入她的唇舌间。
这一场本该是浅尝辄止的亲吻,彻底变得无法收拾。
那种想要独占她的念头,随着每一寸的深入,在心底越发浓烈。
半晌,待这个浓长而热烈的缠绵结束时,房间内早已经黑透了,周围更是安静的有些过分,只剩下两人尚且彻底平复的气息。
萧晏行下了床榻,先是点亮了房内的油灯,这才拎起一旁温着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端了过来。
待他递到谢灵瑜面前时,她伸手接过,然后一口气喝完。
她竟也不知道,原来接吻竟能让人如此的口干舌燥。
“还要喝吗?”萧晏行见她将杯中的茶水都喝了个干净,低声开口问道。
谢灵瑜摇了摇头。
随后萧晏行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又转身返回桌旁,再次拿起茶壶又在茶杯里倒了热水,接着他将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下去。
他这本只是个简单的喝水动作,却一下又让谢灵瑜面红耳赤。
那只茶杯本是她刚才喝过的,他便这般直接又用了。
谢灵瑜两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可是转念间,她一想到比起同喝一只茶杯更亲密的事情,她与萧晏行都已经做过了,她如今若是再追究这个,倒是显得有些矫情了。
“殿下用过晚膳了吗?”萧晏行重新返回她身旁。
谢灵瑜此时已经在床边坐好了,萧晏行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就见她缓缓站起来,直勾勾盯着他,轻笑着说道:“现在是讨论晚膳的时候吗?”
萧晏行本是怕她饿着,没想到她反而不接茬。
于是他微微颔首,便直接问道:“那我想问,方才我问殿下的问题,殿下打算如何回答?”
虽然两人之间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是他还是想要听到谢灵瑜亲口的回答。
谢灵瑜微抿着唇,嘴角的笑意却一点点蔓开。
“今日太后宣我入宫,又召见了裴靖安,我想圣人和太后确实有意指婚我和他,”谢灵瑜看着他,轻声说:“虽然我还未直接回绝圣人和太后,但是这桩指婚,不会成功。”
明明已经听到想要的答案,萧晏行却盯着她,似乎还想要听到更多。
“辞安。”
此时,谢灵瑜突然郑重其事喊了他的名字,虽然并不是那种缱绻缠绵的口吻,却透着莫名的认真执拗,她问:“你可愿一世都站在我身侧,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这世间甜言蜜语良多,情话动人亦是繁多。
可她所求的并不多,唯有这四个字。
此时两人四目相对,萧晏行深邃眼眸望着她,声音亦是同样郑重:“我会一世都在阿瑜身侧,不离不弃。”
听着他的话,谢灵瑜嘴角轻轻扬起:“好。”
*
“殿下,今日心情瞧着甚好,”一清早,春熙来叫醒殿下时,便发现她从床榻上坐起来的时候,嘴角便是上扬的。
一直到现在更衣、梳妆,嘴角几乎都未放下。
谢灵瑜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么明显,她不禁反问:“我看起来心情很好吗?”
另一边的听荷点
头:“对,殿下一直在笑,看起来心情非常好。”
谢灵瑜顺着窗棂看了一眼外面,此时秋高气爽,天空泛着漂亮的蓝,云彩也是一团一团,赤金色光线早已经铺满了整个院落。
“大概是今日天气颇好,瞧着便让人心情愉悦。”
谢灵瑜随口说道。
春熙和听荷二人闻言,不约而同的抬头朝着窗外看去,确实是不错。
谢灵瑜今日要去鸿胪寺,毕竟歇息了好几日,也该回去了。
待她要上马车时,一旁的贺兰放低声说道:“殿下,这几日在我们府门外的人,始终未撤。”
“那就让他们继续盯着吧,”谢灵瑜冷笑。
这位齐王殿下大概是准备彻底跟谢灵瑜撕破脸,他还是怀疑谢灵瑜拿到那本账册,是以这些时日始终派人监视在永宁王府周围。
谢灵瑜自然不害怕他的这点小动作。
反正他再这般猖獗下去,也是自寻死路。
到了鸿胪寺之后,众人瞧见谢灵瑜,那叫一个担忧不已,纷纷上前关心。
自然要属鸿胪寺卿曹务实最为激动:“没想到堂堂天子脚下,竟有这般猖狂之辈,居然敢当街行刺殿下。不将这些人扒皮示众,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殿下,您应该多休养些时日的,鸿胪寺的这些政务交给我们来办便是了。”
鸿胪寺其他人站在一旁,听着寺卿大人的一番话,是边点头边心中感慨。
不愧是堂堂寺卿大人,连马屁都拍的独具一格。
谢灵瑜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寺卿大人的关心,其实我并未受伤,所以没有什么大碍。倒是萧大人为了保护我,中了一箭,只怕他需要休养些时日。”
“尽管休养,让萧大人安心放心的休养,不管他休养多少时日都可以,毕竟他是为了保护殿下才受了这样重的伤。”
曹务实只差拍胸口保证了。
其余人自然又是一阵羡慕,不过羡慕之余也是佩服。
毕竟萧大人能够用命替殿下挡箭,泼天的富贵也合该是人家的。
众人说话间,谢灵瑜环顾了一圈,淡声说道:“郭大人怎么不在?”
“殿下有所不知,郭大人这几日也病了,好几日没来府衙了,”曹务实见她询问,赶紧回道。
其实曹务实心底也有些无奈。
这段时日正好是各国使团抵达长安的高峰期,毕竟圣人寿辰马上就要举行了。结果鸿胪寺的几位顶梁柱,居然接二连三的告假了。
谢灵瑜和萧晏行这两位本就府衙内,负责各个使团的,结果都告假了。
这件事只能由曹务实亲自负责。
没想到这几日又雪上加霜,另外一位少丞郭征也突然病倒了。
本来曹务实这个泥做的性子,都有些生气,以为郭征是找借口偷懒。没想到他派人去郭征家中探病,派去的人回来就说确实是病重的厉害,连床都下不了了。
谢灵瑜嘴角微勾,心底冷哼了声。
只怕这个郭征是被吓着了吧。
虽然他本意不是想要害谢灵瑜,但是他将消息传递给了旁人,导致了刺杀事件的发生。
所以在得知谢灵瑜被刺杀没多久,郭征就病倒了。
他生怕这件事查到他的头上。
可是偏偏一直没有查到他的身上,他每日既庆幸自己躲过了一日,又害怕自己明日躲不过去,于是这样提心吊打之下,他自己反倒是先病倒了。
谢灵瑜此时并未打算动郭征。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能够左右大局的人。
真正的幕后真凶,此刻都还未落网呢。
不过谢灵瑜回到自己的值房之后,却又在思考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该怎么打消圣人和太后给自己指婚的念头。
她虽然是可以直接回绝,但到底有些生硬。
片刻,她微眯着眼,若是能寻到裴靖安的错处便是更好了。
*
傍晚时分,是府衙下值的时刻,众人在处理好手中政务时,便离开了。裴靖安一向是御史台走的最晚的人。
他本就是勤勉的性子,这日也是外面黑透了,这才返回府上。
如同平常那般,他上了马车之后,便闭上眼睛养神。
但是在马车转弯时,他身体微微朝旁边倾倒时,裴靖安伸手撑在了坐垫上,但是这次他的手掌却感觉到了坐垫似乎有东西。
随后他掀开坐垫,就看见下面居然摆着一个锦布包裹。
有人进过他的马车!
裴靖安心头一惊,因为这个锦布包裹是他绝对没见过的。
他小心翼翼伸手去拿,但是又怕会有什么暗器,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裴靖安重新将坐垫放回原处,但是心底又一直盘算。
直到马车到了府里,外面车夫恭敬道:“四郎,到家了。”
“今日你吃饭是在何处?”裴靖安坐在马车内,突然问外面的车夫。
车夫虽然心底有点奇怪,却还是如实说道:“如往常一般,在御史台的后厨房用的。”
裴靖安知道能给自己赶车的马夫,自然是裴家世代家奴,况且这个东西若真是马夫放的,只怕这时候他早已经潜逃了。
又岂会像往常一般,赶着马车回府。
这个包裹大概就是有人,趁着马夫去吃饭的时候,偷偷藏在了他的马车里。
御史台并不是什么重兵把守的重要之地,日常往来的闲杂人等也是不少,更别说他们的马车都是停在一处的。
能够接触他马车的人,应该有不少。
“好了,你先下去吧,”裴靖安说道。
马夫闻言,就更加奇怪了,但是他也没说话,赶紧像裴靖安吩咐的那般,先行告退了。
待裴靖安掀开车帘,看着马夫什么都不懂的就离开了。
而且马夫走向的方向并不是出府的。
随后裴靖安深吸一口气,放下车帘,这次他重新弯腰站起,再次掀开坐垫,这次他伸手去拿起了,也如同他所想的那般,这就只是个单纯的包裹,并没有什么暗器。
之后裴靖安拿着包裹下了马车。
因为四下并无人,此时又是在自己的府里,裴靖安直接打开包裹。
方才他拿到包裹的第一感觉,便觉得这是一本书。
果不其然,当他打开后,包裹里果然是一本书。
只是这书面上什么都没有写,裴靖安顺手翻开第一页。
当他看到上面记录的文字,瞬间犹如五雷轰顶。随后他急速翻阅着后面的内容,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裴正严的书房乃是整个裴府,最为严肃隆重之地。
寻常人别说在此处喧哗嬉闹,便是连打个喷嚏,都要掂量两下。
可此时却有一道身影,急速而来,他这一路步履都不带停缓,待到了书房门口,门口的守卫正要拦着他,却不想被他一把推开。
守卫震惊的看着对方的举动,似乎不敢相信。
这是一向沉稳的四郎所为。
“祖父,”裴靖安推开书房的门时,几乎是失声喊道。
裴正严此时确实在房中,他正在查看文书,听着声音抬头,正想着谁胆敢在他的书房之中如此胆大喧哗,却不像映入眼帘的却是裴靖安。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
可是裴靖安此刻也顾不上,裴正严意不意外了。
他直接将书房的门反锁,便直奔裴正严所在的书桌。
裴正严见他如此莽莽撞撞的模样,自然是不悦,正要出口训斥,可是裴靖安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直接放在他的面前。
“请您先看看这个。”裴靖安也来不及解释了。
裴正严皱着眉头,却还是伸手将手里的册子拿了起来,在他翻开第一页时,瞬间也犹如五雷轰顶。
“这个你是从何处得来得?”裴正严急怒道。
裴靖安深吸一口气,如实回道:“是有人将这个册子放在了我的马车里。”
裴正严再次震惊,末了,幽幽叹气。
“这可不是什么烫手的山芋,这是烫手的火盆。”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自己拿着的时候,手掌都在颤抖。
因为这个册子,上面记载着的,居然就是二皇子齐王笼络收买朝臣的证据。
第87章 第87章只是若这样的话,他与殿……
第八十七章
原本就肃静的书房,此时更是一片死寂,便是连裴正严这样的官场老狐狸,在这种时候居然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靖安还是免不得开口先问道:“祖父,现在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裴正严皱着眉头,竟跟着反问了一句。
这一下连裴靖安都不由有些傻眼,毕竟在他的心目中,祖父一向是足智多谋掌控全局的睿智模样,他从未见过祖父都这般仓皇失措的模样。
裴正严突然转头看向他:“你说这本账册,是有人放在你的马车之中,你的马车都有什么人接触?替你赶车的那个车夫有没有问
题?”
裴靖安赶紧解释道:“祖父,替我赶车的车夫方才就送我回来了,他是我们家积年的老仆,方才我也派人去盯着他,若是有异常举动,立即就会被拿下。”
裴正严总算满意的点了点头。
毕竟他处置的还算妥当。
“但我觉得车夫应该并无什么问题,毕竟我的马车是停在御史台,看管并不严格,应该会有让外人接触的机会,若是车夫的话,他放完东西应该会潜逃才是,又何必自投罗网随我一道回府。”
此时裴正严望着他,眼底尽是严肃:“你既知御史台看管不严格,便该让你的车夫时时刻刻盯着马车,若不然今日别人能给你塞这么一本账册,明日便能在你的马车上放一把凶器。到时候你该如何自辨。”
其实裴靖安也知道这次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可是如今这个烫手山芋,已经到了他的手上,他不管是留下还是扔出来,总得想出一个对策出来,才算妥当。
“对方既然选择将账册交给,定是想让我呈给圣人,可是祖父我该交给圣人吗?”
裴靖安有些迟疑说道。
从拿到这本账册,他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身为御史,他自有监察百官的职责,即便齐王是圣人之子,也合该受制于律法,况且此等大规模行贿朝堂官员,亦有结党营私之嫌。
这可是犯了帝王大忌!!
“之前永宁王遇刺一案,朝堂便已是沸沸扬扬,不少官员私底下便猜测此事乃是齐王所为,但又不知为何齐王会突然对永宁王下手。毕竟永宁王虽贵为亲王,但只是一介女流,与齐王并不涉大位之争。”
此时裴正严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账册,低声说道:“如今看来,只怕便是这本账册惹的祸。”
裴靖安方才并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还牵扯到谢灵瑜。
虽然之前谢灵瑜在御花园明确拒绝了他,但是他心头却始终存着一丝念想,不愿轻易放弃。
毕竟只要圣人愿意赐婚,便是谢灵瑜也无法拒绝。
如今听到这个账本,竟是跟谢灵瑜遇刺之事有关系,他这一颗心瞬间便无法平静。
“祖父,既是如此,我觉得这本便由我秘密献给圣人,”裴靖安下定决心说道。
裴正严望着他,竟一眼看穿了裴靖安的心思,他说:“你可是想要借这本账册,在圣人面前立功,好让圣人赐婚你和永宁王殿下。”
裴靖安没想到自己的这点心思,早已被祖父摸透。
他干脆说道:“让我和永宁王殿下成婚,不是一直以来祖父您想要看见的。如今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让我在圣人面前立功,我自是不愿放弃。”
“愚蠢。”裴正严呵斥。
同时他眼底流露出了些许失望,但裴正严还是耐着性子说道:“确实这是你的一个立功机会,但你可知你此番要告发的乃是圣人的亲生儿子。一旦罪名成立,齐王的下场最好也是被贬为庶民,驱逐出长安。若是还有旁的罪证,说不定圣人还会亲手赐死他。”
“你,”裴正严此刻死死盯着裴靖安,声音凝重道:“是在逼着圣人处置他的亲生儿子。”
这下裴靖安当真是被吓到了。
“帝王之心虽然深不可测,但帝王终究也是血肉之躯,圣人到时确实不会怪罪你,甚至还会赏赐与你,但是你和永宁王的婚事却也是再无可能性了。”
裴靖安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他猛地握紧拳头:“这或许只是祖父您的揣测呢,圣人本就有意指婚与我和殿下,要不然太后也不会宣我入宫。若是我将这本账册献给圣人,便表明我对圣人的忠心不二,圣人又岂会反悔我和殿下的婚事。”
即便知道裴正严经验老道,对于朝堂之事,一向看的通透,裴靖安还是不愿相信。
裴正严没想到,一向听话的裴靖安,居然在这种时候犯浑了。
他冷眼看着裴靖安,怒道:“你若是圣人,你会愿意看见一个让自己亲手处置了自己儿子的人,成为侄女婿吗?”
“可是这本账册是齐王的罪证,齐王之罪在他自己,而并非我之错。”
裴靖安忍不住低声辩解。
裴正严冷漠看着他:“可是在圣人心中,献上账册的人是你。”
在片刻寂静之后,裴靖安居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问道:“若是按照祖父的说法,这本账册我岂不是该当没发现过。”
“暮朝,裴家这么多子孙,即便你并非长子,但我待你也是最为看重,便是因为你聪慧又沉稳,可是你看看你今日所言,句句皆是荒唐。”
裴正严带着失望的口吻,还是刺激到了裴靖安。
他有些受不了般的望向裴正严,低声反问:“祖父不是期望我与殿下成婚的?”
“你若是能娶到永宁王,我自是乐见其成,但是如今局势,已不是你能决定的了,”裴正严也不想逼迫他太过,毕竟他对裴靖安的期望和看重也不是一朝一夕,又怎么会因为几句话便要放弃他呢。
裴正严再次耐下性子,毕竟他是朝堂上的老狐狸,很多事情一眼便能看清楚本质。
而裴靖安还是太过年轻和稚嫩,会被眼前的好处迷住了眼睛。
“这个有心人既然把账册送到你手里,你以为你交给圣人便无事发生了,”裴正严哼笑了声,显然是在笑裴靖安太过年轻。
裴正严说道:“你便能确定此人送来的是原本账册,即便是原本,对方难道就不会保留一本。回头你若是不呈给圣人,这个人有心人自然还会有别的法子让圣人看见。毕竟对方能把账册这么悄无声息的放入你的马车里,手段也是不凡。”
“到时候圣人一旦彻查下来,你私自瞒下这本账册之事,只怕也终究是纸保不住火。到时候你以为圣人怪罪的,只会是你一人而已吗?”
听到祖父这般掰开揉碎了分析局势,裴靖安瞬间便明白,这本账册他确实是藏不住。
“我明白您的意思,”裴靖安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到时候圣人不仅会怀疑,也一并会怀疑您,怀疑我们整个裴家已不是纯臣,早已经成为了齐王的党羽。”
毕竟若不是这样,裴靖安没有要瞒下这本账册的理由。
想到这里,裴靖安心底早已经绝望。
因为他也发现,如今自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将这本账册交给圣人。
齐王之罪,皆由圣人裁夺。
只是若这样的话,他与殿下便再无可能。
“既如此的话,你趁早将这本账册交给圣人吧,”裴正严淡然开口。
说着,他将手中的账册重新递给了裴靖安。
方才裴靖安刚拿到这本账册的时候,便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
这一刻,他更是重新接过的勇气,都险些要丢失了。
这本账册一旦交上去,他与殿下的缘分,只怕当真要断绝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与永宁王的婚事便是不成,这也是你的一个机会,毕竟刚正不阿也是朝堂之上的立身之道。”
裴正严这是在提醒裴靖安,利用这本账
册,坐实在圣人面前立下刚正不阿的纯臣形象。
即便他不能娶到谢灵瑜,走这条捷径,但也可以从此平步青云。
*
嘉明二十年,十月二十二。
还有六日便是圣人的生辰,一直传言要来长安给圣人祝寿的北纥使团,也终于要在今日入京。
为了这一日,谢灵瑜也准备了许久。
原本还有萧晏行和郭征帮她,可是如今鸿胪寺的两位寺丞,各有各的原因,皆不能来鸿胪寺当值,因而谢灵瑜这些日子只能自己先劳累了些。
好在北纥使团入长安之后,短时间内便再无使团来长安。
毕竟其他周边小国岂敢如此倨傲,怠慢嘉明帝的寿辰,自是早早派了各自的使臣入长安,所以也就只剩下一个北纥使团,直到如今方才慢悠悠到了长安门外。
之后便是嘉明帝的寿辰,到时候鸿胪寺也会安排各个使团,入宫为圣人庆生。
可是她刚起床,正在梳妆呢,突然听荷从外面急急进来,低声说道:“殿下,贺兰大人求见。”
“贺兰放?”谢灵瑜有些惊讶,“这般早求见?可是有什么急事。”
正好谢灵瑜今日要穿官袍,乌黑长发并未梳女式发髻,而是挽成了男子发髻,准备待会戴上官帽。
于是她直接站起来:“让贺兰放进来。”
贺兰放并非是鲁莽之人,若非真的有急事,他也不会如此早便来她的院子。
正好谢灵瑜身上的官袍也穿好了,她也只是没有戴上帽子,便直接走到正厅,准备召见贺兰放。
果不其然,贺兰放急匆匆入内,单膝下跪行礼道:“末将贺兰放有要事禀告殿下,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谢灵瑜毫不犹豫挥挥手,便是连春熙和听荷都未留下。
直接让身侧所有婢女,全都退了出去了。
待正厅的门被关上,众人离开之后,贺兰放便急道:“殿下,出事了。昨夜圣人突然发兵围住了齐王府,连夜搜查之后,据说在齐王府上连夜搜出大量金银之外,以及弓弩和甲杖等军器。”
谢灵瑜闻言,猛地瞪大眼瞳。
果然,还是来了。
第88章 第88章好看吗?(补了1300……
第八十八章
“齐王如今何在?”
谢灵瑜沉默了半晌,低声问道。
贺兰放轻声道:“禁军控制齐王府之后,便开始阖府上下开始搜查,但是齐王府中养有上千府兵,说禁军乃是假传圣旨,拒不相信圣人会无故围住齐王。于是齐王府兵意图护卫齐王冲出王府,觐见圣人,禁军当场镇压,据说厮杀声响彻整个安兴坊。”
齐王府乃是位于安兴坊内,此乃离皇宫最近的坊市。
便是永宁王府的所在的胜业坊,都不如安兴坊离皇宫近。
当年圣人赏赐齐王府宅时,也是对这个名义上的长子,用尽了偏爱。
可是天家父子,皇子年幼时,尚且有点寻常人家的父慈子孝,可是一旦皇子成人长大之后,伴随着皇子进入朝堂,被封为亲王,所有的一切都会渐渐的不一样。
这些皇子身边会聚集着谋士拥趸,闻风而来已有所图的朝臣,这些人哪怕会逐渐影响圣人与皇子之间的关系,让皇子开始觊觎大位,让圣人开始猜忌自己的亲生儿子。
直至最后,最终父子相残。
不管是皇子起兵造反,还是帝王先一步下手,将自己的儿子贬为庶民,亦或者直接赐死。
历朝历代,说来说去的都是同一个故事罢了。
嘉明帝自己便是在兄弟相争之中,赢到最后的那个人。
待他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之后,他自然会开始提防这些皇子,一旦皇子有异动,只怕便会在萌芽之中便铲除。
况且这次齐王可不仅仅只是怀疑这么简单了,齐王大肆敛财,招揽朝臣,在朝中结党营私。
等等,不对。
“圣人为何突然动手?刺杀我之事已过去许久,圣人既然当时没有彻底追究,便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再发难。难不成是有什么新的证据出现?”谢灵瑜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毕竟先前她将弓弩交给圣人的时候,圣人看起来便是准备暂且按下此事。
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况且嘉明帝自己的寿辰在即,周边藩国早早便派遣入长安贺寿,此刻动手确实是不妥,只怕会让这些藩国看了笑话。
父子相残这种事情,不管放在何处,都是不光彩的事情。
贺兰放无奈摇头:“目前的消息并不明确,只知道现在整个齐王府依旧还被禁军包围,据说齐王今早便押解入了皇宫,王府其他人如今还暂扣在府里。至于昨晚反抗的那些府兵,除了已经伏诛的,其余尽数都入了天牢。”
如今煊赫一个齐王府,败落下来,也不过便是一夜的功夫。
齐王这样的结局,不禁让谢灵瑜想到了自己。
前世她也是如此,在帝王权利交迭的过程之中,以为明哲保身便能保全自己保全整个王府,可是最后还不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只不过比起之前的她来,齐王如今的下场倒是有点儿罪有应得的意味。
“看来今日,我是去不得鸿胪寺了,”谢灵瑜轻声说道。
贺兰放赶紧说道:“如今风头正是正紧的时候,谁也揣测不出圣人的心思,殿下莫不是先告假几日,暂避府中,以免殃及池鱼。”
虽然贺兰放是个武将,但也深谙朝堂之道。
昨夜事情一出,如今不仅整个朝堂乃是风声鹤唳,便是长安城内只怕都是山雨欲来的架势,只怕今日整个长安的世家勋贵都要告假在家中,轻易不敢出门了。
此时,谢灵瑜突然轻笑了起来。
贺兰放有些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望向她,低声问道:“殿下,为何这般笑?”
“我只是在想,比起我来,另外两位王爷,只怕更是头疼吧。”
不用谢灵瑜明说,贺兰放也知道,她指的的乃是四皇子安王以及六皇子信王,虽然五皇子也还在,但是他自幼腿脚不便,早已是大位无望之人。
因而朝中的这些纷纷扰扰与五皇子是没有关系的。
反倒是四皇子安王,之前一直跟齐王争锋相对,虽说竞争对手一下倒了,他确实值得开心,但是会不会连累他自己,只怕他也说不清楚。
毕竟安王为了对抗齐王,也在自己身边拉拢一帮朝臣。
结党营私这四个字,齐王担得住,安王也脱不了干系。
“立马派人去鸿胪寺,便说我病了,今日无法迎接北纥使团,”谢灵瑜琢磨了会儿,如此吩咐贺兰放。
贺兰放点了点头,便领命准备告退。
但是他还离开,谢灵瑜却再次叫住他说道:“等等。”
贺兰放停住脚步。
“这样吧,你亲自去见鸿胪寺曹务实,告诉他今日北纥使团不宜入长安,让他们在城外驿站再暂住两日,待时机到了,自会迎请使团入长安,为圣人贺寿。”
谢灵瑜说到此处,心底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皇伯爷是否还有心情庆祝他自己的生辰。
毕竟在生辰前夕,亲手处置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任谁来说,心情都不会好吧。
其他使团也就罢了,毕竟早已经入了长安,但是北纥使团对大周的来意不明,虽然表面上说是来贺寿,但什么心思只怕他们自己才会知晓。
所以此时绝不能让北纥使团入长安。
贺兰放立即应道:“殿下吩咐的是,末将领命。”
“还有,你吩咐王府侍卫看守王府各处门房,非我明令不得外出,”谢灵瑜声音透着一丝明令:“胆敢犯禁者,家法处置。”
贺兰放毫不迟疑道:“是。”
待贺兰放离开之后,谢灵瑜召唤春熙和听荷入内。
“替我重新梳头更衣,”谢灵瑜说道。
春熙和听荷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先前贺兰大人来的匆匆,方才离去时,她们瞧着贺兰放的脸色也并不好,只怕是真的发生了大事。
听荷有些不懂:“殿下不去衙门了吗?”
春熙不由有些心疼,她还当真是嘴快,一丁点都不藏着掖着了。
谢灵瑜淡然道:“不去了,替我重新梳妆吧。”
她这么吩咐了,侍女自然不敢怠慢。
谢灵瑜寻常在家的时候,是从来不着男装,所以侍女重新为她梳妆,自然是梳的少女发髻,乌黑长发挽成温婉柔媚的发髻,鬓发间插着一朵粉色芍药,这浓浓深秋之中,在她身上竟绽放出了一丝春华。
重新梳妆之后,谢灵瑜便立马前往侧门。
这里长年便守着两个侍卫,见到谢灵瑜过来,也一如既往。
在谢灵瑜立马到了萧晏行院中的时候,正好碰上清丰出门,他瞧见谢灵瑜有些惊讶道:“殿下今日怎么未去府衙?”
“我正好找辞安有点儿事,他醒了吧,”谢灵瑜问道。
清丰点头:“郎君刚醒,正在屋内,我去通传一声吧。”
“不必,”谢灵瑜拦住他,便直接走了进去。
清丰站在原地,看着她直接进了屋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提醒郎君,毕竟这几日他也察觉出了些许端倪。
毕竟他跟在萧晏行身边这么久,郎君是什么模样,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可是上次他伺候两位用膳的时候,发现不仅自家郎君一直给殿下夹菜,殿下也是不停给郎君夹菜,而且吃饭之时,两人目光对视上时,那种眼底流露出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虽然清丰未曾经历过男女之情,可是有些事情,哪怕没经历过,也能看得懂。
只是郎君既然不明说,他也不敢多问。
这万一是他会错意,郎君岂不是有些尴尬。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谢灵瑜已经到了萧晏行的寝卧,她推开房门的同时,喊了一声:“辞安。”
自然她本意是想给萧晏行一个惊喜。
毕竟她这些时日,白日里都没空见萧晏行,只能晚上回来时才能见到他。
到底正是情浓的时候,不管是谢灵瑜还是萧晏行,都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怅然。
于是她这般突然来袭的话,只怕萧晏行心底也会开心吧。
只是当谢灵瑜抬头朝房内看去的时候,只见寝卧之内,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站在正中央,他手中拿着一件纯白色的中衣,赤着上半身,于是流畅而肌体鲜明的胸膛便被这么直白而清晰的映入谢灵瑜的眼前。
她直勾勾盯着萧晏行的胸口,眼睛眨了眨眼,居然没有立即闭上眼睛。
反倒是原本正在更衣的萧晏行,因为被她这么一喊,搅乱了思绪,居然当下反应也是朝着她看了过来。
就这样,两人望着彼此。
只是这次并未四目相对。
因为萧晏行看着的是谢灵瑜,而谢灵瑜看着的则是他的胸口,从结实饱满的胸口一点点往下挪动着,腹部的肌肉线条更加鲜明。
一、二、三、四、五、六。
谢灵瑜在心底默默数了这下,这才彻底确定,原来萧晏行穿着衣服的时候,看着单薄,但是脱了衣裳,竟是如此肌理分明。
他居然真的有六块腹肌。
“殿下,”萧晏行见她还盯着自己看,终于有些无奈开口。
谢灵瑜应道:“嗯。”
他淡笑着问道:“好看吗?”
谢灵瑜此时正盯着出神呢,随口一答:“好看呀。”
待她醒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什么,待她慢慢抬头,对上了萧晏行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轻声道:“要不我先到外间等你,你将衣裳穿上。”
说着,她便要转身离开。
但身后的萧晏行却喊住她:“殿下稍等,我这便穿戴好了。”
谢灵瑜微垂着眼睫,只听对面有衣裳在半空中扬起的声音,随后一阵微微的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在穿中衣。
“殿下,”没一会儿,对面的萧晏行轻声喊了句。
谢灵瑜下意识抬头看他看去,但在抬眸的瞬间,心底又想着他方才裸着上身的模样,好在这次映入眼帘的,是他整整齐齐穿着中衣的模样,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有种纯良无辜的感觉。
这倒是让谢灵瑜更有种,方才是她占了便宜。
“今日为何没去鸿胪寺?”萧晏行慢慢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
谢灵瑜这时候当然也想起来了自己此番过来的正经事,她立即说道:“出事了。”
萧晏行闻言,神色瞬间没了方才的戏谑,他微敛着眉:“出了什么事?”
“昨日圣人派兵包围了齐王府,齐王认为这些禁军乃是假传圣旨,他率兵冲出王府,意欲入宫求见圣人。”
萧晏行这下脸上眼底的最后一分笑意也收了。
“这种时候,殿下确实应该待在府中,”萧晏行立刻明白了为何,今日谢灵瑜未去鸿胪寺。
这种时候,长安世家勋贵只怕都躲在府中不敢出门,谢灵瑜这等身份更不应该外出。
谢灵瑜轻声说道:“方才是贺兰放将这个消息告诉我,所以我让他出门一趟,去鸿胪寺告了一趟假,又暂缓了北纥使团入长安的时间。”
之前每日谢灵瑜都会过来跟萧晏行一道用晚膳。
因而鸿胪寺发生什么事情,他也是一清二楚,自然也就知道今日谢灵瑜本是应该迎接北纥使团入长安。
“眼前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萧晏行颔首,赞同谢灵瑜的做法。
“如今听闻齐王被押解入宫,只怕圣人不久便会召集宰辅重臣入宫商议此事,”谢灵瑜轻声说道。
虽然齐王的结局,谁都可以预见。
但此刻并还未到最绝望的时候。
萧晏行见她说起这些时,神色并不是预想之中的兴奋,毕竟她追查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当初刺杀她的幕后真凶,也终于得到了如此下场。
她应该开心的吧。
“阿瑜,”萧晏行看着她,他本就是那样好的皮相,如今眼尾轻轻上挑,声音不轻不重的自带一股缠绵韵味喊着她的名字。
直到他低声问:“你似乎并不是想象的那般开心?”
谢灵瑜闻言,呼吸微顿。
明明现在正是说起正经事的时候,可是被他这么一喊,她的心似乎便有些乱了。
而在他问出这句话时,这一刻所有柔软都争先恐后闯了出来。
他娓娓道来的声音,低沉干净,轻轻抚平了她心底泛起的那些毛边,那种因为齐王突如其来下场而带来的感同身受的难受,似乎一下找到了倾诉的欲望。
“都说我们谢氏皇族尊贵无比,可是你看即便身为帝王之子,
亲王之尊,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会尽数灰飞烟灭。”
谢灵瑜的声音尽量平缓,克制那声音之下带来的颤抖。
如今齐王的下场,倒是与前世差不多。
那么她的下场呢?
萧晏行望着眼前不知为何恐惧的少女,但又在她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头绪,那种物伤其类的感觉,让她感受到了恐惧。
毕竟朝堂波谲云诡,天上地下,当真是转瞬之间。
“不管发生什么,我定会守护在你的身侧。”
萧晏行伸手将少女抱在怀中,此刻她不止是尊贵的永宁王殿下,更是他要拿命守护一辈子的人。
第89章 第89章我有了殿下,才是比什么……
第八十九章
谢灵瑜伸手抱着萧晏行的腰身,感受着他身体传递过来的温热,本就是深秋的日子,周遭寒冷四起,特别是在一大清早还听到这样的消息,她的身体始终都有种浸在冰水里的感觉。
萧晏行穿着单薄的中衣,抱着谢灵瑜时,这才发现她身上如同披着一层冰霜般。
他这才发现谢灵瑜的状况,确实不是他想象中那样得偿所愿。
“齐王有这样的下场,是他罪有应得,”谢灵瑜抱着萧晏行,低声说道。
萧晏行听出她声音里的苍凉,他忍不住伸手抚着她的后背,似乎是想要温热一点她的身体,这般轻柔而温软的举动,让谢灵瑜越发想要依赖他。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出事的时候,她脑海中第一个人想到的人就是萧晏行。
她渴望看见他,想要听到他的声音。
那种明明很清冷却意外让人心底无比安稳的声线,在她耳畔响起的时候,她一颗原本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渐渐重新恢复了往常的频率,不再过快,也没有那么强烈。
“辞安,有你在真好,”谢灵瑜将脸颊埋在他的胸口,低声说道。
这句话犹如一点火星,扔进了干燥的草原上,瞬间燎起漫天的大火。
直烧的萧晏行心头滚烫滚烫。
他双手微微收紧,将谢灵瑜抱的更紧,紧到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怀抱之中,那种肆无忌惮的占有欲,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汹涌而澎湃的溢出。
萧晏行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
想要将眼前的这个人,融于自己的骨血。
在他年少时,知晓关于父亲母亲的故事时,当时已学过天地君亲师的他,还并不能理解那种跨越一切的感情,究竟是多炙热的灼烧着,才能承载着这一切。
但是如今他似乎渐渐明白了。
萧晏行微微松开怀中的人,只是这并不是为了推开她,而是他低头凑近她的额头,她今日额头上并未贴着花钿,略有些冰凉的嘴唇碰到了她的额头。
少女的额头肌肤细腻而柔软,周遭还泛着甜美的少女馨香。
待他短暂停留后,便沿着鼻尖一点点蔓延而下,转眼间便来到她的唇瓣,虽然之前已经有过亲密的接触,可那时候到底还是夜晚。
此时乃是白日之间,哪怕谢灵瑜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可是眼皮之外似乎还晃着一片浅浅的幽影,她感觉到一片难言的痒意,于是谢灵瑜忍不住睁开眼睛,便瞧见近在眼前的睫毛,男人浓长而密的眼睫犹如成片的鸦羽,轻触在她的皮肤之上。
原来这就是那阵痒意的由来。
她睁开眼睛的动静,也让萧晏行瞧着了眼底。
他嘴角微扬,竟没有丝毫犹豫,直勾勾的咬了上来,但是别看他来势汹汹,在咬上谢灵瑜嘴唇的那一刻,便只是温柔的吓唬而已。
他轻吮吻着她的唇,细腻而柔和的,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可是眼前的少女,不就是这世间最为珍贵的珍宝。
谢灵瑜也因为沉浸在这个绵长的吻之中,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两人之间早已经有一团灼热的火烧了起来,她原本有些冷白的肌肤也渐渐被染上肉眼可见的红晕。
这个吻逐渐激烈了起来,原本还小心翼翼的试探,开始放肆。
彼此的呼吸在交缠之中变得极为浓重。
悠悠天地间,唯有他们之间,才是至亲至密。
*
“殿下,”房门外传来极轻的声音,居然是春熙。
似乎没听到里面的回应,外面的人也不知该不该再喊一声,就在犹犹豫豫之间,房门突然从里面拉开。
一身浅蓝色圆领宝花纹织锦长袍的萧晏行,出现在门口。
春熙在撞上他的眼神时,整个人一下愣住。
这些时日萧晏行一直在休养之中,自然都是一些简单的家居长袍,这还是这么多天春熙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隆重穿着。
“郎君,身子是大好了?”春熙见他长身玉立,站在身前自然是有些开心。
毕竟萧晏行是为了自家殿下才受伤的,当初她和听荷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也是又感动又担忧。
感动自是有人为了救自家殿下,不惜豁出性命。
至于这担忧就是怕萧晏行万一真有了个三长两短,自家殿下岂不是要伤心欲绝。
好在如今瞧见萧晏行如此,看来是彻底好了。
“多谢春熙姑娘关心,我已安好,”萧晏行温声回道。
春熙一听,吓得连连道:“郎君唤我春熙便好,婢子担不得郎君这般称呼。”
不管是春熙还是听荷,其实心底已经隐隐把萧晏行看成了未来王夫。
虽然先前太妃居然还带着殿下入宫,去跟那位裴家四郎见面,但是她们都知道,自家殿下心中是一丁点都瞧不上那位裴四郎的。
“春熙,”此时谢灵瑜终于也从房内走了出来。
春熙眨了眨眼睛,只当完全不知道殿下这么久在房内做什么,神色如常说道:“殿下,太妃方才着人来请您呢,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把人支开了,这才悄悄来请您。”
谢灵瑜微微抿嘴,似乎有些不自然。
“母妃来找我?说了是什么事情吗?”谢灵瑜问道。
春熙回道:“应该是为了殿下封闭府门,下令不许阖府上下,不许出府的事情。”
应该是有人因为不能出府,便去请示了韩太妃。
韩太妃得知此事,便立即派人来询问谢灵瑜。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谢灵瑜颔首:“正好我也要去将这件事告知母妃。”
随后她走出房门,只是离开之前,转头看着萧晏行,柔声叮嘱道:“太医说了,你这次箭伤虽然好的很快,但是还是不宜太过剧烈行动。”
“我定会谨记殿下关心,”萧晏行颔首。
两人倒是有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但却因为这般装模作样的,反倒是让原本站在一旁的春熙想要笑。
好在她拼命忍住,这才没有当场露出痕迹。
只是当两人返回王府的时候,在前往韩太妃院中的路上,谢灵瑜突然转头看着春熙,直接问道:“方才我与辞安说话时,为何你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
“啊?殿下看见了?”春熙眨了眨眼睛。
谢灵瑜勾起嘴角,露出危险的神色。
春熙不像听荷那般是个鬼精灵,她性子素来沉稳,这才统揽谢灵瑜院子里的大小事务,是以她还真不太会撒谎,谢灵瑜这么一问,她当场就露馅。
见谢灵瑜始终盯着自己,春熙终于无奈说实话:“奴婢是觉得,殿下那般跟萧郎君说话,未免太生分了些。”
“生分?”谢灵瑜面无表情问道:“如何生分?”
春熙小心翼翼朝她瞥了一眼,心一横说道:“就是那种故作不熟悉的生分。”
谢灵瑜:“……”
“殿下恕罪,”见谢灵瑜的脸色,春熙赶紧讨饶。
偏偏谢灵瑜还真没什么理由惩罚她,毕竟她方才的那般举动,确实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好在她们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韩太妃的院子。
待谢灵瑜入内时,便看见章含凝正陪在韩太妃的身侧,自从谢灵瑜成了鸿胪寺少卿之后,日日要去府衙上值,在府里的时间大大减少,她跟章含陵几乎没什么碰面的机会。
“给殿下请安,”章含陵看见谢灵瑜的时候,倒也乖觉,立马起身请安。
韩太妃一看见她,便急急问道:“阿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你让人看守王府各处的门,不许人进出。”
这种举动太过反常,便是韩太妃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所以她这才急急的让人去请谢灵瑜。
如今看见谢灵瑜出现了,她这颗心总算有那么一丁点安稳。
“你们都先下去吧,”谢灵瑜直接开口赶人。
众多侍奉的婢女闻言,立即福身谢恩,随后便鱼贯而出。而站在韩太妃一旁的章含
陵还是有些依依不舍,竟是想要留下来。
但是谢灵瑜冷眼朝她瞥了下,章含陵便被吓的压根不敢再有心思。
待所有外人都退了出去,韩太妃这才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昨夜皇伯爷派兵围住了齐王府,派去的禁军与齐王府的府兵发生激烈交锋,随后禁军在齐王府内搜到大量私自铸造的兵器。”
谢灵瑜望着韩太妃,迅速说道。
即便韩太妃心中已经猜测到,或许是长安城内或者是皇宫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谢灵瑜才出下这样的命令,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齐王。
“齐王如今怎么样了?”韩太妃颤抖着嘴唇问道。
谢灵瑜面无表情道:“被押解入宫,最好的结局便是他被贬为庶民,留得一条性命。”
韩太妃身体微晃了晃,而谢灵瑜更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最差的结局便是,他被圣人亲自赐死。”
天家父子相残之事,古往今来便不少见,到了大周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竟然是齐王,”韩太妃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有些有气无力说道:“我还以为圣人最为看重他,他乃是下一任的太子人选。”
谢灵瑜有些好笑的望着韩太妃:“为何他会太子人选?就因为他是圣人目前的长子。”
不得不说,她这位阿娘倒是当真对朝堂之事一丁点都不懂。
“倘若年长便能成为太子,当年也就不会是皇伯爷登基了,”谢灵瑜略带嘲讽说道。
韩太妃也是没想到,谢灵瑜居然胆敢这么妄言。
她当即呵斥道:“住嘴,隔墙有耳,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是母妃的院子,若是真有耳朵,”谢灵瑜轻哼了声,并未言明。
但是这次韩太妃没再继续说话。
许久,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这件事会如何收场,齐王到底是圣人的亲生儿子。”
虽然韩太妃在乍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格外震惊。
但是震惊之余,她倒是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感觉了。
毕竟永宁王府跟齐王府素来没什么交情,顶多也就是宫宴的时候,韩太妃跟齐王妃能说两句话。
“说来齐王妃倒是个好性子的,如今竟是受了齐王的拖累,也不知往后会如何,”韩太妃幽幽叹了一口气。
谢灵瑜反而格外冷淡:“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但是随后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时候,她出事了,永宁王府反而什么事情都没有,也不知是新皇刻意网开一面,还是觉得王府只剩下韩太妃一人,没有什么大碍,干脆轻轻放过了。
韩太妃突然看向谢灵瑜,说道:“我思来想去,待这件事过去之后,你找个理由还是跟圣人辞官了吧。”
“为何?”谢灵瑜不冷不淡反问。
韩太妃皱眉说道:“你本就是这般尊贵的身份,又何必去牵扯到朝堂之上的是是非非,你看齐王如今的下场,不就是贪心太过惹的祸。”
贪心太过?
谢灵瑜听着这几个字,忽地嗤笑出声。
“您是觉得若我老老实实,什么都不过问,什么都不去管,便能逃过这些是是非非?”谢灵瑜脑海之中,只觉得荒唐二字闪过。
确实前世,她就是遵循着韩太妃的教导,什么都不去过问,只安心做好自己的永宁王,生怕沾惹一丁点是非。
可是她得到的结局呢,不过也跟齐王一般而已。
既然什么都不做也是错,那就意味着如今她什么都可以做。
谢灵瑜低声说道:“母妃可听过无妄之灾这四个字,你又岂知我什么都不做,就真的能如您所愿那般平平安安。”
“倘若母妃当真不想让我牵扯这些,那么我就更不该接受圣人和太后的指婚,毕竟那些小像上的郎君各个不是出身清流名门便是勋贵世家,这些郎君身后的家族牵扯甚广,一旦我跟其中的某位郎君联姻,他的家族必然与我有所牵扯。”
闻言,韩太妃当真是要气不打一处来。
她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想做什么,你不想跟这些世家勋贵出身的郎君结亲也就罢了,难道就非要去选那些个寒门出身之人,难道他就不会居心不良,有意接近你吗?”
谢灵瑜看着韩太妃,忽地又笑了。
她说:“看来母妃对我身边之事,已是一清二楚。”
只怕是自从那日从皇宫回来之后,谢灵瑜直接跟韩太妃挑明,自己已经心有所属,韩太妃便开始派人调查。
其实谢灵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她跟萧晏行处处亲近,便是鸿胪寺的众人只怕早已经看在眼底,只是碍于殿下的威名,无人敢在背后嚼舌根罢了。
“不错,他确实出身寒门,并非长安这些勋贵世家出身,但是他也不是这些长安这些勋贵公子哥能比的。”
韩太妃没想到,被她挑破之后,谢灵瑜是一丁点都不害怕。
她甚至直勾勾看着韩太妃,轻声说:“他叫萧晏行,是沧郡人士,更是本朝第一位连中三元出身的状元郎。”
“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他。”
即便大周朝民风开放,可是也未曾有未曾婚配的小娘子,胆敢在长辈面前,如此直白而明了的表达自己的感情。
但是这一刻,谢灵瑜没什么想要隐瞒的。
“母妃,之前有句话你说错了,我的婚事您确实不能做主,但是我自己可以做主,我不愿嫁的人,我不会嫁。我想要嫁的人,谁也挡不住。”
这一刻韩太妃看着她眼底的坚决,似是彻底被震撼。
竟愣在当场,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谢灵瑜似语气缓和,柔声说道:“您若是不介意,日后我可以带他来见你。”
这一下,韩太妃只觉得有一股血直冲脑门。
她这个女儿,是懂得如何气人的。
*
一夜之间,皇家变了天,整个长安也跟着风雨欲来。
圣人在次日将几位宰辅还有重臣都宣入宫内,显然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置齐王之事。
几位朝臣在进宫之前,互相碰面,倒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言。
有人向左仆射裴正严看了一眼,显然是想要说话,但是却被裴正严一个眼风扫了回去,瞬间便把又噎了回去。
随后众人前往两仪殿,这两日圣人一直都在此处。
待群臣入了殿内,众人瞧见圣人模样,当下心底一惊。
之前都说圣人正值壮年,这还真不是随口说说的,毕竟谢氏皇族出了名的好颜色,不论男女模样皆是出众,更别说填入后宫的,还皆是美人。
这么一代代传承下来,长相这块属实是出众。
圣人虽年近五旬,但一向身体康健,黑发乌亮,不见一丝华发。
可是此番再看圣人的模样,不说眼底和脸上那股子褪不去的疲倦,便是鬓边的华发也看得人心惊肉跳。
可见齐王之事,对圣人亦是有影响。
原本众人心中还以为此番齐王,定然是要完蛋,但是瞧着圣人这般模样,只怕还是于心不忍更多一些。
不过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
毕竟这些人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怎会不知朝堂之上的凶险。
“数日前,有人呈了齐王罪证给朕,朕自是不愿意相信,可是调查之下,桩桩件件皆是心惊胆战,是以才会夜围齐王府,果不其然,齐王竟抗旨不尊,”嘉明帝虽然鬓边生出了白发,但说起这件事时,他声音冷漠而淡然。
全然不是一个父亲在提到自己儿子的时候,那种舍不得和怜惜。
果然,圣人虽然心中不舍,但当这个儿子真的威胁到自己的帝位的时候,他还是会当断则断,绝对不会拖泥带水。
这便是帝王心胸,帝王意志吧。
“如今齐王之案,诸位爱卿认为该如何处理此事?”嘉明帝环视着众人。
这会儿群臣端坐在下面,忍不住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谁也不敢开口。
自然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集到了裴正严身上。
左仆射裴正严说起来乃是群臣之首,既然圣人问话了,这头一个开口回答的便应该是他了。
果然,裴正严坐在下首,眉毛紧锁着,突然他起身恭敬道:“启禀圣人,老臣以为齐王之事虽涉及朝政,亦是陛下的家事。该当如何处置,臣等不敢多加干涉,应依照陛下之心意。”
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是让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愧是历经两朝的元老肱骨,在处理这件事上面,当真是圆滑的可以。
毕竟谁敢在这件事上指手画脚,干预圣人的决策。
这岂不是逼着圣人处置自己的亲生儿子。
待又说了一会儿之后,圣人似有些疲倦,便直接让众人退下。
但是最后却又道:“裴相留下。”
于是所有人都离开,只有裴正严一人留了下来。
只是待内殿只余下他们二人的时候,裴正严突然双膝跪地,朝着上首的嘉明帝叩首道:“老臣有罪。”
嘉明帝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裴相何罪之有?”
“数日之前,老臣之孙裴靖安忽然在马车之中,偶得一本账册,他翻阅之后,知道兹事体大,便立马秉明了老臣。”
此刻嘉明帝终于从椅子上起身,他缓缓走了过来。
只是他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地上的地毯上,从波斯而来的地毯乃是进贡之物,绵软又厚实,以至于走在上面的每一步,都是那样的落地无声。
裴正严额头触底,整个人弓着腰,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只是他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这般的姿势对于他来说,也是极难的。
没一会儿,他的身体就开始微微颤抖。
“所以是裴卿让他把这本账册,交给朕的,”嘉明帝的声音没了方才其他朝臣在时,那种冷静淡然的威严感。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疲倦。
“老臣初见账册时,心中亦是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藏下账册,虽全了圣人与齐王殿下的父子之情,却也辜负了圣人这些年对老臣,对裴家的深恩。”
裴正严依旧头磕在地上。
终于一双手将裴正严慢慢扶了起来,随即面前的嘉明帝轻声说道:“朕岂会不知裴相的心情,便是朕也是深思熟虑了许久,才不得不痛下决定。”
“朕知四郎一直深有裴相之风,此番便是如此,当初朕让他入御史台,倒也是没错。”
裴正严闻言,颤抖声音说道:“殿下厚爱,乃是暮朝之幸。”
“齐王之案,朕已决定让大理寺、刑部还有御史台三法司联合审理,毕竟那本账册上的内容,裴相应该也都知晓吧。”
嘉明帝意味深长的说道。
裴正严此刻听到这话,刚想要跪下,却被嘉明帝稳稳握住了双臂。
“还有,朕打算升裴靖安为御史台中丞,”嘉明帝望着眼前的裴正严说道。
此时裴正严低声说道:“陛下,万万不可,暮朝入朝堂不到一年,岂能担任如此重职,还请陛下三思。”
“朕早就说过年少有为者,不拘一格,暮朝在御史台一向出众,如今又破了如此大案,一个正四品的御史中丞,自是担得住。”
嘉明帝淡然几句话,便将裴正严的婉拒,尽数都挡了回去。
如今裴正严也只能应下,毕竟圣人既然如此说,便是下定决心。
虽说年纪轻轻便成了正四品的御史中丞,实乃罕见,但对于裴靖安而言,未必全都是好事儿。
毕竟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随后圣人朝裴正严看了眼,笑着说:“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乃是圣贤之道。暮朝这般年少有为之辈,理应有一位贤良淑德的世家小娘子相配。裴相可要好生为他挑选一番,待你选中之后,朕可为他们赐婚。”
赐婚乃是荣耀,裴正严当即道:“老臣替暮朝谢主隆恩。”
君臣这会儿倒是相谈甚欢,也是冲淡了齐王之事,带来的紧张。
只是待回到府中,不等裴正严让人去找裴靖安,他便已经到了书房。
“祖父,圣人召你们入宫,可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置齐王?”裴靖安迫不及待问道。
裴正严说道:“那本账册牵扯的太大,圣人决定三法司会审。”
这倒是出乎裴靖安的意料之外,随即他皱眉道:“可是那上面牵扯的朝臣那么多,圣人当真是不怕引起朝堂震荡?”
“震荡?若是担心,圣人便不会这般大张旗鼓的肃清齐王府,如今他便是要让那些人害怕,如今圣人还正值壮年,这些朝臣就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这些皇子堂而皇之的勾勾搭搭,圣人这就是在敲山震虎。”
裴正严无奈道:“毕竟圣人还有好几个儿子时,他这是在警告自己的儿子,也是在警告朝堂上那些心怀不轨者老实些。”
反正不管如何,这次只怕当真要迎来迎来一轮大清洗。
“若是这些皇子当真能及时收手,也是另外一种的保全吧,”裴正严不愧是在嘉明帝身边这么多年的老臣,几乎是将圣人的心思摸得十之八九。
裴靖安沉默不语。
“还有,圣人打算升你为御史中丞,”裴正严看着裴靖安缓缓说道。
裴靖安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眸:“御史中丞?”
御史台在大周乃是负责监察事务,凡朝中大小事务或者官员品德言行,皆有风闻奏事之责。但是自从先帝起,御史台便设置了台狱,但凡发生重大案件,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法司会审。
如今齐王之案牵扯之广,涉案人员身份之贵重,确实到了联合会审的地步。
而御史台的主官乃是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乃是副之,这样官职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如今圣人却让裴靖安一个不到一年的人,成为御史中丞。
“圣人若是任我为御史中丞,只怕所有人便立马便明白,此次齐王之案我定有发挥重要作用,”裴靖安立即说道。
裴正严看着他还未被这个官职迷花了眼睛,倒是颇为满意。
他说道:“我已代你向陛下推辞过,但是陛下已下定决心。事情既已如此,你便不要再多虑了。”
裴靖安没想到,祖父推辞了,圣人都没有接受。
“还有,”裴正严望着裴靖安,这次倒是有些语重心长:“圣人让我为你选一个贤良淑德的小娘子,早日成婚。”
裴靖安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不解道:“祖父,这是何意?”
裴正严见状,也不打马虎眼,直截了当道:“这意思便是,你与永宁王殿下的婚事再无可能了,你便不要再想此事了。”
果然如此。
裴靖安脸上流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圣人给了他一个官职,便是让他彻底打消跟殿下联姻的念头。
即便之前裴正严已经提醒过他,可是这一刻,裴靖安还是被巨大的痛楚淹没。
*
三日之后。
裴靖安任命下来,在这个风雨飘摇之际,他却突然被任命为御史中丞,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而萧晏行自然是比旁人要早些得知这个消息。
三千卫在朝堂上探查消息的能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
清丰看着自家郎君低头浅笑,无奈说道:“少主,若是这本账册是你献给圣人的,如今这个御史中丞的位置,只怕便是由你来坐。”
萧晏行原本正在看书,此时扬起书,直接冲着他脑门来了一下。
随后萧晏行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懂什么。”
清丰摸着脑门,无辜问:“难道不是吗?”
“我有了殿下,才是比什么都重要,”萧晏行淡然轻笑。
他轻轻一出手,便铲除最大的竞争对手,已然足够了。
第90章 第90章下次瞧见我和未来王夫在……
第九十章
“御史中丞?”
谢灵瑜是跟朝臣一起收到这个消息的,自然也是吃惊无比,毕竟裴靖安入官场不
到一年,这样的升任速度,便是历朝历代也是罕见的。
当然有些昏庸君王,任命朝臣全凭自己的心意,让自己的宠臣执掌大权,那也是有不少的。
但是嘉明帝并非是那等昏聩无能的帝王,嘉明年间,官员任职都是按部就班的模式。
谢灵瑜这般,一上任便是正四品鸿胪寺少卿的,那也是因为她乃是皇族之人,身上更还有一个正一品的亲王爵位。
少卿这个官职对她来说,便是练练手而已。
没有人谁会觉得,谢灵瑜配不上一个鸿胪寺少卿的位置。
但是裴靖安不过是刚入朝堂不到一年的探花,却在短短时间内,称为了四品的御史中丞,这样飞升般的跃迁速度,必然是机缘在其中。
“皇伯爷为何在这种时候,给裴靖安升迁?还是御史中丞,如今齐王的案子尚且开始正式审理,难不成皇伯爷有意让裴靖安来审理这个案子?”
谢灵瑜坐在对面,单手撑着下巴。
萧晏行坐在她对面,顺手将刚切下来的梨子,用银叉戳了一块,递到了谢灵瑜的唇边,谢灵瑜愣了下,似乎没想到萧晏行会这么做。
可是萧晏行却神色正常,淡然看着她。
似乎这是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弄得谢灵瑜都有些自我反省,似乎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于是她一边这般想着,一边垂头,咬住了他递过来银叉上的梨,汁水瞬间充盈到了唇齿间,甜蜜的汁液填满了舌尖。
“好甜呐,”谢灵瑜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梨子。
萧晏行低声笑道:“喜欢便多吃些。”
谢灵瑜点头,此时萧晏行又送了一块到谢灵瑜嘴边,在她咬住的时候,淡然说道:“毕竟这也是王府送过来的。”
“啊?”谢灵瑜愣了下,她怎么不知道王府还有这种梨子呢。
萧晏行察觉到她眼底的诧异,这才慢悠悠解释道:“听荷送来的,王府的梨子。”
“这丫头,”谢灵瑜低声笑了下,故意说道:“怎么还吃里扒外上了,我在府里怎么没吃上这梨子,反倒在这儿吃着了。”
萧晏行抬眸望向她,眸色深邃而幽沉,弄得谢灵瑜以为自己故意戏弄他的话,被他当了真。
谢灵瑜自然也是怕他误会,立即便要解释。
谁知还没等她张嘴,萧晏行忽地又笑了起来,慢悠悠再次戳了一块梨子,只是这次他送到自己唇边,慢悠悠说道:“因为听荷知道,如今殿下最心疼的人是我。”
其实谢灵瑜压根也没瞒着两个侍女,她跟萧晏行的关系。
况且春熙又是个细心的,跟着谢灵瑜来了两趟,立马就察觉到了如今谢灵瑜与萧晏行之间的关系与之前不同了。
倒也不是两人之间,如何亲密,只是眼神和姿态间有了微妙的不同。
才
谢灵瑜听他说的这般直白,耳垂一红,赶紧转移话题道:“我们还是聊聊裴靖安吧。”
只是她说完,萧晏行登时挑眉,有些不敢置信道:“殿下,现在是要跟我聊别的男人?”
谢灵瑜有种被抓住把柄的无奈,她说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聊聊齐王这个案子,皇伯爷究竟是什么想法,为何风口浪尖之上,突然升任了裴靖安。”
“我想是因为他,在这个案子里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吧。”
谢灵瑜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实在是有些不明白,什么叫做裴靖安起到重要作用。
“或许他是给了关键证据给圣人,因而圣人才会作为赏赐,升了他的官职,”萧晏行声音清淡解释道。
“关键证据?”谢灵瑜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突然望向萧晏行:“难不成真的有账本,而这本账本落到了裴靖安的手里?所以他交给了皇伯爷。”
此时谢灵瑜猛地站了起来,在萧晏行身侧来回踱步:“原来真的有账本,也真是因为这个账本,皇伯爷才会下定决心对齐王下手。这必然是因为这个证据,让圣人觉得齐王已有反心,再也容忍不得了。”
要不然谢灵瑜被刺杀的时候,以圣人来说,不难猜出这必是跟他某个儿子有关。
所以即便他那么宠爱谢灵瑜,却还只是让大理寺追查此事,显得并不十分重视。
可是他本打算包庇的人,却在这种时候,突然被他派人拿下。
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人已经危及到了他的皇权,威胁到了他的皇位。
所以他必须得出手了。
谢灵瑜想到这里,不禁陷入了沉思了。
一直以来,圣人都是以一副对她宠爱有加的姿态,这恍然之间却让人察觉,原来他的宠爱也是有比较的。
在自己的亲儿子面前,她这个深受宠爱的侄女,也只能退居其次。
当然在圣人的皇位之前,即便是亲儿子,也是可以立即舍弃的。
谢灵瑜站在原地,神色渐渐冷淡了下来。
萧晏行抬头朝她看了过来,在察觉她的不对劲之后,他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掌,微微一用力,谢灵瑜整个人一歪,竟直接被他拽到了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虽然两人之前也曾经有过亲密接触,可是这般姿态,却是从未有过的。
谢灵瑜眼巴巴的看着萧晏行,灵动而水润的黑瞳扑簌扑簌,潋滟水光在她的眼眸里仿佛要涌动而出,连萧晏行都不自觉的滑动着喉结。
那种想要亲吻她的冲动,在心底反复翻腾着。
怕唐突了她,可是又觉得他们本就是这般亲密的关系。
“你这般盯着我干嘛?”最后还是谢灵瑜主动问道。
萧晏行轻笑了声,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选择了直接做。
他偏头吻了上来的时候,谢灵瑜原本还在笑,但是柔软的嘴唇含住她唇瓣时,她一下怔住了。
但是这个吻太温柔了,温柔的甚至有些太舒服了。
谢灵瑜并不是冰山,片刻之余,便已倾倒在了这样的温柔之下。
待这个漫长而绵密的吻结束时,谢灵瑜趴在萧晏行的肩膀上,小口小口喘着气,萧晏行嘴唇贴着她的耳畔,呼吸也有些重的问道:“阿瑜,你是不是心底极难受?”
“啊?”谢灵瑜有些诧异的直起身子。
待她看向萧晏行时,就见他抬手抚了她的鬓角,也不知那里是否有碎发,但这般温柔的举动,险些又让谢灵瑜忘记了正事。
“你怎么知道我心底难过?”谢灵瑜问道。
萧晏行说道:“按理说你被刺杀一事,以圣人平日里对你的宠爱绝不该是如此动静,不说封闭长安一百多座坊市,便是严查各坊门和城门也是应该有的阵仗。可是我听清丰这几日回来说,你刺杀之事除了那些茶余饭后闲聊几句话,长安城中并无太大的动静。”
谢灵瑜沉默,原来所有人都已看在了眼底了。
皇伯爷对她的宠爱,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并非雪中送炭。
“如今圣人突然对齐王发难,大概也并非是因为你被刺杀之事,只是因为齐王有了反意,圣人觉得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萧晏行这般直白又清楚的分析,让谢灵瑜想要回避,都无法做到。
谢灵瑜望着他,微翘起嘴角:“辞安,这是在可怜我吗?”
“不是。”萧晏行直直望着她。
萧晏行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不管旁人如何,我会将你放在这里的第一位。”
他抬起手指,指向自己胸口之处。
那里是心房的位置。
他是明确告诉谢灵瑜,不管外人如何,在他这里,她是他心底的第一位。
“一直吗?”谢灵瑜轻声说道。
萧晏行微微颔首,其实他并非是擅长甜言蜜语的人,毕竟他从前也从未跟女子交往过密,谢灵瑜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她在那个大雨滂沱之日,就这般持伞而来。
在相互之间,最初的试探、猜疑还有防备之后,她还是那样肆无忌惮的闯进了他的心底,这一闯入便如扎根般,再无想要离开的可能性了。
“永远,直到它停止跳动。”
萧晏行以这样亲密的姿态,说着世间最为缱绻的情话。
“萧辞安,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谢灵瑜坐在他腿上,直勾勾盯上他的眼睛问道。
萧晏行嘴角微微勾起,颔首点头,他自然是不会反悔的。
谢灵瑜却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好生打量了一番,但是她又迟迟不动作,似乎是在等他发问。
于是萧晏行十分好脾气的问道:“殿下,是想要做什么?”
“我想盖个印章,独属于谢灵瑜跟萧辞安的私印。”
见她眼眸狡黠的说着这句话,萧晏行只觉得有些好笑,他问道:“殿下想要怎么盖?”
谢灵瑜轻轻摇头:“还没想好,不过今天先勉强盖一个。”
说着,她低头亲在他的唇上。
眼看着又是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突然门外传来听荷的声音:“殿下,宫中来人……”
只是听荷说这话时,就瞧着面前的房门突然被一阵风吹开了,许是方才并未关严实。于是此刻房中的两个人都抬起头。
听荷也跟着抬眸看了过去,虽然他们两人的嘴唇是分开了。
但是谢灵瑜此刻依旧还做在萧晏行的腿上。
于是听荷脸上有种惊慌失措的表情,眼看着她支支吾吾说道:“殿下,奴婢知错。”
说着,她转身就要跑,却听房内的谢灵瑜喊住了她:“你说宫里来人怎么了?”
听荷只得硬着头皮,站在门口,微垂着头说道:“宫里来人,宣您入宫。”
原来是这样。
谢灵瑜慢悠悠起身,待走到门口时,她偏头看着听荷,突然开口道。
“下次瞧见我和未来王夫在一起,不必这般慌慌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