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141章殿下,不管日后发生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周围烛火摇曳,昏黄而柔和的光线将两人的身影投影在了墙壁上,宛如街头上的皮影戏法,墙壁上的身影交叠而拥,要不是分明的身高,险些要分不清究竟是谁了。

    谢灵瑜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味道,有种异样的铁锈味。

    她知道这只怕是他身上溅到的血。

    但是她却丝毫不介意,即便心底始终相信着他,但是谢灵瑜却还是不得不在心底承认,她也始终担心着他。

    怕他出现意外,怕这一世有太多她无法掌握的事情。

    毕竟不管是她的还是萧晏行的命运,早已经与前世截然不同了。

    “你,”许久,谢灵瑜像是从这种过分温柔的氛围中清醒了过来,她轻声说道:“松开。”

    “我不想松开,”萧晏行却毫不犹豫说道:“我已经许久未曾抱过你了。”

    甚至他抱着谢灵瑜的身体的手臂,还越发收紧了。

    萧晏行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乌黑而柔软的长发被他的下巴轻轻摩挲着,两人之间那样亲密无间,这样的温情他已经许久未曾感受到。

    如今乍然复得,他如何能松手。

    即便被谢灵瑜怪罪责备,他也还是想要这样抱住他。

    可是谢灵瑜的斥责却并未如期而至,这反倒是让萧晏行有些意外,但是转瞬间,他却又是一笑,只低声说:“你是不是一直在担心我?”

    还未等谢灵瑜出声,他自己倒是先开口说道:“我知道我是在白日做梦。”

    这次谢灵瑜开口了,她说:“如今已是夜深,何来白日。”

    莫名的一句话,先是让萧晏行诧异了片刻,随后他却是心底骤然狂喜了起来。

    他试探性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做梦了?”

    他自然没有得到回答。

    但是下一秒,他却是自顾自的说道:“那么我想做一个更大更狂妄的梦呢?”

    谢灵瑜霍地仰起头,因为两人靠着的太近,她的头顶险些撞到萧晏行的下巴,但是两人还是四目相对,望到了彼此。

    萧晏行就这样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我的梦里,我想要……”

    这次他没有将话说完,因为他的头已经倾了过来,他吻上了她的嘴唇,柔软而略带着冰凉气息的唇在片刻温柔之后,便骤然如同加强攻势,原本柔软的触碰,顷刻间成了攻池掠地的闯入。

    当男人的舌尖探入她的唇齿间时,谢灵瑜的心魂都在震颤。

    萧晏行松开抱着她的身体的手,反而是双手捧着她的脸,长满粗茧的掌心摩挲着她娇嫩而细腻的脸颊时,有种微微的疼痛感,而这种疼痛伴随着他越发激烈的吻,如同有一把火正在烘烤着她的骨血。

    她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点点被烘烤着慢慢沸腾。

    曾经冰封在她和他之间的那层看似永远无法消融的冷漠,也在一点点被融化殆尽。

    她曾经那样冷酷而无情的对待他,毫不留情的将他逐出了长安。

    但终究一切都是徒劳的。

    从头至尾,她心底始终都是有他的。

    这一刻谢灵瑜似乎也放弃了拒绝。

    房间中的灯油还在被燃烧着,满屋亮起的烛火,还有两人映在在墙壁上的投影,那样密不可分的交叠着,连情到浓处时交缠的动作都被投映的分毫毕现。

    不知过了多久,当细软的喘息声响起,是谢灵瑜因为呼吸不畅而被迫发出的声音。

    萧晏行低头看着一直微喘的女郎,眼底里说不出的温柔。

    他的手掌抚着谢灵瑜的背,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也正是这笑声惹得谢灵瑜抬起头,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只不过她这看似凶狠的瞪眼,在她被吻的明显泛红的嘴唇映衬,显得倒像是撒娇。

    谢灵瑜本想要问话,却不想听到一声明显的咕噜声。

    竟是从对面萧晏行的腹中传来的。

    她抬头看着萧晏行眨了眨眼睛,倒是他落落大方说道:“从海陵县赶回来,一路还未曾用过膳食。”

    “这个魏安,光顾着用人,”谢灵瑜轻哼了一声。

    随后她直接将原本躲在外面的听荷叫了起来,显然这次萧晏行的去而复返,听荷可是知晓的。

    “让厨房准备些膳食,”谢灵瑜说道。

    听荷忙不迭点头,也不敢抬头看殿下。

    兴许是因为谢灵瑜要的膳食,即便这么晚了,厨房还是马不停蹄的准备好了,不过一刻钟便有菜肴传了上来。

    谢灵瑜率先坐下后,冲着对面的凳子抬抬下巴:“萧司法也坐吧。”

    原本也要坐下的萧晏行,在听到萧司法这三个字,登时有些气笑了。

    他掀开长袍坐下之后,朝着谢灵瑜瞧了一眼,轻声说道:“用之即弃,实非君子所为啊。”

    “可惜我是女子,”谢灵瑜毫不在意。

    萧晏行这下倒也不气了,他确实也是饿了。

    他本也还扛得住,却不想刚才却漏了怯。

    “先吃吧,”谢灵瑜见他还要说什么,直接开口道。

    萧晏行不再客气,埋头先用起晚膳。

    谢灵瑜原本早已经用过膳,这一桌子佳肴都是给萧晏行一个人准备的,所以他以云卷残云之势,竟将桌上的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之前谢灵瑜也时常跟萧晏行一同用膳,但是他素来云淡风轻,端的一副优雅自得的悠然模样,哪有眼前这般狼吞虎咽的气势。

    谢灵瑜也不由看得有些想笑。

    “我脸上可是有东西,”突然对面萧晏行抬头问道。

    谢灵瑜摇头。

    萧晏行:“那你瞧我为何是这般想要笑的模样?”

    谢灵瑜轻笑了声,这才慢悠悠说道:“我只是想笑你,竟也有这般狼吞虎咽之时,当真还是饿坏了吧。”

    萧晏行点头:“确实是饿急了,魏刺史生怕海陵县之事传到殿下耳中,在平乱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带着人赶回了。”

    魏安许是怕扬州城内生变,在平息海陵县动乱之后,又留下一部分人手,还让司马宋元友留在海陵县,以防那些逃走的水匪和流民杀个回马枪。

    毕竟海陵县城的城墙防御,还有库存兵器,也因为这次动乱损失了不少。

    魏安便一路带着剩余的人马赶回了扬州,这一路上萧晏行确实没来得及吃东西。

    “魏安这么急匆匆的往回赶,万一逃窜的流匪再回海陵县该怎么办?”谢灵瑜忍不住皱眉。

    萧晏行说道:“魏刺史已留了两千兵马在海陵县,还让司马宋

    元友也一同留下,带领海陵县令继续追捕剩余的水匪。”

    听到这里谢灵瑜才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个魏安总算是还有些脑子。

    “这次海陵县水匪和流民之乱,可有什么异常的情况?”谢灵瑜问道。

    萧晏行亲自跟随魏安前往了海陵县,倘若真的有什么诡异之处,他定然有所察觉。

    萧晏行想了下说道:“这次海陵县的动乱不仅突然,而且声势确实不小,虽说有上万人乃是夸张之言,但是却也差不太多。”

    谢灵瑜脸色沉了下来,萧晏行的意思很清楚了,即便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还有一件事就是,在我们即将抵达海陵县的时候,原本准备攻打县城的匪患,竟转头开始袭击我们,”萧晏行微微沉默了片刻后,低声说:“那些水匪之中有一队武功极高之人,竟带头冲锋直接冲散了我们的阵形,随后他们直接冲着魏刺史而来。”

    “若不是我当时就在魏刺史的近处,只怕他这次便要身首异处了。”

    谢灵瑜震惊:“你的意思是,这些水匪其实是佯攻海陵县,实则是冲着魏安而去的。”

    还真的极有可能是真的,毕竟一个海陵县而已,水匪一直在水里作乱,他们的优势乃是拥有数嗖大船,以及水性都极好。

    一旦他们的船包围了普通商船,普通商船确实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一旦上了岸,这些优势就会不复存在。

    攻打一个县城费时费力不说,完全是吃力不讨好。若是他们是为了那些流民攻打县城,未免也太大公无私了。

    倘若这群水匪是冲着魏安而去的,而流民则是为了活下去,想要获取县城的粮食。

    他们倒是可以一拍即合。

    “是你救了魏安,”谢灵瑜轻声说道。

    萧晏行点了点头。

    谢灵瑜微微皱着眉头,犹豫着说道:“会不会是扬州城中有人秘密跟水匪勾结,意图谋害魏刺史,然后他代行刺史之位,掌握整个扬州。”

    显然这是最为合理的推测。

    萧晏行也是同意谢灵瑜的这番猜测,但是他却也不忘说道:“但这也或许是一番苦肉计。”

    他的意思便是魏安也可能通过这种方式,想要让谢灵瑜更加信任自己,毕竟谢灵瑜突然到了扬州,谁也不知道这位殿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谢灵瑜看似对魏安坦白了,但是魏安就真的敢全然信她吗?

    就像她从未彻底相信魏安那样,只怕魏安也在怀疑着她。

    “是啊,这世间会做戏骗人的人,对自己可是下得了狠手的,”谢灵瑜突然淡淡说道。

    不说还好,萧晏行这么一提苦肉计,倒是让谢灵瑜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救他时候的场景,被追杀的穷苦潦倒赶考学子,倒在风雨之中,何等凄苦可怜。

    或许当时即便自己不知道萧晏行未来的身份,也会软下心肠救他吧。

    萧晏行也万万没想到,原本正在讨论魏刺史的事情,没想到话锋一转,便又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偏偏他还有种无法辩驳的感觉。

    毕竟错确实在于他。

    萧晏行轻咳了一声后,低低说道:“倘若殿下现在要治我的罪,我绝无怨言。”

    谢灵瑜冷哼:“本就是不该有怨言。”

    “你瞧这次前往海陵县,宋元友可有异动?”谢灵瑜又问道。

    萧晏行:“我全程观他并无可疑之处,而在打退流匪之后,魏刺史便将他暂时的留在了海陵县,一方面是为了以防流匪再次来袭,另一方面只怕也是在防备着他吧。”

    谢灵瑜倒是觉得魏安这个做法不无不妥。

    如今局势不明,清楚身边可能的敌人,确实是他这个刺史应该做的。

    但是很快,她又说道:“江西道灾情当真这般严重了?这些流民如今竟已经到了扬州附近,结果朝廷却全然不知,这些当地官员定然是瞒报了灾情,以至于如今到了瞒无可瞒的地步,彻底爆发了出来。”

    “江西道灾情之事,我也并无耳闻,但是这般瞒报,就连监察御史都未能及时向朝廷禀告,可见江西道上下一心,”萧晏行口吻沉重。

    他虽然身负家仇,却并非冷漠到底之人,看着这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他心中并无任何欣喜。

    即便这次灾情倘若处置不好,只怕会影响整个大周,进而影响圣人的统治。

    但是萧晏行感觉的却是出奇的愤怒,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刻意隐瞒灾情,对流离失所的百姓更是视若无睹。

    谢灵瑜说道:“我已经派韩进将此事,立即上禀朝廷。”

    这件事绝不会就如此算了。

    “从我们回来的路上,也发现了不少流民,扬州乃是富庶之地,这些流民说不定很快就会聚集在扬州城外,到时候殿下你只怕要有所决断了,”萧晏行看着她说道。

    虽然有流民在作乱,但是这些流民很多也都是被逼的。

    倘若他们真的聚集到扬州,扬州能收留得下这么多流民吗?

    到时候这么多人吃饭也是一个问题。

    开仓放粮。

    魏安那个滑头定然不敢拿主意,到时候他也一定会因为这件事来请示谢灵瑜。

    谢灵瑜却在这一刻毫不犹豫说道:“本王既担了身上的王爵,便无遇事退缩的道理。”

    若是在这种时候,连她这个谢氏皇族之人都要退缩,天下百姓将如何看待皇族。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早日回去歇息吧,”谢灵瑜轻声说道。

    萧晏行瞧着外面,知道这会儿也确实已至深夜,他再逗留在谢灵瑜的院子里面并不妥当。

    “殿下,不管日后发生何事,我定然会在你的身边。”

    萧晏行在起身的时候,却看着她说出了这句话。

    谢灵瑜知道此话,他定然是出自真心。

    *

    翌日,魏安便又匆匆赶来请谢灵瑜,依旧还是这次海陵县动乱之事,只不过这次他将前因后果说的更加详细。

    他更是特地解释说道:“下官绝无敢隐瞒殿下的意思,只是殿下初到扬州,下官不敢让这等事情惊扰了殿下。”

    “魏大人,你此番平乱有功我自是不会说什么,但是扬州附近的水患不绝,你可曾有什么对策,毕竟他们现在已经胆大包天到不仅仅是水上打劫商船了,”谢灵瑜冷嗤一声后,神色肃穆说道:“攻打县城,此乃谋逆叛乱之罪。”

    寻常水匪岂有这样的胆子。

    魏安赶紧用衣袖偷摸擦了下自己的额头,也确实如谢灵瑜所说的那般。

    这些水匪如今已经不仅仅是流匪了,他们攻打县城的行为,全然是谋逆叛乱。

    但是魏安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并非不是下官不想抓住这帮水匪,而是这些水匪所藏甚深,他们藏身之地乃是一处小岛之上,他们在岛上布置了大量攻势,还派人警戒,只要官府的船只靠近,便会被他们察觉。”

    随后他苦笑一声:“说来也不怕殿下笑话,这些水匪因为常年抢掠,船只众多,而我们派兵与他们作战,甚至还要征调民间船只。”

    扬州虽然水系发达,水域四通八达,横贯南北,但并无专门的水上作战部队。

    但是这些水匪却常年生活在水上,不仅有专门的船只,而且水性还好。

    也幸亏扬州兵马众多,军械设备也是碾压了水匪。

    要不然这些水匪还不知如何猖狂呢。

    “如你所说,我们便是没有办法对付水匪了,”谢灵瑜朝他看了一眼,神色冷淡。

    魏安立即说道:“也并非如此,水匪并无铁矿资源,手里的兵器便是差了些。所以一直以来,他们只敢在水上打劫商船。”

    说到兵器,谢灵瑜突然想到萧晏行曾经提到的箭羽之事。

    足足十万支箭呐。

    “那你说这次水匪究竟是从何处弄来的兵器,胆敢攻打海陵县,”谢灵瑜又将问题抛给了

    魏安。

    这时候魏安倒是对答如流,他说:“此事下官也曾经认真思考,我想正是因为水匪缺乏兵器,所以他们才想要孤注一掷,攻打海陵县。”

    “一来海陵县乃是扬州管辖之下最大的县府,也最为富裕,水匪若是攻下海陵县,便可以劫掠大批财富,这二来嘛,便是海陵县军械库内有大量的兵器。这些水匪说不定就是冲着这些兵器而来的。”

    昨晚谢灵瑜曾经跟萧晏行聊起这些水匪的真正目的。

    萧晏行说水匪直奔魏安而来,或许是真的。

    而如今魏安说水匪想要海陵县军械库里的兵器,大抵也是真的。

    谢灵瑜当下便站了起来:“对于这帮水匪,如今已是不能再养虎为患,必须要彻底铲除。”

    魏安心底一哽,怎么说来说去,这位殿下全然未能听懂呢。

    要是水匪这么好铲除的话,他还会任由那些水匪来去自如吗?

    “你方才不是说这群水匪窝身之地乃是一座孤岛,既是孤岛,岛上这么多水匪吃食何来?要养活这么一大群人,每日所用粮食只怕都不是一笔小数目,魏刺史,你就没想过这件事?”

    随着谢灵瑜的话说完,魏安也是无奈苦笑了声。

    这么多来,他跟水匪交手这么多次,岂能没想过此事呢。

    但是魏安却又说道:“殿下,这个只怕也不好查。我也曾三令五申,凡扬州商户敢通匪者,轻则定然罚没家产,重则流放。所以扬州这些大粮商并无敢卖粮食给水匪的。”

    “结果这些这些水匪便去底下村庄,从田户手中高价收购粮食,因为他们价格给的高,田户也愿意卖给他们。而且他们一买便是整个村子都会买,众人守口如瓶,即便被官府发现了,整个村子里的百姓,总不能全都抄家流放吧。”

    要管住扬州商户确实容易,毕竟涉及的人少。

    但是要管住底下的村子,却是不易,涉及整个村子的话,更是法不责众。

    谢灵瑜听罢,算是彻底明白为何扬州水患不绝,合着就是摊上了这么个蠢货刺史。

    但她又碍于情面,并不能直接斥骂出声。

    她说:“确实是法不责众,但是村庄里的田户将粮食卖给水匪,里长便有失察之罪,一旦发现有哪个村庄向水匪售卖粮食,便从里长开始处罚。至于那些百姓,死罪自是不必,但是活罪也难逃。将他们售卖粮食所得的所有钱财都罚没,我倒要看看几次下来,谁还敢跟这些水匪来往。”

    魏安似乎一下怔住了。

    “魏刺史,我知你乃是体恤爱民的好官,但是倘若不严惩这些人,水匪之患便永远不可能灭绝。你应该多想想那些被水匪杀害的来往客船上的人,他们本是要归家的,他们的家人正在家乡苦苦等待他们的归来。”

    谢灵瑜盯着魏安的眼睛,如此说道。

    魏安赶紧点头说道:“殿下说的是,是下官妇人之仁。”

    “还有流民之事,魏刺史打算如何处置?”谢灵瑜问道。

    魏安回道:“如今流民已经被尽数关在了大牢之内,只是他们人数众多,这么关下去只怕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次所俘获的人便有上千之多,这么多张嘴,只怕是把府衙都吃空了。

    谢灵瑜也知道这么关着,确实不是办法。

    不过她也正好说道:“江西道灾情之事,你还需尽快上禀朝廷,商讨赈灾良策,同时也请圣人尽快派出赈灾的官员,处置赈灾事宜。”

    魏安点头:“殿下请放心,下官之后便会立即上书,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见魏安这么说,谢灵瑜总算安心了不少。

    她因为谨慎起见,并不敢用扬州周围的驿站,让韩进从小路离开,火速赶回长安。

    倘若魏安真的没有问题,他的奏折应该会跟韩进的一起抵达长安。

    到时候圣人见到这两份消息,便一定能知道灾情之事。

    随后谢灵瑜便告辞,准备离开。

    只是在出门之后,她瞧着守在门口一脸严肃的武忧,竟冲着她眨了下眼睛。

    武忧性子比听荷沉稳多了,寻常压根不会如此。

    她停下脚步,转身对魏安说道:“魏大人留步吧,你还要写急书上禀灾情之事,便不用送我了。”

    魏安原本还想客气,却想到确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于是他便站在了原地,目送谢灵瑜离开。

    待谢灵瑜带着武忧走到门外的时候,她轻声说道:“殿下,方才你和魏刺史在堂内说话时,突然有一个纸条扔在了属下脚边。”

    纸条?

    谢灵瑜立马来了兴趣,她甚至没顾得上要纸条,便问道:“你可有瞧见扔纸条的是何人?”

    武忧摇头,她低声说:“应该是有人用弹弓将纸条扔在属下脚边,我只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寻了许久也未瞧见任何人。”

    谢灵瑜也没作声,只是带着她先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武忧便将自己怀里的纸条交到了谢灵瑜手里。

    谢灵瑜打开之后,便瞧见一张纸,上面竟是写着有至关要紧的事情想要告知永宁王殿下,甚至还写下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胆子倒是不小,在府衙里公然给她手底下的人传信。

    居然还胆敢邀她赴约见面。

    虽然这人在信上极尽恭敬,却还是将见面这件事的主动性把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倘若谢灵瑜真的按照这信上所说的前去赴约,此人若是在此处埋伏,她可就是蠢到自己跳进了陷阱里面。

    谢灵瑜如今还没蠢到,觉得这世间没有想要杀自己的人。

    远的不说,她那位堂兄信王,只怕就恨不得她这次留在江南不要回去。

    这两年谢灵瑜跟他早已经明里暗里对上,信王在朝堂上布置的几个暗手都被她剪除了,只怕连信王自己都想不通,明明那些官员表面上全然跟他没有关系,但是谢灵瑜偏偏就能精准的找到这些人。

    而且这些人也并非完人,谁能不犯错呢。

    几次下来,信王在朝堂上的势力,那是大大受损。

    如今信王见着她时,连表面上的平和都差点维持不住了,能叫这样的人如此失态,谢灵瑜也就知道自己下手的有多精准。

    但是谁让她多了一世记忆呢,在信王登基之后,他大肆提拔自己人。

    所以即便他的暗手埋藏的再深,谢灵瑜都能精准无误的找到。

    是以谢灵瑜本以为这次她出了长安,便会遭到暗杀。但是没想到这一路来,她居然平安无事,顺顺利利抵达了扬州。

    越是这个时候,谢灵瑜越是要小心谨慎。

    况且纸条上面所写的时间,乃是今夜,还有时间让她思考。

    “去扬州府衙吧,”谢灵瑜吩咐说道。

    半个时辰后,扬州府衙外面就瞧见一个穿着衫裙的女郎掩面而来,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到了门口便对守卫说道:“这位大哥,烦请您请一下司法参军大人。”

    “这位小娘子,你有何事要见司法参军?”守卫瞧着她乃是个女娘,便也客客气气的。

    小女郎依旧用袖子掩着面,眼眶通红,只听她说:“我乃司法参军大人家中侍女,还请这位大哥如此说一声便是。”

    守卫瞧着她哭哭啼啼的,甚是可怜,想来也有急事,便赶紧进去通传。

    没一会儿,萧晏行便出现在门口。

    他瞧见站在门口的小女郎,轻咳了声:“公衙乃是何等地方,岂容你这个小侍女在此哭哭啼啼的,还不赶紧跟我回去。”

    小侍女上前两步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急行,萧晏行带头,显然是走在回家的路上。

    只是待到了路口拐弯之后,萧晏行侧身进了一道小巷,便伸手牵住了小侍女的手臂:“我竟不知我家中何时有了这般貌美如花的小侍女。”

    原本掩面哭泣的少女,顷刻间便放下了挡住脸颊的袖

    子。

    她瞪着萧晏行,眼底透着恼火夹杂着吃惊。

    毕竟这等轻浮浪荡的话,可全然不像是萧晏行会说出来的。

    “松手,别叫人瞧见你跟家中侍女拉拉扯扯,”谢灵瑜冷哼了声。

    谁知萧晏行竟没松开她,反而是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疾行,不知走了多久之后,他竟是直接推开了一道院门。

    当她被拉着走了进去的时候,整个人一下震在了原地。

    因为她竟看到了长安的那个小院,与永宁王府一墙之隔,他们曾经在那里相处了很多个日日夜夜,亲密无间。

    就连墙角摆放着的瓦罐,都与那个小院一模一样。

    谢灵瑜原本还气恼他方才所说的话,可是这一刻却又愣住,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你如今所住的地方?”谢灵瑜轻声问道。

    萧晏行点头。

    还没等她再说话,就见屋内出来了人,原本清丰听着外面动静,还奇怪说道:“郎君,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可当他瞧见一脸侍女装扮的谢灵瑜,他也有些惊呆了。

    “殿下,您来了,”但是清丰格外机敏,迅速给谢灵瑜行礼。

    随后他看向萧晏行,就见自家郎君淡淡吩咐:“你先去备茶吧。”

    说完,他便拉着谢灵瑜的手,走进了正房。

    清丰站在原地,视线盯着他们牵着的手掌看了许久,直到他们走了屋内之后,他才没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自家郎君这两年过的什么日子,清丰最是了解不过的。

    如今殿下不仅来了扬州,眼看着还是要与郎君和好了,这样好的事情如何让清丰不想要笑。

    进了房中的谢灵瑜也没再废话,她直接掏出了先前的纸条,递给萧晏行:“看看。”

    萧晏行接过纸条,低头读了起来。

    待他读完之后,却直接抬眸望着谢灵瑜:“殿下不可去。”

    但是谢灵瑜却说:“这个约,我打算赴。”

    “殿下是从何处得到这个纸条的?倘若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又岂能轻易相信他,”萧晏行微蹙着眉头,显然是极其不赞同谢灵瑜的想法。

    可是谢灵瑜却看着他,浓郁而纤长的眼睫朝他眨了下,直到她坚定说道:“我相信的不是此人,而是你。”

    萧晏行怔住。

    “我是要去赴约,但是我手底下带来的护卫,虽各个骁勇善战,但是功夫却都不如你,所以我想要你在暗中保护我,这样我也可以安心赴约。”

    谢灵瑜之所以第一时间找萧晏行,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这人藏头露尾的行事,到时候见面他定然也会事先观察周围。

    此人在信上说过,到时候允许谢灵瑜带上贴身护卫,但是不能带太多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出现的。

    谢灵瑜思来想去之后,决定带上武忧。

    她让萧晏行在暗中保护自己,倘若对方真的有所异动,武忧抵挡片刻后,萧晏行便能赶到。

    谢灵瑜知道萧晏行功夫有多了得,所以她会放心将自己交给他。

    萧晏行在听到这句话时,心底自然是震颤的。

    在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谢灵瑜却依旧还是愿意完全相信他。

    她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命,交到他的手中。

    萧晏行深吸一口气,本还想要劝她三思,可是他却又了解她的性子,一旦打定主意,便是任谁都劝不回来的。

    “好,我陪你一起去。”

    见他同意了,谢灵瑜反而轻松了下,她甚至还有心思问道:“你猜这人想要同我说什么至关紧要的事情?”

    “告密。”

    萧晏行言简意赅。

    是啊,此人如此大费周章的邀她见面,自然是为了告密。

    毕竟她的身份何等尊贵,倘若在扬州有能够说一不二的人,那便是谢灵瑜了。

    所以此人的目的,定然是告密。

    至于他要告何人或是告何事,那便不得而知了。

    “既如此,我便先回去准备了,”谢灵瑜说道,就打算离开。

    正好清丰端着茶点入门:“殿下怎地这般着急要走,我还准备了许多茶点。”

    谢灵瑜眨了眨眼,正要说话,萧晏行却指了指旁边的桌子:“将茶点摆在这里,你先出去吧。”

    清丰多机灵一个人,他赶紧摆好茶点,便马不停蹄的离开。

    萧晏行又去握住谢灵瑜的手,轻声说道:“来都来了,不如吃点茶点再走。”

    两人在桌旁坐下时,正好窗棂打开,能看见外面的小院。

    “这处院落是你建的?”谢灵瑜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萧晏行微微嗯了声:“住在这里,好,也不好。”

    谢灵瑜本想问为何不好,却又默默端起眼前茶盏。

    但是对面的人却缓缓开口说道:“每次回来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我只当自己还在长安,还在你身边,一转身你就会从那个角门出现,叫我辞安。”

    “但是一旦回过神,就会发现一切全都变了,我曾经经历的宛如黄粱一梦。”

    这便是最为绝望的事情。

    明明是真实经历过的,那种陷入骨髓的喜欢,犹还刻在骨头里。

    但这些拥有的,却又全都失去了。

    谢灵瑜陷入沉默,但是萧晏行却又说:“我说这些,并无怨怪你的意思,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始终是我欺骗了你。”

    但是……

    萧晏行又想起徐显对他所说的话,他手中掌握的三千卫未曾参与楚王谋反之事。

    他岂能告诉谢灵瑜,当年她的父王之所以会身死,是因为他才是参与楚王谋反一事的人,始作俑者也是先永宁王自己。

    有太多他们未曾经历过的谜底,等待他们解开。

    *

    入夜之前,谢灵瑜便穿上了听荷的衣裳,跟着武忧一道出了刺史府的门。

    她脸上覆了白纱,不时咳嗽了两声。

    待到了门口的时候,武忧还故意说道:“殿下说了,让你赶紧抓药吃上,免得这脸上的红疹越来越多。”

    说着,两人便上了马车。

    只是这次马车由武忧亲自驾驶。

    虽然武忧并非扬州本地人,但是她来了几日之后,便认真将城内的地图记在脑海之中。

    况且武忧下午的时候,还到这附近探了探。

    此处乃是扬州最为热闹的妓院坊市,一整个坊市都是眠花宿柳的生意,便是跟长安的平康坊也差不多。

    而这一家妓院,乃是那种上等妓馆,并不做迎来送往的生意。

    只招待最为尊贵的客人,就连每位客人来的时间都不相同,甚至走的门都不同。

    这全然杜绝了撞上闲杂人等的可能性。

    因而那些生性喜欢低调的客人,对于这样妓馆最为追捧,况且这里的妓子也是最为漂亮上等的。

    从马车里钻出来的谢灵瑜,早已经换上了一身不失华贵的黑色圆领长袍,长发竖成高马尾的模样,俨然就是来寻欢作乐的富贵人家小郎君。

    萧晏行并未同她们一道出发,只怕是早已经潜伏而入了。

    所以谢灵瑜也并不担心。

    待到了门口,她敲了敲门,便见门从里面打开,里面看门的乃是个年轻男子,他一瞧见谢灵瑜便客气问道:“可是长安来的谢小郎君?”

    “正是在下,劳烦带路,”谢灵瑜含笑。

    随后门房客气的将她引了进来,瞧着他这般模样,谢灵瑜便猜测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武忧就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路走到一处房门前。

    只听周围丝竹声的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全然不是那等剑拔弩张的告密场景。

    谢灵瑜也不在意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关子,直到她推开门。

    “还请您的护卫留在门外,”突然房门里传出一道声音。

    武忧没想到此人居然敢如此得寸进尺,当即拔出腰间佩刀。

    但是谢灵瑜却抬起手,她示意武忧冷静。

    随后她缓缓踏入房中,而让武忧留在门外。

    只是她走进去并未瞧见有人,只见往里走时有一道屏风,而屏风之后俨然有人。

    谢灵瑜在屏风的几步之处站定,耐心等着。

    而屏风之后的人,在确定谢灵瑜当真未曾带人入内,这才现身相见。

    此人疾步而出,便是双膝落地,直接跪在了谢灵瑜面前。

    “微臣扬州长史曹天,见过永宁王殿下,”他以头抵地,直接低声呼道。

    谢灵瑜微垂着眼,淡淡望着他,也并未立刻叫他起身,只是盯着他跪在地上的身影许久,才缓缓说道:“是你。”

    这倒是也能说得通,为何先前武忧守在门口时,送纸条的人却能轻易靠近。

    因为此人在扬州府衙也是位高权重之人。

    这样一来,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纸条送到武忧手里。

    至于他先前几次直面谢灵瑜,却又不说,反而这般偷偷摸摸,可见他今日要说的事情,必然是至关重要。

    看来他在纸条上所写的,还真的不是夸大其实。

    谢灵瑜在见到他时,原本一直吊着的心,反而放松了下来。

    最起码她现在能确定,对方让她来,不是为了设下圈套杀她的。

    “你在信中说有至关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告知本王,”谢灵瑜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轻声说道:“现在本王在此,你可以说了。”

    曹天匍匐跪在地上,整个人姿态极为谦恭。

    而在谢灵瑜说完之后,他才缓缓抬头,说道:“殿下,下官这般费尽周章见您,只因此事太过骇人,以至下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仰仗殿下决断。”

    谢灵瑜望着他,安静而耐心听着。

    直到曹天说道:“下官要说之事便是,扬州水匪屡剿不灭,乃是因为本州刺史魏安大人养寇自重。”

    第142章 第142章牝鸡司晨,天将灾祸,……

    第一百四十二章

    雕梁画栋的屋内,本已是极尽温柔奢靡,毕竟这乃是天下最富之地扬州最上等的妓馆,可是本应该萦绕着靡靡之音的房间内,却是安静的可怕。

    在曹天说完这句话后,谢灵瑜垂眸看着他,眼底还勉强能保持住冷静。

    但她心底已然是惊涛骇浪。

    虽然她对扬州官员并无信任可言,但是魏安能升任扬州刺史,本就是因为他乃是圣人的人,深受圣人信任。

    结果偏偏是这样的人,居然胆敢玩养寇自重的把戏。

    谢灵瑜却并未着急询问,她刻意沉默了一段时间,这才缓缓开口:“你可知道,说这样的话,是要有证据。”

    口说无凭,况且他告密的对象还是一州刺史。

    所以谢灵瑜也懒得兜圈子,开门见山说道:“将你手中的证据,拿给本王。”

    先前她见曹天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劲的为魏安打圆场,可见他本就是维护魏安。况且谢灵瑜也透过萧晏行了解到了扬州官场的状况。

    魏安身为一州刺史,自然是执掌着生杀大权。

    但是司马宋元友却是并不服气,他仗着自己掌管着军务,手头有人,也暗地里拉拢了不少官员站在自己的这一边。

    而曹天据她所知,并不是宋元友的人,甚至他更应该称得上是魏安的人。

    毕竟魏安在带兵支援海陵县的时候,让曹天留守扬州,暂管扬州事务。虽然只是短短几日而已,却也能看得出魏安还是极信任曹天的。

    结果曹天转头却向谢灵瑜告密。

    “殿下,魏大人本是对下官有知遇之恩,但是下官食朝廷之禄,更应忠君,”曹天沉声说道,显然他也是在解释为何自己今日会做出此举。

    谢灵瑜并未说话,只是安静等着。

    果然曹天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随后他递给谢灵瑜说道:“此乃魏刺史与水匪勾结的证据,下官得到至今,忐忑不安,如今终见殿下,这才敢将证据拿出。”

    此时谢灵瑜毫不犹豫从他手里,接了过来。

    待打开之后,发现这乃是一封信,等她细细读完,眉头越皱越紧。

    这封信上竟是将去岁那次的扬州剿匪计划全盘写在上面了,包括兵马人数,出动船只,还有配置的兵器,就连所携带的箭羽都写得清清楚楚。

    谢灵瑜看了一眼,上面清楚写着箭羽配置乃是七万有余。

    还有官兵五千多人。

    这正好与先前在马球赛上,萧晏行跟她所说的一一对上了。

    萧晏行说过,扬州去岁剿匪时,动用了七万多支箭羽,但是最终却只余下一万多,另外六万都是在交战时损失了,显然是消耗的太过夸张。

    如今这封信上面所写的内容,竟与萧晏行所说的正好又对上了。

    萧晏行定然不会骗她,这封信的内容自也是真的。

    但是她看了一眼,信上并无落款,她随后冷淡说道:“这封信上并无落款,你又为何断定这封信乃是魏刺史所写。”

    “殿下有所不知,我在魏刺史手下多年,早已经对他的笔迹一清二楚,这封信上的笔迹乃是魏刺史的。”

    谢灵瑜却淡然道:“这世间本就是无奇不有,善模仿笔迹者并不罕见,单单只是一封信并不足以定罪。”

    魏安说到底也是扬州刺史,身份贵重,即便是谢灵瑜都不能轻易处置他。

    倘若只是靠着一封信,就想让治他的罪,看起来太过轻举妄动。

    “我知殿下不信,我刚开始拿到这封信的时候,也是格外震惊,”曹天说道。

    谢灵瑜直接问他:“这封信你是从何处何人那里得到的?”

    曹天本也要将这些事和盘托出的,所以谢灵瑜问完之后,他毫不犹豫说道:“半年前,我像寻常一样来这个坊市,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我完全想不到的人。”

    此处坊市便是如长安平康坊那般,乃是寻欢作乐之地的聚集地,这里不仅有大周妓子更是有波斯、南诏、大食、婆罗门这些异族女子,可谓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找不到的。

    “那人乃是水匪头目,在上一次剿匪之中,我也曾经随军,当时有一队水匪悍不畏死,险些冲到我们的船上,我记得带头的那人左眼有一道极长极明显的伤疤。”

    “我是坐在马车上瞧见了那人,我还怕是自己看晃眼了,特地改了地方,跟着去了那家妓院。那人虽然坐在雅间之中,我借着自

    己喝醉了酒,闯了进去。这次我看清楚了他的脸,当真是那个水匪。”

    谢灵瑜微微蹙眉,一个常年跟官府作对的水匪,居然堂而皇之的混进了扬州城。

    如若让城中老百姓知道此事,只怕是要夙夜难寐了。

    但是她也没有打断曹天,还是让他接着说了下去。

    “我当时并未敢对此人下手,毕竟他出现的实在可疑。况且我与妓馆中的妓子略一试探,便知道这伙人并非第一次来这里了。特别是那个脸上有刀疤之人,他乃是那里头牌娘子的入幕之宾,出手极为大方,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因而我并未着急拿下他,而是在第一次的时候将他放走。”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个曹天倒是个人物。

    曹天:“我心下自也是惊奇,这些水匪早已是通缉犯,又如何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扬州城内,他们所用的身份文书又是何处来的。”

    大周老百姓出行都需要‘过所’,办理这样的过所,除了需要本人到县衙里申请,还要有保人,在当地县衙严格审查之后,州府才会发放过所。

    当然流民之类自是不在这样的考虑,但是流民也进不来扬州城。

    这个水匪能这般光明正大的出入扬州,可见他所用的‘过所’定然是真的。

    倘若一封信不够足以证明魏安有嫌疑,那么这个出现在扬州城内的水匪却太过有嫌疑了。

    “扬州虽是繁华之地,包纳百川,汇聚四海八方的客商来此,但是来往扬州之人的审查反而更为严格。毕竟在扬州经商的异域客商太多,一旦审查不严格,定会出乱子。”

    说到这里,曹天忍不住看了一眼谢灵瑜,这才又说道:“下官回去之后,便开始查看过往所发放的路引。因我乃是别家,查阅这些倒也十分简单。只是没想到,我回去查阅这才发现去年刺史大人亲自发放了几十张过所里有疑点。”

    “其中一张过所上面,描述的相貌特征,与那个水匪格外相似。”

    过所上面申请人的姓名、籍贯还有相貌特征都要写得清清楚楚,特别是相貌特征,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冒名顶替。

    谢灵瑜听到这里,大概便猜测到他身上这封信,是从何人身上得来的。

    只怕便是这个刀疤脸的水匪。

    不过此人也当真是胆大,一个水匪居然还敢深入扬州。

    但想想倒也不难理解,这些水匪以在水上打劫抢掠为生,抢来了金银财宝总得要花出去吧,况且眼前又是这样繁华闻名天下的扬州。

    这些水匪如何能忍得住扬州软玉温香的诱惑。

    况且按照曹天所说,魏安与水匪勾结,他定然要跟水匪互通消息,他作为扬州刺史出入都极引人注意,更是轻易不得离开扬州。

    反而是这些水匪,虽然作恶多端,但是见过他们的活人还当真不多。

    所以由他们入城来跟魏安接头,倒也有这个可能。

    “是以我将自己的心腹派往了城门口,一旦有此人的踪迹,便立马通知我。”

    这时候谢灵瑜就好奇了,她说:“倘若这人来扬州真的是来接头的,他若是出了事,定然会立马被发现,你又是如何隐瞒下来的?”

    这个刀疤脸到扬州城是有目的的,这封信若真的是从他身上得到,魏安还有水匪那边应该第一时间发现。

    曹天轻笑:“曾经我也为此事苦苦烦恼,第一自是怕此人不再来扬州,那么我便是放虎归山。第二便是他若是再来,我该如何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从他身上搜出线索。”

    确实,在曹天查到过所之后,跟这些水匪有联系的人便指向了魏安。

    若是他轻举妄动,魏安定然在第一时间里察觉,两人乃是上下级关系,魏安想要对付一个别家,可谓是轻而易举。

    曹天这才说道:“后来我在刀疤脸未出现时,多次去了那家妓馆,旁敲侧击的得知,这个水匪前几次来的时候,都会在此过夜,而且此人酒瘾极大,每次都要饮的醉气熏天,有一次还闹得从妓馆里跌落入水。”

    “所以我便想出一个办法,既能保证自己不被发现,还能真正引出跟此人有勾连之人。”

    谢灵瑜倒是对于他这个法子,产生了兴趣。

    直到曹天继续说道:“终于在一个月之后,我派在城门口的心腹来回禀我,那个水匪果然又来了。因为我事先叮嘱过,这些人入城之后,不可派人跟踪,因而他并未派人跟着。而我则是提前在那家妓馆等着。”

    “当夜我便利用他独自入房与头牌娘子……”说到此处,曹天猛地顿住,他大概也是想到了谢灵瑜乃是未出阁的女子,这等男欢女爱之事,岂可污了她的耳朵。

    反而是谢灵瑜轻笑:“无须顾忌本王,这点男欢女爱之事,本王还未曾放在眼中。”

    曹天跪在地上,低声道:“是,殿下。”

    “我利用迷药迷倒了刀疤脸和头牌娘子,因为从他们入城到来妓馆之间差了足足两个时辰,我便猜测他或许已经跟对方见面。是以我便没再犹豫,立马便动手。我本也没想着能从他身上有所收获,但是没想到这次还真的连老天爷都在帮我,让我在他身上搜到这封信。”

    “之后我便利用窗户,造成他酒后翻窗失足落水的假象。”

    “在旁人发现他落水之后,那些水匪果然心虚,想要将他的尸身带走,而我则是趁机让捕快赶到,借口此事可能是涉及谋财害命,将他的尸身带回了衙门。”

    曹天一口气说完,谢灵瑜却有了疑惑,她说:“此人身上的信若是不见了,岂不是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

    这下曹天微微一笑:“那些带回他尸身的捕快之中,自是也有我的人。所以我便让人趁机在他怀中重新放了一封信。”

    谢灵瑜心底却又立马升起另外一个疑惑。

    他手中这封信乃是魏安所写,他即便安排假信替换,也会被一眼看出字迹不同。

    “这个刀疤脸落水,他浑身湿透,怀中所放的书信自也是浸了水,信纸入水上面的字体自然便是全都晕染成墨团,岂还能看出原本的字迹。”

    高明!!!

    这下谢灵瑜彻彻底底明白,曹天为何要以溺水杀对方。

    若是原本还只是因为对方曾经喝酒闹事跌落水,那么这下便是正中下怀。

    “因为信上所写的乃是扬州机密,本也就是刺史、司马还有别家可见,我并不愿意只怀疑刺史大人,所以在此人死后,我刻意将此事都告知了另外两位大人。”

    因为魏安平日里的作为,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曹天心中依旧还是存着万一的幻想。

    所以刀疤脸死后,他便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另外两人。

    谢灵瑜却淡然一笑,她语气平淡问道:“那么是谁先赶到的呢?”

    刀疤脸的身份绝技不能曝光,如今他不仅身死,尸身居然还被带回衙门,与他有关的那人得知此事之后,定然会万分着急,不顾一切的赶过去。

    “是魏刺史。”曹天语气苦涩。

    即便他心底已经为魏安开脱了一次,将消息分别传给另外两人,但是先到的仍是魏安。

    曹天:“魏大人到了之后,便找了理由将我打发。之后此案便以落水了结,他的尸身也被他的手下很快带走了,说是要早日带回去入土为安。”

    “不过在尸身被带走之前,我也让我心腹去又搜了一遍尸身,果然那封浸水的信不见了。”

    即便那封信已经浸了水,魏安却还是不放心,迅速带走了。

    在听完这么长一段过往之后,其实谢灵瑜心底已是信了八九分。

    曹天的叙述太过完整,还有那个落水的刀疤脸,只要谢灵瑜派人去那家妓馆打探一番,便能分辨出真假。

    即便他能买通一两个人,却也买不通所有人。

    况且他所说的这个命案,萧晏行定然也会记得,只要她稍加一问,萧晏行即便没有印象也可以查阅卷宗。

    “这封信我要留下,”谢灵瑜淡然说道。

    曹天明显松了一口气,殿下要留下这封信,多半是相信了他所说之言。

    “殿下有所不知,此信在我手中宛如火炭,多留一日心中始终忐忑难安。”

    谢灵瑜垂眸看着他,轻声说道:“你能冒着这般危险做这些事情,可见你心中确实有百姓,也确实有圣人。本王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过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你只管还像如今这般便好。”

    “是,下官定不忘殿下教诲。”

    *

    “没想到,告密者竟是曹天,”萧晏行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反复看了几遍之后,他点头说道:“这封信上的字迹,确实是魏刺史的。”

    谢灵瑜盯着他看过去,不由眨了眨眼。

    反倒是萧晏行笑了声之后,自己解释说:“殿下可是好奇我为何这般肯定?”

    谢灵瑜点头。

    此时已是深夜,她迫不及待想要跟萧晏行探寻此事的真伪,便让武忧先行回去,毕竟方才她们出门乃是以装病为由,总不能一直不出门。

    至于她自己则是留在了萧晏行的住处。

    毕竟现在还是这封信更为重要,她需要连夜让萧晏行确定这封信的笔迹。

    说完这句话的萧晏行站了起来,随后他找向一旁,抽出一副卷轴说道:“魏刺史素来爱好风雅,喜欢赠送墨宝给自己亲近的下属。”

    待他将卷轴铺在桌子上打开之后,谢灵瑜凑过去看着卷轴。

    上面写满了洋洋洒洒的字,而落款确实是魏安。

    萧晏行的手指在画卷上轻点,指向某个字说道:“人写字时的习惯并不会轻易改变,你瞧魏刺史写这

    个字时,其实并不精准,他习惯多加一笔。你再看这封信上,这个字也是这般多加了一笔。”

    “虽说这世间确实有擅模仿笔迹者,但是这般细微之处,却是不易被发现。”

    谢灵瑜看着信纸上的字,又看了一眼卷轴上的字迹。

    确实如萧晏行所说,难怪方才他这般肯定。

    “还有就是你方才说的落水案,我也确实有印象。当时此人尸身被带回府衙,是因为并不能确定他是意外落水还是死于谋杀,但是很快,这个案子便被定为了意外落水。”

    萧晏行说道:“在妓馆出意外的人并不少,况且扬州水系发达,很多妓馆为了附庸风雅,喜欢临湖而建,因而客人酒后失足落水也并非罕见之事。我虽是司法参军,但是这个案子当时乃是被仵作验查为酒后落水。”

    刀疤脸也确实是死于酒后落水,所以仵作这般验查也并无错误。

    因而此案被了结的极为轻易和迅速,就连萧晏行都未曾怀疑过一点。

    如今看来,往往看似最为简单的案子,反而藏着天大的秘密。

    “从现在开始,务必要盯着魏安,特别是流民之患就在眼前,我总觉得不会就此这般结束,”谢灵瑜有些忧心。

    她手中并无兵权,倘若魏安真的有所异动,他作为刺史,在扬州城内无人能够抵挡他的野心。谢灵瑜所带来的王府侍卫,也只能护着她平安离开而已。

    萧晏行轻声说:“殿下放心,如今你已派人将灾情消息送往长安,朝廷必然会派人前来。况且即便魏安真的有作上叛乱之心,他也只能号令扬州,其他州府未必会听他的。”

    被萧晏行这般安慰之后,谢灵瑜心底稍安。

    “好在我来之前,圣人曾赐我这个令牌,见此如圣人亲临,我可以强行以此调动兵马确保扬州的稳定,”谢灵瑜说道。

    但是没想到,一切计划都不如变化来得快。

    次日,扬州城外便传来了消息,有数万流民逃难至此,竟在城外要求入城。

    魏安作为刺史自是不允,他还派出官兵守在城门口,胆敢闯城者严惩不贷。但是流民虽不能入城,但始终在城外逗留。

    谢灵瑜派了武忧到城门口查看,她回来之后满脸不忍,说堪称人间惨剧。

    那些流民早已经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只怕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出现易子而食的惨剧。

    见此,谢灵瑜再不犹豫了,她立马召见扬州几位大人。

    “几位大人,城外流民越来越多,扬州乃是江南富庶之地,本不该如此视而不见,况且日积月累,流民心中不满加剧,若是像海陵县那般被水匪利用,只怕到时候会酿成更大灾祸。所以本王觉得,如今当务之急,应该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谢灵瑜说完,巡视了几眼一眼。

    坐在离她最近的魏安显然是有些坐立不安,他强忍着情绪,随后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开仓放粮之事非同小可。”

    谢灵瑜直接说:“魏刺史,如若你是怕朝廷怪罪下来,大可不必担忧。既是本王开了这个口,本王便是愿意一力承担这件事的后果。”

    “但是若是此次赈灾顺利,得了朝廷嘉奖,本王必也不会掩盖诸位的功劳。”

    谢灵瑜算是把话直接说明白了,若是开仓放粮之后,即便赈灾失利,朝廷怪罪下来,她一力承担后果。

    这等气魄何等了得。

    萧晏行见其他人并未说话,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有殿下此话在,我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赈济灾民之后,这些灾民谁人会不感激诸位大人的仁厚和宽德。”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人闯入进来。

    魏安见状,当即怒斥道:“不见殿下在此,怎敢擅自闯入。”

    可是闯入之人头插红羽,脸上一片灰黑,更是满身风尘仆仆,只见此人扑通跪在地上喊道:“报,江西道起兵造反,聚众十几万大军,如今已经一路进攻到了越州。”

    “什么!”魏安震惊的当即站了起来。

    谢灵瑜瞪大双眸,已被这个消失震惊在了当场。

    在她知道江西道流民之事,便担心此事倘若处置不好,会酿成大祸。毕竟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会拼命挣扎的。

    自古造反之中,有野心家藏不住野心,自然也有这般平民百姓活不下去的情况。

    “越州所在江南道,倘若让他们一路真的打下来,只怕很快就会到扬州,”谢灵瑜微蹙着双眸,直到她看着众人:“赈济灾民之事,已经刻不容缓。”

    但是魏安此时却朝着她拱手说道:“殿下,不可啊。”

    谢灵瑜望着他,但是魏安却还是开口说道:“倘若江南道真的挡不住这股叛军,我们扬州便是首当其冲,到时候大军来袭,我们的粮食要供给士兵们,如何还能分开灾民。”

    一旁的司马宋元友居然也在此刻站了起来:“殿下,刺史大人所言甚是,若是没有叛军来袭,我们开仓放粮无可厚非。但是如今叛军威胁在即,我们扬州得先自保啊。”

    此时来传信之人并未离开,他跪在地上,犹豫再三还是说道:“还有一事,小人不知该不该讲。”

    “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话你赶紧说。”

    看似好脾气的魏安这会儿都不耐烦了起来。

    直到这个人说道:“小人听说此次叛军起兵之前,曾经有人在江西道干旱的田地里挖出一块石头,这石头上面还刻了字……”

    谢灵瑜闻言,不禁冷笑。

    当真是造反之人爱玩弄的老把戏了。

    她问道:“上面刻了什么?”

    报信之人听到女子问话之声,整个人忽地开始剧烈颤抖,而一旁司马宋元友催促道:“殿下问你话,还不如实说来。”

    “牝鸡司晨,天将灾祸,以清君侧,天下大吉。”

    报信之人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整个厅堂内安静的犹如死寂般。

    谢灵瑜一个字一个字听完之后,嘴角忽地勾了起来。

    合着竟是冲着她和皇伯爷一起来的。

    她作为女子为官,竟给了这些人起兵造反的理由。

    第143章 第143章交出永宁王,以灭天谴……

    第一百四十三章

    厅堂内,众人还因为此事而震惊,毕竟江西道有人起兵造反,本已是惊世骇俗,没想到造反之人居然还打着这样的清君侧旗号。

    一时之间,谁也说不出话。

    就连萧晏行都忍不住一脸担忧看着谢灵瑜,毕竟牝鸡司晨这几个字实在是太过诛心。

    他与谢灵瑜相识以来,便知道殿下心中报复,不输男子。

    她能以女儿身走到现在,也不仅仅是靠着圣人的宠爱,而是她一步步走来。

    “此次起兵谋反之人是谁,既是打出这般大的声势,自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吧,”倒是谢灵瑜率先反应了过来。

    传信兵低声说道:“乃是先楚王后人的谢献,他宣称江西道的旱灾乃是上天降下的惩罚,在攻打下宣城郡之后,不仅当众将当地刺史砍了头,还将粮仓打开给流民分发粮食。不过十来日,他们便聚集了十几万大军。”

    先楚王之子?

    谢灵瑜双眸微微一缩,她与楚王有杀父之仇,在当年刺杀案之后,圣人便斩杀了楚王,将楚王后人流放。

    却没想到先楚王后人居然趁着天降灾祸时,起兵谋反。

    而且这个谢鲜居然胆敢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甚至还将矛头直对着他。

    牝鸡司晨,他也不想想她这个亲王之位是如何而来的。

    倘若阿耶还活着,她宁愿不要成为什么女王爷。

    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谢灵瑜心头百般激荡。

    随即她冷笑道:“当年楚王便是谋反作乱,意图刺杀圣人阴谋败落,但是圣人慈悲,只斩首恶,放过了楚王后人,只判以流放之刑。未曾想此人竟不念圣人宽宥,居然还敢继续作乱,他这是要彻底断绝楚王这一脉。”

    “魏刺史,你速速派八百里加急,将谢献在江西道谋反作乱的事情上报朝廷,请朝廷迅速派出大军讨伐逆贼。”

    听到这个吩咐,魏安当即说道:“是,殿下,下官即刻派人前去查看。”

    “还有立刻派人前往江南道,打探目前前方的战事情况,定要保持与江南道之间的消息互通,我们要做好发兵讨伐叛军的准备。”

    谢灵瑜环视了众人一圈,声音坚定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显然有些异议,在他们看来等待朝廷支援,据守扬州乃是上上之策。

    果然便有人要起身说话。

    但是谢灵瑜却坚定道:“本王乃是圣人亲封的扬州大都督,如今到了此等时刻,本王掌管扬州军政大权,诸位应该没有什么异议吧。”

    到了这种时候,她也不必再跟扬州这些官员假客气了。

    她本就是扬州大都督,身份又这般尊贵,谁能触她的逆鳞。

    此刻连魏安大概也没想到,这位一向宽和的永宁王殿下居然会一下子变得这般强势,即刻便要掌握整个扬州。

    但是偏偏他还不能反抗,从名义上来说,扬州大都督确实有资格统管扬州。

    “士曹参军即刻前往军械库清点兵器,没有本王和魏刺史的共同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打开军械库,”谢灵瑜当下便开始发号施令。

    随后她又说道:“还有派人严格看管粮仓,同样,没有本王和魏刺史的手谕不得打开粮仓。倘若有人胆敢擅自靠近,格杀勿论。”

    谢灵瑜声音冰冷。

    “如今乃是非常时刻,本王这般安排,魏刺史你应该没有意见吧,”谢灵瑜看着魏安,倒是还询问了一句。

    魏安岂敢有异议,只听他赶紧说道:“殿下此举实乃明智,下官自是没有异议。”

    谢灵瑜点头:“如此这般自是最好,如今咱们同在扬州,乃是在一条船上,安危与共,还望与诸君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众人这时才齐齐站起来,直接说道:“但凭殿下吩咐。”

    随后谢灵瑜又说道:“还有赈济流民一事,也是刻不容缓。毕竟江西道起兵造反,便是利用了流民。倘若我们扬州率先做出表率,赈济灾民,以表示朝廷并未放弃赈灾,让流民知道他们还有活下去的希望。我想到时候必然可以瓦解叛军的气势。”

    原本对于赈灾持有反对意见的众人,这下也愣住了。

    两方作战确实是士气颇为重要,虽然叛军如今还没打到扬州,但是叛军能一路从江西道推进到江南道,可见他们占据着气势。

    各个州府在措手不及之下,很容易被攻破。

    而叛军在攻下州府之后,便可以得到大量的武器和粮食,甚至还能聚集更多的士兵。

    到时候打到扬州,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尽快让人安排,明日给流民分发粥米,仔细辨别流民,让他们先行入城安顿,”谢灵瑜一一吩咐下去。

    这次众人不再持有反对意见了。

    毕竟外面流民人数众多,倘若扬州不接纳他们,转头叛军到来,他们必然会被叛军鼓动,到时候平白给叛军增添了一份力量。

    “时间紧迫,还请诸位大人尽快都去准备吧。”

    于是众人便起身离开了。

    谢灵瑜顾念着流民之事,决定亲自盯着此事,安顿流民无非就是找空置的地方,让他们暂时住下来,第二便是分发吃食,让他们填饱肚子。

    好在扬州乃是富庶之地,军械库内有着士兵行军打仗时用到的帐篷,如今他们还未到主动出击的时刻,因而帐篷可是暂时拿来安置流民。

    至于粮食亦是如此。

    “萧司法,你与本王一道前往军械库和粮仓,”谢灵瑜留下了萧晏行,低声吩咐道。

    随后两人出门,直接骑上马,直奔军械库。

    显然看守之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谢灵瑜已将军械库的管事叫了过来,而没一会儿司仓参军也赶来。

    在翻阅了扬州军械库里的账目之后,虽也有损坏之处,但是大体还是对的上。

    水至清则无鱼。

    谢灵瑜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对于有些对不上账目的地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这些管理仓库的人,瞧见殿下居然如此宽宥,也不敢生事,几乎谢灵瑜说什么,他们便应下什么。

    司仓也拍胸脯保证,安置帐篷明日定然能准备到位。

    奔波了一日,谢灵瑜一直到快夜黑透了,这才回去歇息。

    她知道这些非一日便能完成的,在朝廷未派出大军之前,她便不能松懈。

    入夜,原本睡的昏昏沉沉的谢灵瑜,被一声巨大的踹门声惊醒,夜风吹拂而入,直接灌进她的帘帐内,纱帐被吹的翻飞。

    谢灵瑜猛地坐了起来,就见一道黑影疾驰而来。

    “阿瑜,”人影喊了一声,被惊醒的谢灵瑜瞬间认出这是萧晏行的声音。

    谢灵瑜下意识问道:“出什么事了?”

    萧晏行说道:“流民反了。”

    流民?

    哪里来的流民?这可是扬州城。

    谢灵瑜自然也问出口:“我们不是还未曾放流民入城,如何反了?”

    萧晏行低声说道:“是上次魏刺史俘虏的那些流民,今夜他们突然暴动,竟打死了看守,从牢中闯了出来。因为他们人数众多,一路上巡逻的侍卫压根挡不住他们。如今城中守卫军竟还没来得及调动。”

    “这帮流民不知为何,已经冲着刺史府而来了。”

    谢灵瑜低声说:“是魏安也要反了吗?”

    “阿瑜,您已经不能留在刺史府了,我现在就带你走,”萧晏行说道。

    而此时听荷也早已经被惊醒,原本守在外面的武忧也入内了,方才萧晏行来的时候,她刚想要阻拦,就被萧晏行一招挡住,随即他便踢门而入。

    此时两人都听到了萧晏行的话,心中大骇。

    她们也没想到,不过一日而已,怎么情形竟恶化至此了。

    听荷已经拿来了轻便的男装,便要给谢灵瑜穿上:“殿下,您还是先听萧大人的,先行离开此处吧。”

    谢灵瑜已经从床上起身,听荷便上前给她更衣。

    萧晏行立刻转过身。

    但是谢灵瑜如今从睡梦中彻底醒来,脑子也恢复了过来:“这些流民是魏安放出来的?”

    “如今还不知,我在来之前已经让清丰去通知城中守卫军了,”萧晏行回道。

    在他得知消息之后,最为担忧的就是谢灵瑜。

    他们也曾

    经考虑过要不要在叛军到来之前,先行拿下魏安,但是魏安毕竟是扬州刺史,倘若没有真凭实据,贸然将他拿下,反而会动摇军心。

    况且谢灵瑜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她毕竟是初来乍到。

    扬州城内的守卫军几乎多半都是魏安的人,他们定然会忠于魏安。

    所以在谢灵瑜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是绝对不能向魏安下手的。

    但是她确实也没想到,对方居然那么急迫。

    在听到江西道造反之事后,居然当夜就动手了。

    可当谢灵瑜穿戴好衣服之后,她突然顿住,低声说了一句:“不对。”

    萧晏行依旧还背对着她,但是谢灵瑜走到他面前,突然说道:“不对,倘若魏安要是想对我不利,我如今就住在刺史府中,他大可以直接向我下手,何必还要利用流民呢。”

    萧晏行先前听到消息,还未来得及思考,便一路奔袭来到刺史府。

    他来不及管旁人,只想要确保谢灵瑜的安危。

    所谓关心则乱,大概便是这个意思。

    但是谢灵瑜自己反而当局者格外冷静,她住在刺史府中,魏安想要下手,太过容易。

    “我们去找魏安,”谢灵瑜下定决心说道。

    随后他们直接出了门,谢灵瑜带上所有护卫,一路前往魏安的院落。

    虽然谢灵瑜从未去过,但是他们一路横冲直撞,途中遇到刺史府的守卫,便让他们带路到了魏安院中。

    却不想待到了院中之后,并不见魏安身影。

    谢灵瑜原先还有所怀疑,但是此刻也忍不住皱眉。

    “魏安为何不在府中?”谢灵瑜让人押来了管家,她直接问道。

    管家瞧着一群人这么闯进来,被吓得是瑟瑟发抖,随后他颤抖着跪在地上:“我也不知,两个时辰之前,大人突然离开府中,就一直不曾离开。”

    两个时辰之前离开的?

    谢灵瑜微眯着眼睛,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随后她狠狠心说道:“来人,将魏刺史的夫人和女娘请出来,魏刺史这般深夜不归,我想夫人和女娘定然也会担忧的。”

    不到一刻钟,魏夫人还有魏芙便被押了过来。

    两人身上衣裳倒是好的,但是被谢灵瑜的护卫这般押送过来,也是被吓得够呛。

    谢灵瑜知道以妇人威胁实属下策,但是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她若是心软,才是真正的妇人之仁。

    “两位不必害怕,我们前去寻找魏刺史,如若他能选择正确的那条路,我保证两位也定然会平安无事的,”谢灵瑜柔声安抚道。

    养尊处优的贵夫人和娇滴滴的小女娘,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

    她们在扬州城乃是受所有人尊敬的存在,又何时被这般对待过的。

    魏芙巡视了一圈,没想到居然看到了萧晏行,她登时泪珠盈满眼眶,她冲着萧晏行看去:“大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魏小姐无须担心,只要你们老实听殿下的话,殿下定然不会伤害你们的。”

    萧晏行淡然说道。

    他这么一说,魏芙当真是心死了,显然萧晏行并未站在她这边,而是站在了永宁王殿下那头。

    “殿下,有流民正冲着刺史府而来,”原本守在外面的护卫匆匆而入通报道。

    谢灵瑜此时已经没有丝毫惊讶了,这些流民果然是冲着刺史府而来的。

    于是她直接说道:“我们先行离开此处。”

    一众人随即离开,他们并未前往刺史府的大门,而是让管家带路,一路疾行从刺史府的西南门离开了。

    待出了刺史府之后,谢灵瑜看着身后数百人,不由有些头疼。

    她来扬州时日尚短,本也是只是为了巡查江南,自然不会在扬州置办宅院,如今这么多人在街道上实在是醒目至极,完全不知该去往何处。

    反而是萧晏行立即说道:“大家随我来。”

    之后他便带着众人开始在黑夜中穿行,原本应该安静的街道,只听着远远出来嘈杂的声音,而且远处一片天空被映照着的格外明亮,似乎是有火把升起。

    谢灵瑜猜测那边应该就是流民所在的地方,而照亮天际的火光,或许是他们举着的火把。

    很快,众人来到一处离刺史府并不算远的宅院,只见谢灵瑜上前拍了拍门,没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只见一个儒雅而鬓边斑白的中年人打开了门。

    “少主,”徐显在看见萧晏行的时候,显然是意外的,因为萧晏行极少会这般亲自上门。

    萧晏行低声说道:“事情复杂,显叔,你先让我们进来。”

    徐显立刻从门口让开。

    随后萧晏行让众人先进来,很快,所有人鱼贯而入。

    众人进入院中之中,谢灵瑜看了一眼魏芙和魏夫人,直接说道:“魏夫人和魏小姐受惊了,不如让她们先去歇息吧。”

    萧晏行点头,低声说道:“显叔,先安排这两位夫人和小姐去歇息吧,给她们安排单独的地方,切勿让闲杂人等打搅了她们。”

    徐显何等人物,一听便听出来,这是要将这两人单独看管起来。

    所以徐显立即让两人过来,带着魏夫人和魏芙下去了。

    只是魏芙临走的时候,还是不死心的朝着萧晏行看了过取,显然是希望以此获取萧晏行的同情。

    只可惜萧晏行此时,只是看着谢灵瑜,丝毫没有将余光留给魏芙。

    待魏芙她们走后,谢灵瑜和萧晏行进入了正堂。

    徐显也跟着进来了,只是他神色格外复杂,虽然萧晏行刚才没有说清楚,但是徐显看见这位女郎时,便一眼猜测出了她的身份。

    这样一位貌美的女郎,却身穿一身华贵而特别的男装,必然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永宁王殿下。

    “显叔,这位便是永宁王殿下,”萧晏行还是给徐显介绍了。

    徐显立即恭敬下跪道:“草民徐显,见过永宁王殿下。”

    谢灵瑜轻声说道:“请起,深夜造访,多有打扰,还请您见谅。”

    “殿下能够光临寒舍,乃是草民的荣耀。”徐显回道。

    谢灵瑜不露痕迹的打量着这里,显然这处住宅十分精致华美,想来这应该是三千卫的秘密之地吧,如今萧晏行却为了她,甘愿暴露三千卫的秘密。

    一时间,谢灵瑜心头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了。

    好在还没等她多说什么,徐显却已经看向萧晏行问道:“外面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徐显深夜未睡,却听到敲门声,便亲自去开了门。

    他府中并无太多的佣人,而且佣人也被他命令过,但凡夜深之后,都不许出门。

    “今夜原本被关在监狱之中的流民,突然打死了狱卒,纷纷逃离监狱,如今正朝着刺史府而去了,”萧晏行说道。

    徐显皱眉:“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萧晏行:“我们都怀疑是魏安利用这些流民造反,如今流民冲向刺史府,但是魏安却不在府中,或许他是想要利用流民冲入刺史府,借机绑架或者伤害殿下。”

    “这样一来,他便能重新掌握整个扬州,毕竟如今有殿下在,他不能擅自调兵,更不能动军械库和粮仓。”

    萧晏行这么分析之后,谢灵瑜算是彻底明白,为何今夜会出现这么一幕。

    显然,谢灵瑜今天下达的命令之中,特别是军械库和粮库需要她和魏安的共同手谕,倘若谢灵瑜死了或是失踪了,岂不是扬州的一切又会重新回到魏安的手中。

    “所以今夜流民必然是要冲击刺史府了,”谢灵瑜轻声说道。

    徐显微微叹了一口气:“那么殿下如今境况可是不太好了,毕竟魏安乃是扬州刺史,他在扬州经营这么久,守卫军必然是要听他的调令。”

    显然,扬州本地的守卫军多半是站在魏安这边的。

    萧晏行也思考到这一点,他想了下,转头看向谢灵瑜:“殿下,我们先在此暂住一晚,避开这些流民,我想流民之乱不过一晚。毕竟魏安也不会任由流民作乱,但是为了你的安危,你不能再留在扬州了。”

    如今扬州已然没有先前那般可控了,江西道的叛乱宛如阴影一般笼罩在众人头上。

    而在扬州内部,也是一团乱麻,各人心怀鬼胎。

    “江西道的叛军已经打到了江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走了之后,魏安也举起反旗,到时候他也进攻江南道,整个江南道只怕顷刻间落入叛军之手。到时候江西道、江南道、淮南道三地连成一片,尽数落在叛军手中,大周半壁江山岂不是便沦落了。”

    谢灵瑜虽然未曾学过兵法,但是大周的疆域图却死死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况且这三个地方,特别是江南道和淮安道乃是富庶之地,扬州更是堪称天下第一富裕之地,这样好的地方,却要陷入战争之中。

    她若是就这般走了,到时候生灵涂炭,岂不是一辈子都要愧疚到死。

    谢灵瑜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

    “殿下,你先离开扬州,我留在此地,我向你保证,即便不能完全控制扬州,我也绝不会让扬州轻易丢了,”萧晏行低声劝说。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徐显忍不住看着萧晏行。

    他虽然未曾说话,但是却看得出来,此刻他只怕已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了。

    萧晏行这么说,其实已经全然暴露了他在扬州必然还有后手,毕竟三千卫在此经营了这么久,他又在扬州两年,又岂会什么都没布置呢。

    但是谢灵瑜却并未被说动,她望向萧晏行:“我知道你是担

    心我的安危,但是我姓谢,从我出生开始,我注定就要背负着与寻常人不同的东西。”

    “以前公主和亲之事,也有人曾经不远,便有人劝说公主乃是受天下供养,和亲平定边关,这便是身为皇族的荣耀和无奈。”

    谢灵瑜眼神越发锐利:“倘若我今日就这般走了,日后我有何颜面面对天下百姓,我又有何颜面去面对朝堂上下,即便是到了地下,见到了我阿耶,只怕也会羞愧不敢见他吧。”

    在她提到先永宁王的时候,徐显神色终于变了。

    他已经是个健忘的中年人了,曾经发生的事情,他一直试图去忘记,但是始终不曾忘记。如今当面对故人之女时,她豪气云天的模样,像极了当年他们的模样。

    先永宁王也曾这般豪气云天,他们想要改变这个天下,想要看到天下河清海晏。

    他们以为自己选择的人,必然会成为明君。

    却不想明君却也有一颗坚硬而冰冷的心,一旦有旁人危及他的皇位,他便会狠心下手。

    “况且我早已经派韩进回长安了,如今算脚程,他马不停蹄跑的话,说不定已经到了长安,江西道灾情必然会被朝堂所知晓。况且江西道如今进攻到了江南道,江南道也定会向长安求援,说不定还未等扬州起兵,朝廷的援军就会到了。”

    谢灵瑜声音果决道:“我信天道是站在大周这一边的。”

    前世四皇子也曾经起兵造反,还不是被萧晏行率领大军所镇压了。

    倘若改朝换代当真这般简单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的人头落地了。

    说到这里时,谢灵瑜突然轻笑了下:“况且,我觉得今晚这事未必就这般简单,戏台子摆好了,我们何不瞧瞧究竟是何人在唱戏。”

    *

    上千人的队伍就这般浩浩荡荡的朝着刺史府而去,他们手中燃烧着火把,身上衣衫褴褛,而脸上更是脏污。虽然这群人依旧还是面黄肌瘦的模样,但是显然在监狱几日,还让他们更加有力气了。

    毕竟比起先前饥一顿饱一顿的,这些人在监狱里倒是能每日都固定得到一些吃食。

    但是此刻这些人却群情激愤,他们冲向了刺史府。

    可是当到了刺史府的门口之后,只见大门紧闭着,只剩下门口的石狮子还有明亮的灯笼。

    此刻站在最前方的一个年轻人转身看向身后,只听他大声吼道:“乡亲们,我们江西道天降大旱,并非是我们江西道老百姓的过错。而是因为牝鸡司晨,天降大旱,这是女人当道,老天爷在惩罚她。可是却让我们所有无辜的江西道百姓受这等非人折磨,如今那个女王爷咋就在这个刺史府,让他们把人交出来,以熄灭上天的惩罚。”

    虽说书上也有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当出现这等旱情的时候,当地百姓就会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求神拜佛之上。

    江西道大旱的时候,老百姓一遍又一遍的求雨,可是老天爷却从未曾降下一片甘霖。

    如今他们在狱中突然得知,江西道有人反了,是因为他们得到了上天的启示。

    ‘牝鸡司晨,天将灾祸,以清君侧,天下大吉’。

    只要除掉这么一个妖孽,老天爷定然会给江西道降下大雨,到时候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重返故土。

    所以在这样的诱惑之下,所有人群情激愤。

    也正是那时候,有人突然杀死了狱卒,将所有人都放了出来。

    这样以来,原本还在犹豫的人,也一下被裹挟冲向了刺史府。

    况且这些人本就是魏安从海陵县抓回来的,他们先前便与水匪勾结,一起攻打海陵县城,这些人本就是胆大妄为之辈。

    如今跑来冲击刺史府,却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交出永宁王,以灭天谴!”

    “交出永宁王,以灭天谴!”

    随着最前头的人喊出了声音,原本还在犹豫的人也被这样的气氛所带动,喊出了声音,这样以来,声音从头开始传递,渐渐传至最后。

    上千人的呐喊声,在这样的夜晚之中,尤其显得震撼。

    而在人群中,一个身披着破旧麻衣,脸上脏兮兮但是眼睛却尤其格外明亮的人,也举起手臂,冲着前方喊道:“交出永宁王,以灭天谴。”

    站在一旁的男子转头朝她看了一眼之后,眼底里透着无奈。

    但是他却因为没有出声,被这个喊得振奋的人轻轻抵了下胳膊:“你快叫啊。”

    她说话间,因为声线没有刻意压低,所以一下子露出了清泠的声线,显得极其悦耳。

    这两人便是方才混进流民队伍中的谢灵瑜和萧晏行,因为流民多达上千人,先前众人更是被分别关押在不同的地方,因而他们相互之间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所以谢灵瑜和萧晏行趁机混进来,也并不费劲。

    而跟他们一起混起来的,还有谢灵瑜的护卫,此刻他们都穿着粗布衣裳。

    他们先前在徐显家中换了衣服,毕竟他们太过干净整洁的话,混入流民队伍会被立即发现,幸亏徐显家中有很多下人所穿的衣裳,而且他本就是做布料生意掩饰的。

    因而上百人便全体换上了粗布麻衣,他们是绕到了队伍的最后面,一点点混入进来。

    夜色这般晚,这些流民又群情激愤的赶往刺史府,谁能会想到谢灵瑜居然胆敢带着人,混进流民队伍之中。

    为了防止她这张脸太过显眼,谢灵瑜还特地将脸上抹上了黑灰。

    不过她也不是全然没有别的准备,在她混入队伍之前,便已经派人去通知别驾曹天了,在这种时候,她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该相信,但是曹天先前告发魏安,不管他究竟是出于忠心还是想要邀功,那么现在就是他的机会。

    她写了一封手谕给曹天,上面盖上了扬州大都督的印章,就是为了让曹天调动守卫军,迅速来刺史府。

    谢灵瑜本可以在徐显的宅院之中,安静等待着这场风波结束。

    但是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戏台子都已经搭建起来了,唱戏的人总会要登场。

    此时,所有人的喊声汇聚在一起,震彻天际。

    但是刺史府始终没有动静。

    谢灵瑜对此也并不意外,毕竟现在刺史府应该是群龙无首,刺史魏安此刻并不在府中,魏夫人和魏小姐更是被她挟持走了。

    而她自己,这些流民口中要求被交出来的人,正站在他们的队伍之中。

    似乎是等的不耐烦了,有人开始敲打刺史府的大门,但是大门太过坚固一时半会定然是打不开的。

    于是有人相互搭建人梯攀爬墙壁。

    谢灵瑜和萧晏行同时看向那些攀爬墙壁之人,只见他们身形健硕,就连身手都极其好,显然并非是寻常流民。

    先前魏安将这些俘虏带回来的时候,谢灵瑜就说过,让他严查这些人身份,以免有水匪混入其中,果不其然还真的有水匪。

    没一会儿,大门便从里面被打开,还有一个人被拖了出来。

    这人便是先前谢灵瑜见过的管家,显然管家也不知道这些流民今夜会来,只见他早已经吓得两股颤颤。

    而先前喊话的年轻人,立即上前,流民队伍格外嘈杂,这人竟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永宁王现在何处?”年轻人问道。

    管家吓得眼泪都要出来,却还是回道:“我也不知,先前永宁王殿下突然闯到后院强行掳走了刺史夫人和小姐,如今他们早已经离开了。”

    这话一出,整个队伍再次哗然。

    他们也没想到,谢灵瑜居然先跑了。

    倒是那个年轻人看向众人吼道:“乡亲们,这个永宁王定然也知道自己遭受了天谴,她怕我们替天行道,所以她才逃跑了。”

    谢灵瑜:我不是,我没有。

    但是她站在人群中,只是安静看着这一幕。

    就在谢灵瑜在想着,这下一步戏该如何唱的时候,突然远处竟有马蹄声响起,还有整齐划

    一的脚步声。

    显然是有守卫军来了。

    谢灵瑜抬头朝那边望了过去,不过她心底可升不起一点开心的意思。

    毕竟来人还不知是敌是友呢。

    直到她看清楚来人之后,心底忽地笑了。

    这个扬州,还真是够藏龙卧虎的。

    而此时来到这里的人,正是扬州司马宋元友。

    第144章 第144章今日,即便是死,她也……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对于宋元友此人,谢灵瑜不知为何,心中总是隐隐有不喜。因而她并未跟宋元友太过深入的接触,况且她来扬州时间太短,还未来得及调查此人。

    如今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谢灵瑜心中总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在宋元友到达此处时,原本汇聚在刺史府门口的流民齐刷刷的看向他,原本还叫嚣着让交出永宁王的众人,眼神中一下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尔等竟敢逃出牢狱,聚集在刺史府门口,”宋元友骑在马上,冷眼看着眼前的所有人。

    原本站在他面前的流民,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原本站在刺史府台阶上的那名年轻人,赶紧几步上前,边走边喊道:“大人,我们有冤情,大人。”

    在他说话间,这些流民将路让开,让年轻人顺利通过这里。

    年轻人跑到宋元友的马前,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接着他磕头大喊道:“大人,我们本是良民,只是天降大旱,让我们活不下去,这才会流落到扬州。”

    谢灵瑜盯着说话之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此子倒是有些意思,明明这些人是因为跟水匪一起攻打海陵县,这才被刺史魏安俘虏了回来的,如今倒是让他说的,自己全然无辜的模样。

    “你们既是有冤屈,便该在大牢中等待刺史大人发落,半夜这般逃出狱中该当何罪,”宋元友怒斥道。

    谢灵瑜见宋元友始终是在怒斥这些流民,倒是没有丝毫包庇对方。

    但是说话年轻人却梗着脖子说道:“大人,城外早有流言,江西道大旱的田地里挖出了预言石,言明永宁王乃是当世妖孽。如今江西道大军将至,如今唯有交出永宁王,方能扬州燃眉之急。”

    “放肆,”宋元友呵斥,他道:“永宁王殿下身份何等尊贵,岂是尔等蝼蚁能够谈论。”

    但是年轻人却仰着脖子说道:“大人,永宁王身份再尊贵又如何,还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大敌当前,她倒是自己先跑了。”

    “就是,贪生怕死之辈如何称王。”

    “咱们还不如等到江西道大军来了,毕竟我们都是同乡,也好过在此被当成流民。”

    宋元友皱眉:“你说永宁王殿下自己先跑了?何来此事?”

    “大人,方才我们想要叩请刺史大人和永宁王出来,可是却不想刺史并不在府中,而永宁王则是挟持了刺史夫人还有小姐逃跑了,此事可是有刺史府管家作证的。”

    年轻人说起话来掷地有声,瞧着倒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只可惜他字字句句对准谢灵瑜,站在人群中的谢灵瑜还真的很难欣赏他。

    宋元友冷眼望着对方:“尔等在此聚集,竟还敢污蔑永宁王殿下,来人!”

    就在宋元友高声叫人之际,突然间又是一阵马蹄声从远处响起,不一会儿,只见骑马者到了跟前,而对方从马上翻身而下之后,竟直接扑跪在宋元友:“司马大人,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这般慌张,”宋元友低头看着对方。

    谁知对方也不说话,只是有两人抬着一副担架而来,而上面蒙着一层白布。

    众人都好奇的看着这副担架,心中万分好奇。

    毕竟能让来人这般惊慌失措的,只怕身份定然也不简单吧。

    “司马大人,有人发现了魏刺史大人的尸首,魏刺史被人杀害了。”

    来人哭嚷着大声说道。

    这一刻所有人听着这人的话,心中都大骇,而这也包括谢灵瑜。

    她下意识朝着萧晏行看去,她因为站在人群之中,视线被遮挡了,即便此刻周围都是火把,将黑夜几近照亮成白昼,谢灵瑜依旧未能看清楚担架上究竟是不是魏安。

    而她看向萧晏行时,他也正盯着不远处的担架。

    只可惜在他低头朝谢灵瑜看来时,他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意思是他也没能看清。

    宋元友惊呼出声:“扬州城中,何人敢这般胆大竟对魏刺史下手?”

    谢灵瑜在听到这句话时,不由眉梢微挑。

    这句话还真是颇有点祸水东引的味道。

    “定然是永宁王,”突然先前的那个流民年轻人大吼说道:“方才刺史府中的管事便说了,她劫持了魏刺史的夫人和小姐。她定然是害怕江西道的义军讨伐,于是便想要逃出扬州。魏刺史想要阻止她,便惨遭她杀害。”

    这人有种虽然人没在现场,但是仿佛一切他都亲眼所见一般。

    但是偏偏他这样的说辞,却得到了在场多数流民的赞同。

    就连站在宋元友身后的一众士兵,此刻手持刀刃,望着眼前刺史大人的尸体,满脸震惊之余,心中也开始升起说不出的忐忑。

    江西道叛军之事早已经传来,如今叛军势如破竹,已经打到了江南道,而到达扬州所在之地只怕便是几日的事情。

    大敌当前,扬州刺史却在城中被杀,就连另外一位身居高位的永宁王都有弃城潜逃之嫌。

    如此丧气的情况,让在场的士兵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牝鸡司晨,本就是霍乱朝纲,如今她更是杀害扬州刺史,弃城而逃,这样的人怎堪为王,”就见那个年轻人看向宋元友,朗声喊道:“司马大人,如今刺史大人身死,您应该代行扬州刺史之职。”

    “我等本就是良民,只因家乡大旱不得已流落扬州,如今我等愿任由宋刺史大人处置,还求宋刺史宽恕,”年轻人说着,便跪地磕头。

    这一声宋刺史喊出口,原本站在原地的谢灵瑜霍地笑了起来。

    她总算是知道,今晚这一出是为何这般唱起来的。

    一箭双雕。

    先是将魏刺史骗出府中,随后又放出流民冲击刺史府,造成谢灵瑜在如此紧急情况之下,先行撤出了刺史府。

    随后宋元友再假装赶来平乱,再安排人将魏安的尸身抬出来。

    即便今晚谢灵瑜不曾逃出刺史府,也不曾挟持魏夫人还有魏小姐一同离开,宋元友也有一万种法子,将杀了魏安之罪诬陷在她的身上。

    或许从谢灵瑜踏入扬州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开始慢慢掉入别人的陷阱。

    但是谢灵瑜并不意外,她虽然已经万般小心。

    可宋元友在此已经经营了数年,从他今晚能直接杀了魏安看来,他手中势力只怕比魏安也不差什么。

    要不然魏安一个堂堂刺史,如何能这般轻易身死。

    谢灵瑜想到曹天,心头不由微微头疼。

    原本她还心中已经信了曹天七八分,甚至先前还派人前去请曹天带兵前来平乱。

    眼前这个情况之下,她却也不知曹天究竟是否值得信任。

    毕竟目前看来,宋元友似乎才是扬州城内那个密谋造反之人,但是曹天却向她告密的是魏安。

    若这两人同时都有问题,倒也还好。

    那便说明曹天并非是宋元友的人,他告发魏安只因自己的忠心或是私心。

    但若是曹天也是宋元友的人,整个扬州城如今只怕都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即便谢灵瑜在此,只怕也无力回天。

    她最应该做的便是,偷摸的离开扬州,去往别处,等待朝廷派遣大军,重新收服扬州。

    但她却不敢就此这般离开。

    江西道叛军已经南下而来了,倘若扬州真的也落在宋元友手中,他若是真的跟江西叛军沆瀣一气,到时候江西道、江南道还有淮南道尽数落在这些叛军手中。

    大周半壁江山便在顷刻间失守

    了。

    更可怕的是,倘若他们汇合之后,一鼓作气率领大军直取洛阳,到时候直逼长安也是在转瞬之间。

    谢灵瑜无论如何都不想看见这种情况。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定然不能离开扬州。

    最起码扬州不能在她手上,就这么轻易丢了。

    其实这些流民有一点说对了,她身为永宁王倘若便如此轻易出逃,日后怎堪有脸面再在朝堂之上为官。

    一旦她退了,她的威望会彻底扫地。

    便是连江西道叛军喊出的口号,都会彻底成为对她的鞭打。

    牝鸡司晨,霍乱朝纲,临阵脱逃,胆小如鼠。

    想到此处,谢灵瑜抬头看向了对面,眼神再不犹豫。

    今日,即便是死,她也不可退!

    况且她也未到绝境之时,她看向对面的宋元友,他身后士兵众多,瞧着约莫有几百人。对于城中守备来说,已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但是谢灵瑜所带的侍卫同样也不少,足有上百人。

    最重要的宋元友所带的士兵,只是普通士兵,而谢灵瑜身边的这些侍卫乃是身手不凡的王府侍卫。

    在她离开长安之前,特地在王府侍卫之中精挑细选而出的。

    即便不能以一挡十,但也能轻易做到以一挡五。

    如此一来,王府侍卫跟这些士兵算是能打个平手。

    但是真正让人为难的,便是这些流民,倘若这些流民在一旁观看还好,但是他们若是加入宋元友那边,局势对她来说就难了。

    其实这些上千流民的战斗力并不算强,先前谢灵瑜之所以紧急离开刺史府,是因为不知事态会如何发展,慌乱之中她的人对流民动手并非上策。

    如今,唯一一个能迅速解决一切的办法,就是擒贼先擒王。

    宋元友或许是觉得他已经杀了魏安,扬州城已然落进了他的手中,所以并未将谢灵瑜这个过江龙看在眼中。

    又或许他从来就觉得谢灵瑜乃是女子,在这种时候,压根成不了大事。

    而谢灵瑜仓惶逃出刺史府的行为,似乎也验证了这一切。

    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出现在了刺史府,在流民面前上演了一场,被迫无奈只得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扬州刺史,统管扬州。

    而这个能说会道的年轻人只怕也是他安插在流民之中的。

    今晚这一场突然发生的流民之乱,大概也是他的手笔。

    “你有几分把握,能擒拿他?”谢灵瑜示意萧晏行低头,随后附耳在他耳畔说道。

    谢灵瑜顾忌周围有人,并未说出名字。

    但是萧晏行却立即就明白了。

    他抬头望着不远处已经被这一声声宋刺史的称呼,吹捧的有些飘飘然的宋元友,随后他轻声说道:“八九分。”

    谢灵瑜微微挑眉,这么大的把握是他并未将宋元友放在眼中。

    “倘若你找个地方安静藏一会儿,我便有十分把握。”随后萧晏行低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谢灵瑜抬眸望向他,小声说:“我让其他侍卫与你一齐行动。”

    “不必,我一人动手,只擒贼首。”

    谢灵瑜想了下,也觉得先由萧晏行一人出手,毕竟这样一来可以出其不意。

    如今她的侍卫们都分散在人群之中,她若是想要联系侍卫,势必要发射烟花弹。

    这是谢灵瑜从宫中带来的,是圣人知晓她坚持要前往江南之后,便赏赐给她的。这种信号弹便如烟花般,射在空中可号令自己的手下。

    待会若是萧晏行找到机会出手,她身边的护卫瞧见,定然也立即上前帮忙。

    她手无寸铁,确实是应该要先保护好她自己,以免让他有后顾之忧。

    随后谢灵瑜轻声道:“我将**带上了。”

    此**乃是她父王所遗留之物,做的极其精致小巧,可以绑在手腕之上,只可惜的是因为太过小巧,只能发射三枚弩箭。

    因而为了造成最大杀伤力,谢灵瑜将每枚弩箭上都淬了毒。

    倘若今夜,她无法阻止局面,她也不会逃。

    谢灵瑜轻握了下手掌,但下一秒萧晏行将她的手掌握在手中,他转头看向谢灵瑜,轻声说道:“不可。”

    他似乎一下便瞧出了她心底藏着最深的那个心思。

    “天无绝人之路,”谢灵瑜轻笑。

    此时他们两人也慢慢朝着前方而去,而原本跪在地上的年轻人转头看着身后的流民们,大声喊道:“乡亲们,如今这位宋刺史大人为官清廉,乃是不可多得的好官。他定然能体谅我们流民之苦,大家快求宋刺史开恩饶恕。”

    原本这些流民们被裹挟着,一路闹腾到了刺史府,只求让魏刺史交出永宁王,平了江西大旱。

    可没曾想,如今魏刺史死了,永宁王逃了,他们还要求这位所谓代刺史的饶恕。

    这位所谓代刺史的宽恕当真管用吗?

    即便再脑子发热的人,这会儿也渐渐冷静下来。

    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

    先前还振臂一呼的年轻人发现,这会儿居然没什么人响应他的号召。

    只余下他一人跪在地上。

    “况且江西道义军将至,若是有宋刺史的带领,整个扬州必能弃暗投明。到时候我们江西道和淮南道一起,扫除妖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于是他扭头看向人群,果然立马便有几个声音嚷嚷出来。

    “我们所行也不过是求个活路,还请大人开恩饶恕。”

    “弃暗投明,扫除妖孽。”

    “弃暗投明,扫除妖孽。”

    随着在人群中有人率先喊出声,原本还在犹豫的其他人,在他们的带动之下竟也慢慢开始下跪。

    而此时宋元友似乎也感觉到时机成熟,竟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随后他上前两步,似乎想要说话。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晏行在此时看到了出手的时机。

    于是他整个人飞身而出,宛如鬼魅般,几乎是在眨眼间便到了宋元友身前。虽说宋元友身上也有些功夫,迅速反应过来,便是往后退。

    但是萧晏行太过出其不意,他甚至还抽出了旁边站着士兵手中的长刀,锋利长刀在夜空中闪过森冷寒光。

    几乎连宋元友身后的士兵都没反应过来,萧晏行的长刀已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而长刀更是毫不客气的直接划破了宋元友的脖子,鲜血顺着脖子直流而下,萧晏行也出声威胁道:“宋

    司马你若是再动一下,你的脑袋就要跟脖子分家了。”

    原本还想反抗的宋元友,感受到自己脖子上传来的剧痛,还有鲜血流动的感觉。

    即便他没有查看自己的伤势,也知道对方所言不虚。

    “这位好汉,”宋元友即便不想要露怯,但是却还是不由缓下了口吻,随后他抬头看向持刀挟持自己的人。

    “是你,”宋元友震惊地喊了一声。

    但是下一秒,萧晏行已经来到他的身后,从背后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乃是最为稳妥的挟持方式,萧晏行绝不给他一丝逃跑的机会。

    “萧司法,你这是意欲何为,”宋元友在认出萧晏行之后,立即变了脸色,冷声呵斥道。

    而此时宋元友身后的那些士兵,也渐渐朝着萧晏行逼近。

    但是萧晏行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轻笑着提醒宋元友:“宋司马,还是让你带来的这些士兵,先将手中兵器丢掉,若不然我怕自己瞧着这么多兵器心中害怕。若是我手这么一抖……”

    说着,他持着的长刀再次陷入他脖子上的那道血痕中。

    本就被切开的伤口,又被长刀刀刃这么一戳,疼的宋元友当即惨叫出声。

    “快快快,都扔掉你们的兵器。”

    宋元友也顾不得自己的尊严,当即痛喊出声。

    砰砰砰,随着一个个兵器被扔在了地上,所有士兵都变得手无寸铁。

    果然还是擒贼先擒王。

    萧晏行却轻笑:“我还要问宋司马,你这是要准备做什么呢?魏刺史身死之事,你却在此煽动这些人,意图污蔑永宁王殿下,你这是打算谋反作乱吗?”

    宋元友没想到萧晏行会出现在此,而且从他方才出现的位置,他竟一直藏在流民之中,岂不是将方才之事都瞧见了。

    但好在宋元友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并未说什么过分之话。

    他随即说道:“魏刺史惨死,本官自是会彻查此事。如今永宁王殿下下落不明,本官心中也是万分着急,你莫要血口喷人。”

    “是谁在说本王下落不明!”

    随着这一道清润朗然的女声回荡在夜色中,所有人看着缓缓从流民之中走出的少女,而周围几道甚至更多的人影,迅速来到她的身边,将她死死护住。

    只见谢灵瑜走了两步,正好站在了刺史府门口的石阶之上。

    “殿下,”宋元友看着也是一身粗麻布衣裳的谢灵瑜,虽说她打扮全然没了前几次所见的那般华贵隆重,但是眼前女郎天然绝美的容貌让她犹如暗夜明珠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深夜之中,城内突发动乱,本王只得先带着刺史夫人和小姐暂时离开,却不想乃是有人趁机作乱。”

    谢灵瑜原本说完,却将目光转向了在场的流民。

    “诸位,你们本是江西道老实本分的百姓,却因天降大旱,遭逢此难。但是江西道官员上下勾结,为了保住自己官位,瞒报灾情以至朝廷至今未收到消息,这才延误了赈灾。此并非朝廷之过,全赖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

    “尔等为了活下去,一路逃难至此,却并未被救济,是以孤注一掷攻打了海陵县。魏刺史虽将你们擒获,但是却并未处罚,只因为我与魏刺史都深知,此并非都是你们的错误。而城外从江西道逃难而来的流民也越发多了,本王在今天白日便下令,从明日开始,允许流民入城,救济流民。”

    听到这里时,很多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想不到自己一路上颠沛流离,吃了多少苦头,被多少州府拒绝入内,却在这里听到终于有人愿意管他们这些流民了。

    “你说这些是真的吗?”突然有一个男人大着胆子问道。

    谢灵瑜站在台阶上,淡然一笑:“本王乃是永宁王,扬州大都督,一言既出,绝无须言。况且我也早日派人向朝廷禀告了,关于江西道灾情之事。”

    此刻本被裹挟的流民们,如今宛如被当头棒喝。

    原来明日,扬州就会赈济灾民。

    永宁王并未逃走,她甚至还下令救济灾民。

    一时间,先前还叫嚣着要交出永宁王的流民们,也不敢再说话。

    “本来明日你们便可以跟你们城外的同乡一道被救济,可是今日却有人故意将你们放出,利用你们闹事,从而想要谋取整个扬州。他夺走了你们获得被救济的机会。这样的人是不是其心可诛?该不该杀?”

    一众流民原本安静听着谢灵瑜的话,但是在听到这里时,一下变得群情激愤。

    很多人攻打海陵县,也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如今活下去的机会就在眼前,但是今晚这场动乱却让他们活下去的,又变得虚无缥缈了。

    “该杀!”

    “该杀!”

    “该杀!”

    震天的喊杀声渐渐齐整了起来,原本宋元友利用流民这把刀看向了谢灵瑜,但是谢灵瑜却又让这把刀瞬间调转了刀柄冲向了他。

    待她朝着宋元友看去时,萧晏行已经押着宋元友来到了她的面前。

    只见萧晏行一脚踢在宋元友右腿的腿弯处,对方一下单膝跪在了谢灵瑜的面前。

    “宋司马,听到了吗?”谢灵瑜垂眸望着对方。

    宋元友没想到谢灵瑜这时候居然没有躲起来,他本以为谢灵瑜离开刺史府之后,定然会躲藏起来。

    他本想着待他接管整个扬州之后,再秘密派人截杀对方。

    反正她身在扬州,对他而言乃是瓮中捉鳖。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本想唱一出临危受命的好戏,却反而被对方生擒了。

    “殿下,下官乃是收到城中有人作乱,这才赶来救驾的,”宋元友开始为自己喊冤。

    谢灵瑜冷眼望着他:“弃暗投明,扫除妖孽。你是来救驾还是来做什么,你心中只怕比本王更清楚。”

    “此话乃是那个狂徒所言,并非下官之言,”宋元友立即说道。

    谢灵瑜望着那个年轻人,而她的侍卫自然也迅速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带了过来。

    原本对方还叫嚣着让交出永宁王,可如今真正见到谢灵瑜时,却是浑身发抖,压根说不出一句话。

    “方才本王听你称呼叛军为义军?”

    年轻男子这会儿全然没了先前的胆色了。

    谢灵瑜却冷声道:“煽动百姓,私通叛贼,谋反作乱,就地正法。”

    “是。”

    原本按着年轻男子的侍卫,高声应道。

    就在回答的这一瞬间,年轻男子连什么都没说出口时,突然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而下,飞溅的鲜血喷洒在离他最近的宋元友身上。

    就连谢灵瑜的脚上所穿的靴子上,都溅上了少许鲜血。

    “啊啊啊。”

    流民之中有许多人被吓得惊声尖叫,虽说这些人之中也有部分人参与过攻打海陵县,但是所见血腥程度,竟还不如眼前这一幕。

    谢灵瑜说杀便杀的性格,一下子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

    直到她缓缓抬头,看着流民和宋元友带来的士兵,冷声说道:“天降大旱乃是老天不慈,民生悲苦,却又有心人利用来谋反叛乱。朝廷已经派遣大军,讨伐叛军,不日便会抵达扬州。”

    “你们乃是为了活下去而不得已为之的流民,但此人却是叛军藏在你们之中的叛徒。本王可以宽恕你们,却绝不会原谅任何一个反贼。”

    “倘若有胆敢谋反叛乱者,便有如此下场。”

    在这一句话说完时,年轻男人那颗血淋淋的头竟被一阵莫名而来的风,吹得又滚动了几下。

    这样血腥又诡异的画面,叫所有人不寒而栗。

    这其中也包括宋元友。

    他竟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永宁王,竟如此杀伐果决。

    谢灵瑜安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法不责众的道理她自然明白。

    但是杀鸡儆猴的道理,她同样亦懂。

    她就是要让杀伐,震慑住如今藏在扬州城内的所有魑魅魍魉。

    第145章 第145章你们瞧,王八翻身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八月正是凉爽之时,夜风吹拂而起时,却吹不灭此时在场众人心底的畏惧和害怕。显然唯有真正的杀伐,才能让人打心底生出恐惧之意。

    就在此时,原本安静下来的街面上再次传来马蹄声和嘈杂的脚步声,看起来又有人赶来了刺史府。

    本应该宵禁的扬州,今夜是注定不能太平了。

    待谢灵瑜等了一会儿之后,就见来人越来越靠近,而为首的正是谢灵瑜派人去找来的救兵曹天。

    曹天原本是骑在马上,等到了附近,发现原本还算宽阔的刺史府街面上,早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平日里即便是白天,只怕都没这么多人,敢逗留在刺史府门口。

    终于曹天瞧见了站在门口台阶之上的谢灵瑜,他赶紧直奔而来。

    结果他快跑到跟前的时候,只觉得脚上似乎踢到一物,再低头看了眼,竟发现乃是一颗血淋淋圆滚滚的头颅。

    饶是曹天自认见多识广,也在这一刻险些惊呼出声。

    “这这这……”他连连喊了几句,嗓子眼只感觉有东西在往外面冒,要不是身后有这么多人瞧着,他还真不怕当场吐出来。

    谢灵瑜语气淡然道:“此人今夜妖言蛊惑灾民夜闯刺史府,更是大言不惭将叛军称为义军,实乃是叛军藏匿在灾民之中的内贼,意图扰乱扬州安定。此等谋反叛乱之人,本王让人将他就地正法!”

    曹天也没想到,自己一到这里,便能瞧见这般血腥场面。

    结果待他一扭头,就看见自己的同僚,原本的司马宋元友正被两人按跪在地上,而两边之人都持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曹天又是心中大惊,全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曹大人,你来的正好,这些灾民今夜逃出牢狱,但是念在他们本就是被有心之人蛊惑,本王本可以不予过多追究。但是尔等,先是攻打海陵县,如今又险些掀起扬州之乱。因而尔等理应被继续收押。”

    谢灵瑜一番话又是在这些流民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在流民之中慢慢传来议论声之前,谢灵瑜却又开口说道:“但是本王可以向你们保证,从明日开始救济灾民,尔等除了不得自由之外,一应吃食皆与其他灾民同等。”

    本以为他们又要被关在牢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是永宁王却又说,他们会得到跟其他灾民一样的救济,也就是说除了被关在牢中之外,他们与其他灾民并无差别。

    如此说来,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罪过,不管是跟着水匪攻打海陵县,还是今夜逃狱闯入刺史府,都乃是大罪。

    “但是请大家放心,待平定叛乱之后,本王定会向朝廷言明,尔等乃是只是为了谋求一条活路,请朝廷宽恕尔等罪过。”

    这一番话下来,算是彻底安抚了这些流民的心。

    况且不管是先前宋元友带来的人,还是如今曹天又带了士兵前来,想要镇压眼前这群并无兵器的流民,其实也是轻而易举。

    今夜若不是宋元友故意利用这群流民制造混乱,这些人只怕走不到刺史府,便已经被镇压了。

    这会儿曹天也再顾不得询问旁的,赶紧派人先将这些流民押送回牢中。

    而谢灵瑜则是让人直接将宋元友押回了刺史府,虽然先前那些流民闯入了府中,但是宋元友来的太快,这些流民并未对刺史府造成严重的损害。

    刺史府内的一众仆从,战战兢兢的看着谢灵瑜率人重新走了进来。

    随后她转头看向管家,低声吩咐道:“速去找一副上好的棺木给魏刺史吧。”

    她刚说完,眼前的管家登时泪如雨下,竟哭着喊了:“刺史大人。”

    先前魏刺史被抬出来的时候,管家因为惧怕,并不敢上前认尸。

    如今他跌跌撞撞冲向魏刺史的尸身,一眼便瞧出,眼前躺着确实是魏刺史。

    这一下管家的哭声更大了。

    谢灵瑜无奈叹了一口气,别说眼前的管家,就连她都未能想到。

    这位魏刺史竟这般就死了。

    明明今天白日里,她还与对方见面了,可是到了现在便已经天人永隔。

    倘若今晚若不是萧晏行在,只怕她的下场也未必比魏安好到哪儿去。

    “尽快派人将魏夫人和魏小姐接回来吧,魏刺史的身后事还需要她们处理,”谢灵瑜又吩咐了身边的护卫,派出几人去徐显住处接回这两人。

    原本她确实是挟持了魏夫人和魏小姐,本意是打算倘若真的跟魏安翻脸了,手中也能有威胁对方的把柄。

    却不想,她的把柄却是再也用不上了。

    之后,谢灵瑜便让人直接将宋元友带入刺史府,她也并未将人押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直接在前厅便审问了起来。

    “宋司马,眼下有两条路给你走。”

    她语气淡然提醒说道。

    一进来就被人按跪在地上的宋元友,抬头看向谢灵瑜,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本以为谢灵瑜会立刻杀了他,毕竟方才这位永宁王让人处决那个年轻人时,可是没有丝毫手软。

    但是随即宋元友便明白了过来,他如今之所以还留着这条命,是永宁王觉得自己对她还有用。

    “哦,殿下是打算给我哪两条路?”宋元友如今觉得心中有底气,说话都不免硬气了几分。

    谢灵瑜却也并未在意,她只是冷眼看着宋元友,轻声说道:“第一条路便是,你自己老老实实将你在扬州所作所为交代清楚。”

    宋元友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但是谢灵瑜却又不紧不慢继续说道:“第二种便是,你受尽折磨之后,再跟本王坦白交代。”

    谢灵瑜这毫不避讳的威胁,一下让宋元友的神色沉了下来。

    可是下一刻,谢灵瑜下巴微歪。

    原本站在宋元友身侧的护卫,立即将刀柄对准他,直接狠狠击打在他的脸颊上,瞬间,他惨叫一声,随后竟直接吐出一口血沫还有伴随着的两颗牙齿。

    永宁王府的护卫各个英勇不凡,身手矫健,这般全力出手之下,对准宋元友脆弱的脸颊,打出两颗牙齿已算是轻伤。

    “宋司马,别怀有一丝侥幸心理。你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应该知晓这世间能折磨人的法子有千种万种。本王不介意拿你试试手。”

    宋元友抬头望向上首的女郎,明明是那样一张如珠似玉般的绝色容颜,瞧着宛如这世间最娇贵的富贵花,偏偏从她那张娇润红唇之中说出的话,却又透着森冷杀伐之气。

    她绝对会这么做的!

    宋元友脑海中居然不自觉闪过这个念头。

    就在宋元友犹豫不决之时,谢灵瑜直接微抬下巴,轻声说道:“既然宋司马不愿意说,那就先拔除他的十根指甲。”

    一旁的护卫迅速上前,只见护卫从怀中掏出随身匕首。

    另外两人抓住宋元友的手指,持着匕首的护卫一步步上前,作势便要剔除他的手指甲。

    宋元友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想好,这位永宁王就要下手了。

    他自己犹豫了下,马上喊道:“等,等一下。”

    可是不管他怎么喊,护卫却没有住手,眼看着刀尖逼近他的手指尖,宋元友终于忍不住吼道:“殿下,我说,我说。”

    谢灵瑜微微挑眉,眼底闪过不屑一顾:“如此鼠胆,也敢行造反之事。”

    她毫不掩饰的讥讽,让宋元友僵跪在原地。

    但是谢灵瑜也及时挥手,让护卫撤开了匕首。

    宋元友眼看着匕首远离自己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之后他才慢慢说道:“不知殿下想要知道什么?”

    “你与魏刺史素来不和,他应该对你十分提防戒备,为何这次你能轻易杀了他,”谢灵瑜直接了当问道。

    在宋元友回答之前,谢灵瑜又说了一句:“别告诉本王,魏刺史不是你杀的。”

    原本正要开口的宋元友,果然在这句话之后愣住了。

    随后他轻声说:“魏刺史确实不是我杀的。”

    谢灵瑜挑眉。

    “他是被水匪所杀的,”宋元友讥讽了句。

    水匪?

    谢灵瑜瞬间来了兴趣,之前曹天便曾经说过这位魏刺史与水匪有关系。

    但是宋元友说到这里时,却没有继续往下。他抬头看向谢灵瑜,突然问道:“殿下,倘若我将一切如实告知,殿下可否放过我?”

    “今夜你到刺史府的时候,心底可否想过本王?”

    谢灵瑜笑眯眯看向他。

    宋元友一怔。

    随后他还想说什么,但是谢灵瑜朝着拿匕首的护卫瞧了一眼,只见对方抬手一挥,匕首瞬间插在了宋元友的手臂。

    他似乎也没想到,当即惨叫出声。

    而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萧晏行,看着他警告道:“一个阶下囚,也敢与殿下谈条件。殿下让你说,你便得说。”

    这下宋元友再不敢犹豫,他急急开口。

    “两年前,魏刺史迷恋一位青楼妓女,后来更是将此女纳为外室。但是魏刺史并不知这个青楼女子,便是我刻意给他安排的。之后我便让水匪入了城,在魏刺史去这外室家中时,挟持了他。”

    谢灵瑜听到这里,一下便明白了,她说:“所以真正跟水匪有勾结的人,是你啊。”

    宋元友听到这话时,心底也有些惊讶。

    看来这位殿下,曾经怀疑过扬州城内与水匪有勾结。

    “当时水匪不仅让魏刺史签下了投降书,更是拿走了他的私章,倘若他敢反悔的话,水匪便可将他所写投降书公布于众,让他受朝廷惩处。从此之后,每当魏刺史再剿匪时,便会提前向水匪通传消息。”

    谢灵瑜沉默,这招确实是刁钻又恶毒。

    他们抓住了魏安的把柄,让魏安为自己所用。

    “所以你利用水匪控制了魏安,是想着等时机成熟之后,掀魏安下马,你自己取而代之成为扬州刺史吧,”谢灵瑜一下戳穿了他的心思。

    倘若宋元友只是一个水匪的话,或许还真的能和魏安配合得当。

    一个养寇自重,一个以刺史为后台,在水上作威作福。

    可是宋元友乃是扬州司马,他想要绝不仅仅是如此,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确实,我们的计划是待时机成熟之后,我便取代魏安,成为扬州刺史。”

    谢灵瑜微眯了迷眼睛,轻吐出两个字:“你们?”

    显然这个长达数年的阴谋背后,可不仅仅只有宋元友一人。

    但是宋元友这次却打定主意,他望着谢灵瑜说道:“这便是我的保命符,殿下若是想要知道还有谁参与其中,便得答应饶我不死。”

    谢灵瑜挑眉,露出讥讽笑意。

    随后她示意护卫,但是这次,即便护卫将匕首直接插进宋元友的大腿,他竟是硬生生挺住,没有叫出声音。

    “我知道殿下有数不清的手段可以折磨我,但大不了我一死,但是殿下就别想知道这件事背后,还有谁参与了,”宋元友望向谢灵瑜,这会儿胆气似乎回来了几分。

    显然,他确实将这件事当做了自己最后的保命符。

    谢灵瑜冷

    眼望着他,却也没打算就此再逼迫他,随后她挥挥手:“将他带下去严格关押,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随后宋元友被带了下去。

    谢灵瑜让左右之人退下之后,便起身走到萧晏行身边,低声问道:“方才宋元友所说的话,你觉得可信吗?”

    “可信,”萧晏行点头,随后他轻声说:“我曾经认真检查过魏刺史剿匪的记录,他在扬州任上一共四年前,前两年时,扬州水匪之患其实并不严重。确实是从两年前开始,扬州水匪越剿越多,而且还日渐猖獗。”

    由此可见,魏安并非是从一开始,便跟水匪勾结。

    想来也是,他乃是扬州刺史,是圣人所信任之人,只要在扬州任上不出错,便是执掌地方军政大权于一体,他又何必跟这些水匪虚与委蛇。

    唯有是这些水匪,拿捏住了他的把柄。

    “这个宋元友先前交代的这么痛快,其实并非是全然怕了殿下,他就是想要说出水匪之事,这样才能取信殿下,之后他真正的保命符才能起作用。”

    萧晏行精准而快速的分析了宋元友先前的意图。

    或许宋元友一开始确实被谢灵瑜吓唬住了,但是他之后痛快交代,也有顺水推舟的嫌疑。

    毕竟唯有这样,他才能暂时保住自己的命。

    “你觉得他口中所说的我们,会牵扯到谁?”谢灵瑜望向萧晏行。

    萧晏行微抬嘴角,露出一丝毫不在意的笑意:“如今朝中上下,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下一任太子之选。长安朝堂内的官员都纷纷被迫站队,而地方上的官员自也是不可避免,而这也给了那些空有野心之人可趁之机。”

    宋元友便是这个空有野心之人。

    若是单单靠着吏部每年官员考察,只怕他这辈子都别想肖想扬州刺史这样的位置,但是正因为朝中暗流涌动的党派之争,反而让他有了可趁之机。

    扬州乃是天下第一富庶之地,财帛动人心,自是有人想要将扬州牢牢抓在手里。

    但是魏安乃是圣人亲派的人,所以这些人明面上不敢动手,便干脆利用水匪,将魏安变成自己的提线木偶。

    待到了时机成熟时,便一举取代之。

    “安王或者是信王?”谢灵瑜默默说出这两个人。

    如今朝中党派之争格外严重,再加上圣人身体每况愈下,特别是从去年开始,甚至还出现过昏迷的状况,便是连太医都不敢明说。

    但是圣人却迟迟未能下定决心立太子。

    如此一来,朝堂上下更是人心浮动。

    此番江西道灾情一事,未必没有关系,毕竟一旦某一方的人犯错,另外一方便会全力攻击,以至于人人都不敢犯错,生怕成为大位之争下的炮灰。

    即便有人不想牵扯其中,但却还是被迫卷入。

    “最可笑的是,这些人费尽心机,可如今叛军在前,他们的问题反而并不算最大了。”

    谢灵瑜讥讽的说道。

    次日,谢灵瑜便让人开始放流民入城,本已在城外逗留数日的流民,在得知此事之后,纷纷激动不已。

    一时间,永宁王之名在流民之中响彻。

    而谢灵瑜在赈济流民之时,也不忘派出斥候监视前方战事,并且不断派人向朝廷禀告江西道叛军之事,争取让朝廷尽快派出讨伐大军。

    毕竟如此扬州虽有自保能力,却无力出兵帮助其他州府。

    如今她能祈求的便是,朝廷在得知江西道叛乱之后,迅速发兵声讨,倘若援军先于敌军到来,那么扬州不仅可保,甚至还能以扬州为起点,发动讨伐之战。

    但倘若叛军先行到达的话,那么扬州便得守城。

    此刻扬州城内守军也不过堪堪一万人而已,这次就看老天爷究竟要帮助谁了。

    因为宋元友之事,魏安身死,本已是动摇军心。

    是以谢灵瑜也并未公布魏安被水匪胁迫,这两年都在养匪自重。

    而刺史府则是早已经哭成了一片,魏夫人和魏小姐被放了回来之后,却发现魏刺史已经死了,一时间只觉得天已经塌了。

    整个刺史府上下更是挂上了白布,上下哭成一团。

    虽然旁人不说什么,但是听荷却觉得格外不吉利,力劝谢灵瑜搬离刺史府。

    “若是江南道抵挡不住叛军,那么不日整个扬州便要直面大军,到时候城中还不知多少户要悬挂白布,又岂止一个刺史府,”谢灵瑜语气淡然说道。

    战争对于老百姓来说,不过就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即便如此,谢灵瑜还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趁着叛军还未到来,她派遣士兵加固城墙,更是将全城所有工匠都集中了起来,让他们在铸造工场日夜不停的铸造兵器,尤其是弓箭。

    而两日之后,随着一个斥候带着最新消息回来。

    “殿下,常州和润

    州都已经落入敌手,不日叛军便会抵达扬州,“斥候在堂前,当着扬州所有官员说出了前方最新战事。

    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各种准备,但是众人心底依旧不希望这把战火烧到扬州。

    偏偏前方其他州府,还是挡不住叛军脚步。

    有人按捺不住的问道:“叛军有多少人?何时能到扬州?”

    “据传叛军目前已有三十万之多,最迟两日便会抵达扬州,”斥候回道。

    三十万,这下连谢灵瑜都惊讶了,她问道:“先前不是说叛军只有十几万?”

    斥候低声说道:“叛军每打下一处城池,便立即开始烧杀抢掠,城中所有粮食和财物更是一点都不留,他们还强迫原本州府的士兵加入叛军之列,如若有不敢不从者,当场斩杀。因而有许多人被迫加入了叛军之中。”

    原本不过散步游勇的十几万大军,竟还越打越多了。

    一时间,坐在厅内扬州官员,各个脸上都不好过。

    “诸位也不必过于担心,我早已经向朝廷禀明了消息,如今朝廷派出讨伐叛军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不时也会抵挡扬州。只要我们抵挡住几日,待朝廷大军到达之后,两方夹击,定然能剿灭叛军。”

    谢灵瑜环顾了众人一圈,见他们脸色稍好,这才继续说道:“方才斥候所言大家也听到了,叛军入城必然会烧杀抢掠,诸位的家眷亲属皆在扬州城内。若是让叛军攻入城中,到时候死伤之惨烈,不用我多说,诸位心中也必定有数。”

    谢灵瑜微笑着望向众人:“叛军攻打扬州,第一个必然会取我项上人头。但是本王与扬州同生死,绝不会后退半分。”

    “殿下放心,我等必追随殿下,拼死守卫扬州,”曹天第一个站了起来。

    在他的带动之下,其他人也纷纷起身。

    *

    第三日。

    四面紧闭着的扬州城,安静得有些不正常,唯有城头上站满的士兵,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而终于远处尘土飞扬而起,沉闷而轰隆的声响,渐渐开始靠近。

    随后天际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波浪,层层叠叠,一眼看不到尽头。

    自江西道而来的叛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他们终于到了扬州城下。

    扬州城头上的士兵们在看到这一幕时,并未有任何惊讶,毕竟从昨日开始,扬州四处的城门便已经关闭,没有永宁王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打开城门。

    所有人都知道叛军不日便会抵达扬州城外。

    在天边汹涌而至的人潮,便是他们等候已久的叛军。

    不过一个时辰,叛军便陈兵扬州城门外,只不过除了最前方的骑兵以及身后的士兵之外,大型的攻城装备,云梯、投石机这些东西并未瞧见。

    谢灵瑜穿着一身雪白盔甲站在城墙上,她神色肃穆望着城外的叛军。

    “果然,他们行军太过着急,云梯和投石机这等攻城辎重并未带上,”谢灵瑜沉稳说道。

    萧晏行同样一身黑色盔甲站在一旁,他低头看着城外一眼望不到的大军,低声说道;“而且殿下你看,他们的骑兵人数并不算多,多还是以步兵为主。”

    南方毕竟不是草原肥沃的北方,因而骑兵数量不多。

    况且这些叛军又是仓惶造反,骑兵需要经过长久的训练,即便只是会骑马也算不得是真正的骑兵。

    “看来今日战事并不会太过激烈,”萧晏行低声说道。

    对方主将定然也知道,自己的士兵一路奔波赶到扬州,他们还尚未恢复生息,因而不会立即进攻。

    但是叛军定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毕竟朝廷派遣的援军何时到,叛军也不知道。所以多争取一点时间,对于他们攻下扬州,便多了一分机会。

    “城上站着的可是永宁王,”突然对面判军之中,突然有一人单枪骑马而出,冲着城头大声喊道。

    谢灵瑜冷笑回道:“既是知道本王在此,还不赶紧下跪。”

    她的这句话登时让周围的士兵响起一阵哄笑声,随后城墙上站着的士兵,在一人带领之下大声冲着城外吼道:“下跪,下跪。”

    原本只是十几人喊了,但是渐渐城墙上所有人都加入了喊声中。

    城外骑在马背上的人,直到士兵们的声音停下后,才重新说道:“本王乃是先楚王后人,说起来我们本是一家人。如今兵戎相见,乃是骨肉相残。你何不投降于我,以免同族相残。”

    原本谢灵瑜还不知对方身份,这会儿却一下明白了。

    这人就是楚郡王谢献。

    “你脑子是坏了吗?你不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反,倘若本王这个妖孽真的降了你,你这个戏台子不是立马便塌了,”谢灵瑜讥讽喊道。

    本是肃杀而凝重的战场,却在谢灵瑜的这几句话下,叫人有些忍俊不禁。

    原本站在城墙上还有些紧张的扬州士兵们,如今瞧着永宁王殿下这么一个女郎,面对敌军将领却能谈笑自若,丝毫不见惧怕,一时间他们心底的紧张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辞安,可有把握射杀他,”谢灵瑜突然低声说道。

    萧晏行就站在她的身边,自然听到这句话,随后他点了点头。

    其实这个谢献虽然骑马出列,但是他也十分鸡贼,离扬州城墙头依旧很远,避免了自己被弓箭手直接射杀。

    这个距离寻常弓箭手,确实是无法。

    但是偏偏这里有个萧晏行,他本就武艺超群,骑马弓箭更是不再话下,当初他能以一己之力击杀一头灰熊,今日杀一个谢献更是不在话下。

    于是谢灵瑜便站在城墙之上,继续与谢献喊话。

    “谢献,你父王先楚王谋反身死,圣人顾念骨肉亲情,留你一条性命。之后圣人更是赦免了你,封你你为楚郡王,没想到你却不念圣人,利用江西道大旱起兵造反,如此忘恩负义的鼠辈,怎配姓谢?我看你干脆改姓白好了。”

    而一旁的曹天趁机喊道:“殿下,为何赐他姓白?”

    “自是因为他乃是白眼狼!”

    谢灵瑜高声喊道,随后周围城墙上的士兵再次发出哄然大笑。

    两军对垒,相互喊话,本就是为了攻心。

    如今谢灵瑜却丝毫没有顾忌,所骂之话全都是直攻谢献的要害,一时间连谢献都愤恨这个谢灵瑜竟是如此伶牙俐齿之辈。

    “尔等也只能撑口舌之利,先前我攻打的诸多州府也如你这般嘴硬,待我攻破你们的城门之后,你自会向我俯首称臣,”谢献自也是不甘示弱,喊话回来。

    只不过他放的狠话,自然没被扬州士兵们听着耳中。

    谢灵瑜余光瞧见身侧的萧晏行已经拿到了弓箭,那是一张极其巨大的弓,他利用加固的城墙墙体挡住了自己的身形。

    而谢灵瑜知道自己此刻,需要吸引谢献的注意力。

    于是她再次喊道:“当年你父王刺杀圣人,造成我父王身死。新仇旧恨,本王今日便与你一并算到底。”

    谢献没想到,谢灵瑜竟还记得此事,看来他与谢灵瑜之间注定不能善终。

    而一旁萧晏行已经开始拉动弓箭,弓弦逐渐被绷紧,谢灵瑜望着远处骑在马背上的谢献,见他竟有了骑马往后走的意图。

    于是她用尽全力,吼道:“谢献。”

    果然原本已经准备骑马归列的谢献抬头朝着城墙看来,而谢灵瑜恨意滔天的声音响彻天地:“本王现在就要你死。”

    “我要拿你这一条命,祭我父王在天之灵,告慰这么多死去的人。”

    随着这声音响起时,一道破空的锐啸声乍然响起。

    那声音宛如撕裂虚空般,直朝着谢献而去。

    当谢献听到这声音时,便要策马回头,但已是晚了一步,于是他直接弃马滚落在地,而利箭在划破虚空之后,直直对准了马背。

    那是谢献原本所坐的地方,只见一声巨大而惨痛的马匹嘶鸣声,原本温顺的马匹突然暴烈而起,马蹄在半空中更是乱蹬。

    谢献弃马滚落在地,还没来得及逃跑,竟被受伤的马又是一脚踢翻了。

    眼看着受伤的马要踩踏在他身上,叛军将领赶紧喊道:“快杀了那匹马,救王爷。”

    一时间,叛军乱作一团,谢献更是在泥土地上左翻右滚,好不狼狈。

    “你们瞧,王八翻身了。”

    而这时,墙头上传来了谢灵瑜讥讽的嘲笑声。

    瞬间,整个扬州城墙头,瞬间笑声如雷。

    第146章 第146章萧大人,本王等你凯旋……

    第一百四十六章

    随着城墙上的嘲笑声越来越大,原本就丢了脸的谢献心头越发恼火,恨不得立刻杀墙头上的人而后快。

    于是他回到队列,冲着身后的士兵大声吼道:“率先攻上扬州城墙者,赏金五十。”

    原本每次在攻打州府的时候,谢献都会以重金悬赏,刺激士兵们的欲望。

    而如今到了扬州城,这个天下第一富庶之地,他更是毫不手软。

    毕竟先前他们攻占每座州府的时候,都会全程搜刮财富。

    如今他手里不仅有人有钱,更是还有大批的粮食,这些都是他攻城略地的战利品。

    此刻他望向扬州城墙,高昂的声音中冲着说不出的恶毒:“凡抓住永宁王者,不论生死,赏金千两。”

    赏金千两!!

    这个巨大的数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时,整个叛军队列几乎都安静了一瞬。

    这些叛军最早的一批自然是从江西道就加入的,而这些人中一部分是因为活不下去,被迫成为叛军。而后来加入的人,则是目的各不相同。

    有些人是因为战败被俘后,被迫成为叛军。

    但也有人则是为了荣华富贵,想要在这样一场叛乱之中出人头地。

    如今这一千两黄金,则是让所有人

    的目光都变得火热。

    城墙上站着的谢灵瑜,因为穿着白色盔甲显得格外显眼,她的身形比起周围的男子来,更是显得格外纤细。

    即便穿着盔甲,也还是一眼便能瞧出她女子的身份。

    这时谢献充满恶意的声音再次响起:“倘若有人能抓到活的,本王可将她赏赐给他。”

    原本的千两黄金已是让众人红了眼了,如今竟还要将永宁王赏赐给他。

    一时间,整个叛军队列都躁动了起来。

    不说普通士兵,便是那些有些官职的人,都开始心猿意马。

    毕竟关于永宁王的传说有很多,即便是在远离长安的江西道,也不断流传着从长安归来之人带回来的传言。

    传说这位永宁王乃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只是身份尊贵,寻常百姓岂敢肖想这样一位人物。

    可是如今这样一位本应天下的人物,他们不仅可以敢想,甚至还有可能得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时间这个念头,闪过许多人心头。

    这些人既是成了叛军,便是早已经将忠君纲常扔在了一边,如今若是能染指这位高高在上的永宁王殿下的话,还管什么天王老子。

    叛军队列里发出的动静,也吸引了扬州城墙上守卫军的注意。

    谢灵瑜自然也听到了谢献的话,他知道对方是刻意为之,一是为了鼓舞士气,二自然是为了贬低她。

    双方交战主帅至关重要,谢献一路带兵攻打到扬州,自是不用说。

    反观扬州这边,谢灵瑜第一次作为主帅上战场,况且她还是个女儿身,女人在战场上都是作为战利品存在的,何曾有过她这样作为主帅。

    但正因为双方对于彼此的不熟悉,所以当攻城开始时,彼此之间并未彻底放开手脚。

    因为叛军的攻城的云梯和投石器都还未到,是以他们的攻城手段也并不多。

    但是即便这样,扬州城的守卫看起来也并不理想。

    “王爷,我早就说了,女人哪能带兵打仗,你瞧瞧这个扬州城的守卫全然是一盘散沙,末将请战,”这边叛军中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了出来。

    此人名为石敢,人如其名,生得如同石头般粗壮有力。

    因而先前的每次攻城时,他都是主力军,乃是谢献手底下赫赫有名的一名猛将。

    一旁的一人轻笑道:“石将军,我瞧你是看上人家女王爷的美貌了吧。”

    “天底下拢共就这么一个女王爷,老子想尝尝滋味怎么了,”石敢不仅长得粗壮,说话更是粗的不行。

    他话音刚落,便是拍马而出,直奔着城门而下,便开始喊阵。

    “小娘子,你别只躲在城门楼上啊,有本事敢下来会会你石相公吗?”石敢此人一到城门楼下,便开始污言秽语。

    谢灵瑜低头望着宛如野猪般的人,冷笑了声。

    她也没生气,只微微偏头看向身侧的萧晏行,忽地笑了下:“辞安,他这是在挑衅你的箭术呢。”

    方才射向谢献的那一支箭,居然没让此人学乖啊。

    谢献在那么远的距离,都被萧晏行的一箭逼的跳马而下。

    如今这个野猪般的东西,居然敢离这么近挑衅。

    萧晏行此时依旧握着弓箭,他神色比方才更加冷漠,连一丝笑意都没有,显然他早已经听到了对方的喊话。

    两方对战,双方主帅叫阵乃是常有的事情,自然说的话也是尽可能的贬低对方。

    只是谢灵瑜是女子,对方便朝着下三路的骂法上而去。

    谢灵瑜今日站在此处,就没在乎这些。

    但是萧晏行却无法忍受,哪怕只是一丁点,他也绝不容许有人羞辱他的殿下。

    咻。

    一支尾羽流畅的箭如同先前那般飞射而下,直冲着叫阵的石敢。

    只是石敢似乎早有准备,只见他驱动**的马,便要躲开这一支箭。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支箭还在半空未到他跟前,又是‘咻’、‘咻’的两声破空之声,宛如催命的符咒般,直奔着他而来。

    “啊,”当第三支箭,直接射中这个石敢的手臂时,他惨叫出声。

    随后他身后的士兵迅速冲上来,似乎想要护送他离开。

    而谢灵瑜抬起手,示意城门楼上站着的所有弓箭手准备射箭。

    方才她故意让整个城门楼的守卫,看起来并无准备的模样,不过就是为了示敌以弱,果然,还真有蠢货上了当。

    或许是因为叛军这一路以来,并未遇到太大的阻碍。

    因而他们到了扬州之后,便依旧将扬州当成其他轻易被攻下的州府那般对待,他们以为只要自己稍稍努力,拿下扬州便不再话下。

    但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早在他们出现在扬州城下的时候,整个扬州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城门楼上的谢灵瑜,更是早已经做好了,跟扬州共存亡的准备。

    伴随着谢灵瑜大声命令:“放箭。”

    城楼上的箭羽齐刷刷的冲着叛军射了下来,一时间,血雾在半空中爆开,战场上正好刮起一阵风,将这浓重的血腥味一直吹到了墙头上。

    伴随着阵阵凄惨的叫喊声,地上躲了很多尸体,还有受伤无法动弹的人。

    叛军在第一批箭雨之后,便立刻开始撤退。

    但是他们一路撤退时,城门楼上的箭雨便丝毫没有停下来。

    很多人在逃跑的路上,被箭射中了后背,倒在了地上,但是因为四周的人都在逃跑,那些受伤的士兵压根就没有人帮忙扶回去。

    叛军的第一轮冲锋,便以这样的方式宣告失败了。

    谢灵瑜便趁机喊话道:“本王知道你们其中很多人,本是安分守己过日子的老百姓,只因为江西道天降大灾,又有无良官宦掩盖灾情,这才让你们很多人活不下去,走上这条绝路。但是如今本王已向朝廷秉明江西道灾情,圣人定会派人前来赈灾。”

    “如今你们还有回头之路,只要你们放下手中武器,本王定向圣人求情,除了谋反作乱的首恶之外,绝不追究其他人。”

    她的喊话同样是给对面的叛军听的,就像方才谢献赏金千两要拿下她一样。

    待谢灵瑜顿了下,望着远处又重新上了马的谢献,她喊道:“倘若有杀逆贼谢献者,本王定向圣人请求,封尔为侯,永保富贵。”

    这下别说叛军了,就连扬州城楼上的士兵听到此话,也心头火热了起来。

    毕竟殿下说的是只要有人能杀谢献,便请求圣人封侯。

    这等荣华富贵,可比黄金千金要更加吸引人。

    谢献闻言,当即吼道:“谢灵瑜,你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便是你牝鸡司晨,这才惹得上天大怒,降下灾祸。不除掉你,大周永无宁日。”

    谢灵瑜冷笑:“死到临头的究竟是谁,如今本王已向朝廷求援,不日三十万大军便会赶来。谢献,你且数着你项上人头还能安稳待上几天。”

    要说阵前喊话,谢灵瑜是丁点都不输谢献。

    况且她所说的也并非虚言,叛军最开始起兵时,朝廷还未能收到消息,所以他们兵锋所指,一路所向披靡。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地收到消息后,都会不断向长安求助。

    如今长安朝廷必然早已经反应了过来,说不定已然整肃大军,随时准备攻打过来。而叛军身后可没有支援,如今唯有一路打到长安这条路。

    而扬州则是叛军必须要拿下的,因为扬州地处交通要塞,只要拿下扬州便能控制运河,到时候粮食物资的运输,对于叛军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对于谢灵瑜这边的守军而言,扬州更是不能失。

    叛军若是拿下扬州,便可从扬州一路大张旗鼓的前进,直向洛阳,到时候天下或许当真会有旁人再生出异心,若是响应叛军,到时候必然会生出更大的乱子。

    因此双方都有死战的必要性。

    谢献知道自己在口舌之上,未必是谢灵瑜的对手,干脆也不废话。

    他重新整肃队伍之后,便开始组织第二波冲锋。

    而这一次,萧晏行低头看着底下,说道:“殿下,如此一味守城,我们乃是被动挨打的局面,微臣请战。”

    一旁的其他人望向他,都没想到他会第一个请战。

    不过方才他那几箭,一箭险些射杀谢献,另外三箭又是射的那个莽汉受了伤,更是直接退了敌人的第一波进攻。

    如今他又请战出城去,众人心中更是钦佩不已。

    谢灵瑜望着他,她知道出城的危险有多大,但是这乃是扬州城跟叛军的第一场杖,她不仅要胜利还要胜得漂亮,这样才能提高士气,让全城守军和百姓都能相信,他们一定能守住扬州。

    “好,本王准战,”谢灵瑜望着萧晏行,神色坚定道:“萧大人,本王等你凯旋!”

    “定不负使命,”萧晏行微微颔首。

    随后他头也不回的转身下了城楼,而底下城门通道里,扬州守卫早已经在那里列队许久,方才外面传来的厮杀喊叫声,早已经透过厚实的城门传了进来。

    待萧晏行到了下面,他并未立刻上马,而是站在最前方。

    他望着队伍,突然高声喊道:“你们此刻站在何处?”

    “扬州。”

    “你们的家人在何处?”

    “扬州。”

    “现在外面的人想要闯进来,烧掉你们的房子,杀死你们的亲人,抢走你们世代积攒的所有,将士们,你们允许吗?”

    “不允许!”

    “不允许!”

    “不允许!”

    或许是因为萧晏行提到了家人,一想到原本处于平和生活中的家人要经历战火肆虐,很多人心头便油然升起一股不屈,誓死也要守住他们的家园。

    伴随着厚实而巨大的城门,被士兵

    缓缓打开。

    队列整理的扬州守卫军,冲向了外面。

    冲锋的号角声响起,谢灵瑜低头看着城门口冲锋而出的队伍,而最前方那道身着黑色盔甲的英武身影,她咬紧牙关,死死握住自己的手掌。

    战场上的喊杀声,一直从日头当空凌照直到慢慢西斜,终于缓缓停下。

    当谢灵瑜站在城门口长长的通道口尽头时,城门再次被缓缓打开,她急急往前几步,而越来越大的城门门缝,已经映照出了回城之人的身影。

    也不知是谁在后面,突然大喊了一声:“我们赢了,我们退敌了。”

    “赢了。”

    “我们赢了,敌人被打跑了。”

    这声音从城门口一直传到了街道上,原本躲在家中,不知城外究竟是何情况的百姓们,在听到这样欢欣鼓舞的呐喊声之后,也慢慢开始从家中走了出来。

    谢灵瑜正要上前,而对面为首骑马之人,却已经策马而来。

    当一身血污的萧晏行出现在她眼前时,他鬓发已经凌落,而脸上则是溅着血迹,厮杀的太过惨烈,即便是他也全然没了先前那般出尘的仙人之姿。

    如今的他是从战场而归的将军。

    当他跃马而下急急走到谢灵瑜面前时,依旧如先前般恭敬行礼道:“启禀殿下,微臣萧晏行……”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自己的手臂被一双柔软而雪白的手掌轻轻拖住。

    “辞安,辛苦了,”眼前穿着盔甲的少女,一脸认真的望着他,可是声音中明明竭力隐藏,却怎么都藏不住的微微哽咽。

    首战告捷,看似简单的四个字,但是谢灵瑜在城楼上却看得一清二楚。

    萧晏行是如何冲入敌阵,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一遍又一遍的挥舞着长刀,身先士卒的与敌人厮杀。

    正因为他的悍勇,这才让身后跟随他而去的守卫军们,也忘我的拼命战斗。

    这一战的胜利,全都是他的功劳。

    “我没有辜负殿下的信任,”萧晏行微抬头望着谢灵瑜,眼底总算在一片肃杀之意中露出了些许笑意。

    而在周围欢欣鼓舞的庆祝呐喊声中,萧晏行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说过会永远保护殿下。”

    *

    傍晚,夕阳眼看着便要下山,扬州城内并不平静,城外战死的士兵被抬了回来,而受伤的士兵在接受大夫的救治。

    扬州作为富庶之地,守军其实比一般州府要多,足有两万人。

    但是他们面对的叛军却足有二十万之多,倘若朝廷不能及时到的话,明日开始叛军必然会全力攻打扬州。

    而到时候叛军的辎重可能也会跟上,攻城的云梯和投石也会陆续到达,到时候一定会对扬州城墙造成伤害。

    好在扬州城本就因为富裕,因而防御工事也比一般城池坚固。

    城墙不仅早已经加高,就连箭楼都比一般城池多出数倍,因为扬州地处江淮地带,本来就水系发达,因而城墙之外的护城河更是格外宽敞,水面最宽之处足足有三三十多米。

    谢灵瑜坐在营帐内,正在仔细思考扬州城的一切防御措施。

    为了能够随时了解战况,谢灵瑜早早便派人在城门楼附近起了营帐,所有军官将士都住在此处,她自然也不例外。

    而她的主帐内除了一张桌子,还有几把供开会的胡椅外,并无其他装饰。

    她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而面前桌子上正摆着一张地图,乃是扬州防御图,如今扬州城各个城门楼的兵力部署,她都一清二楚。

    而且她还在各个城楼上都增加了数个瞭望塔,是为了时刻监视敌人的动向。

    一旦发现敌人的动向,瞭望塔上的人便可以通过烽火向其他城门楼的守卫军传递消息,这样的法子既及时又高效。

    而就在此时,谢灵瑜主帐外面传来了喧嚣声,随后有人进来通传,说是扬州的各位大人前来求见。

    谢灵瑜自然是立刻让人传他们入内。

    等所有人都入内,她才发现萧晏行居然也身在其中,她忍不住朝他看了几眼,眼中有几分责备。

    毕竟先前她可是一直叮嘱他,定要先回去好生休息一番。

    他这般拼命作战,本就是极消耗体力,虽说他这次没有受伤,但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毕竟这一场仗,便折损了数百名士兵,还不包括受伤失去战斗力的。

    “殿下,不知朝廷援军究竟几时可以抵达?”待众人向她行过礼之后,便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之前扬州诸多官员也只是听说叛军,可如今这些叛军是实打实的出现在了扬州城门外了。

    方才站在城楼之上,所有人都看见了对面乌压压的大军,简直是一眼看不到。

    叛军号称有二十万大军,现在看来,即便其中有吹嘘的成分,但是实际人数只怕也是相差不远。

    扬州城内守军也只有堪堪两万而已,二十万对上两万。

    如此之大的人数差距,即便是再乐观的人,这会儿都觉得此战难矣。

    谢灵瑜也知晓众人的情绪,她温声说道:“诸位,本王与你们共在扬州城,朝廷在得知消息后,定然会第一时间调集大军,前来平乱。”

    众人听到这话后,心底稍稍安稳了些。

    想来也是,即便他们扬州人的性命不值钱,这位永宁王殿下如今还在扬州,圣人定会派大军前来的。

    况且江淮地区乃是整个朝廷的钱袋子,朝廷上下怎能容忍自己的钱袋子落入旁人之手。

    “既如此,咱们今日先养精蓄锐,待明日再战。”

    当下便有人开口说道。

    但是一旁的曹天,突然开口说道:“只怕明日我们便不能如此轻易击退叛军了。”

    众人朝他看了过去。

    曹天立即解释说;“今日大家也看到了,叛军攻城手段单一,除了骑兵冲锋之外,便只是巨箭攻城,我想是因为他们的攻城辎重还未到。但是他们先锋部队既已到了扬州,辎重想来不出一两日便能抵达。”

    “到时候对方若是有投石机,定会对我们的城墙和城门造成巨大伤害。”

    一旁有个性急的官员,忍不住问道:“曹别驾,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想说什么?”

    曹天却在他问话之后,朝着一旁的萧晏行看了一眼。

    最后他口吻坚定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趁着敌军还未稳住阵脚的时候,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

    众人脸上登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曹天说道:“其实这个建议乃是萧司法提出的,不如大家请听萧司法的意见。”

    谢灵瑜也有些惊讶,此事居然是萧晏行提出的,于是她开口说道:“萧司法不如直言。”

    “既如此下官便斗胆了,”随后萧晏行径直走到谢灵瑜的桌边,他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地图,轻声说道;“殿下,下官可以借用此图吗?”

    “请便。”

    随后萧晏行便将地图悬挂了起来,他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侧,直接说道:“根据我们派出去的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叛军目前驻扎在这个地方。而且先前敌军还未抵达之时,我便研究过他们的行进路线,发现了他们布防的薄弱之点。”

    “诸位今日应该也看见了,其实叛军所穿兵服并不统一,想来是因为叛军在一路行进的路上,不断的收纳投降之人,虽说人数突增,但是也造成了他们暗藏的隐患,那就是彼此都不熟悉。”

    众人震惊,今日才刚交手上,萧晏行便已经发现了叛军的薄弱点了。

    当即便有人点头说道:“对,我今日在城墙上看着,发现他们很多士兵所穿兵服各不相同,因而他们都在手臂上绑了一根麻布。”

    “对,这就是他们的弱点,”随后萧晏行抬起头看向众人,语气缓而郑重说道:“所以我们可以利用这点,对他们进行夜袭。”

    谢灵瑜额角微微跳了起来,夜袭二字,确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如今我们的优势就是,我们的士兵对扬州附近的一带地形十分熟悉,叛军驻扎的营地同样如此,而且他们刚到驻扎下来,营地夜间戒备定然薄弱,我们可以趁着夜色度过护城河,之后再换上叛军的衣服,摸黑进入营地附近,借机烧毁他们的军粮,或是直接袭击他们的补给线。”

    “这样一来,叛军夜间必然人心惶惶,多次之后定可影响其士气。”

    萧晏行一口气说下来之后,众人都沉默了。

    他们发现这个法子,确实不失一个办法。

    但问题在于……

    有人小声说道:“此事过于危险,究竟派何人去合适呢?”

    这个任务听着便是危险至极,即便是趁着夜色摸黑到叛军营地,但是一旦点燃粮草,或是袭击叛军的哨兵,必然会引来叛军的反击。

    这些人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也未可说了。

    “所以我想请殿下成立几支队伍,挑选最为精锐的士兵来完成这个任务,这些士兵不仅要身手敏捷,还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在萧晏行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帐篷里鸦雀无声。

    就在谢灵瑜心中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时,她正准备开口阻止,却不想萧晏行已经再次开口说道:“微臣萧晏行愿意为先,成为这支敢死队的第一人。”

    谢灵瑜猛地握紧拳头,死死咬着牙关,她不愿开口应一句。

    第147章 第147章这一刻,她抱住了她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原本其他人还在犹疑,毕竟这支队伍一旦成立,只怕死伤格外严重,没有人敢附和,但是没想到萧晏行却又是这般一马当先。

    谢灵瑜却还在陷入沉默之中。

    她知道萧晏行所提的这个法子乃是极对的,毕竟扬州守卫军的人数以十倍少于叛军,若是一味的死守,那么太过被动挨打。

    说不定不出几日,扬州便会像其他州府那般,被叛军轻易攻破。

    正是因为如此,萧晏行此时再次说道:“殿下,只要我们小心行事,绝不恋战,伤亡并不会太大。毕竟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在夜间不断滋扰叛军,让他们风声鹤唳,夜不能寐。”

    所以扬州城想要守住,毕竟运用更为灵活和隐秘的战术。

    而这个夜袭战术,显然就是极其适合,毕竟叛军驻扎在扬州城外,而扬州守卫军多是本地人,自小在这一片长大,对于周围环境都极其熟悉。

    因而他们可以趁着夜色,不断袭击对方。

    从而让叛军夜间得不到很好的休息,对于第二日的作战也会有影响。

    他们只需要派出几支小股队伍,便能影响整个叛军,如此看来,确实是上上策。

    “好。”

    许久,谢灵瑜终于从喉间挤出这一个字。

    她虽然不愿意萧晏行这般冒险,可是如今扬州城生死与共,他若不冒险也是旁人。反而他身手好,又能掌控大局,反而让他带队比旁人更为适合。

    “至于其他所需要招募的士兵,以自愿为主,务必要让他们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目的和意义,也要让他们了解这么做的危险和后果。我希望所有人是抱着保卫扬州的决心而去,毕竟一旦行事,他们所能依靠的便是彼此。”

    谢灵瑜看着众人说道,毕竟在场的官员都已参与到了扬州保卫,士兵招募需要他们亲自进行。

    而随后谢灵瑜也开口说道:“当然,一旦报名者,本王每人赏二十金。”

    这一下众官员脸上神色稍稍一松,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是只靠着一张嘴皮子,即便他们身为上官,也没办法一句话便让手底下的人去送死。

    但是有这等重赏便不一样了。

    别说这个任务只是危险性大,但是如今扬州城被包围,这些士兵本就面对着数倍与自己的敌人,他们本就肩负着保卫扬州的任务。

    如今还有这样多的银钱可以拿,只怕当真有很多人都会报名。

    “既如此,诸位便回去招募士兵吧,”谢灵瑜挥挥手,让众人退下。

    只是随后她又将萧晏行和曹天都留了下来。

    扬州长史李延逸因为跟宋元友相交甚密,因而不管他有没有参与宋元友养寇自重的事情,谢灵瑜都已将他软禁在府中。

    而如今曹天身为别驾,便成了整个扬州官员之中官职最高之人。

    但是因为有谢灵瑜在此,因而他也只是听命行事。

    “殿下,每人十金之数会不会太多了些,扬州府库之中虽有库存,但是我怕……”曹天忍不住说道。

    谢灵瑜淡声说道:“我知道,这笔银钱我不会只让扬州官衙出的。”

    随后她说道:“本王此次前来扬州,随身自也带了不少金银钱财,到时候我会尽数都捐出,以赏赐这次愿为扬州死战的将士。”

    曹天愣住,虽说这位殿下一直表现的深明大义,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连自己的私产都愿意捐赠出来。

    “倘若还是不够的话,你去将扬州城中前十的富商都召集过来,本王也有话要跟他们说。”

    谢灵瑜缓缓说道。

    曹天一下便明白了,殿下这是打算让扬州这些富商也出钱出力了。

    于是他也没有耽搁,当即便离开。

    主帐篷内只剩下萧晏行和谢灵瑜两人,此时萧晏行身上的衣裳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脸上的血污也擦了干净,又是恢复了那等清冷出尘的模样,只是这份清冷之中却有带上了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

    都说久经沙场的人,身上自带一股杀气。

    谢灵瑜抬眸朝萧晏行望过去,或许是感觉到她先前情绪的低落,萧晏行正欲开口说话,但是下一秒谢灵瑜却突然伸手将他抱住。

    “辞安,你要平安,”谢灵瑜紧紧搂着他。

    曾经因为父辈之事而产生的隔阂,在这一刻因为她这个拥抱彻底消融。

    或许从一开始,她心底便知道一切跟他无关,她只是在找一个发泄口,她想要有人为父王之死承担责任。但是从一开始,所有的阴谋都与他无关。

    反而他为了救她,一次次涉险,一次次为她豁出性命。

    便是到了此刻,他依旧为她舍生入死。

    “我一定会没事的,不管如何,我会陪着你一起,不会让你一人独自面对这一切的,”萧晏行明白她心中所想的,柔声安慰道。

    谢灵瑜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体带来的温热。

    这样的温热,宛如源源不断的勇气传递到她的心底。

    不管她表面如何坚定,她也不知自己未来的命运,她真的能率领扬州百姓退敌吗?她真的会等到朝廷援军吗?

    这些话她从未问出口,更没有同任何人说过。

    这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唯有她自己知晓。

    可是在萧晏行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谢灵瑜却知道他也明白自己最深处的害怕。

    所以他才会身先士卒的为她去打第一杖,才会想出这般豁出命的法子,阻挡叛军的攻城,为她争取更多的时间,等待朝廷援军的到来。

    他知晓她心底一切的担忧和害怕,所以他才会拼命做这一切。

    “好,我们一起面对,”谢灵瑜抱住他,轻声说道。

    这一刻她的心,无比的安定,是开战以来最为平静的时刻。

    *

    扬州乃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富裕之地,自然城内豪富也多,所以当诸位富商被带兵之人敲开宅门的时候,心中俱是有种大石头落下来的感觉。

    这样生死存亡的时刻,普通百姓倒是还能躲过去,但是他们却躲不过去。

    不说旁的,捐钱捐物之事,自是少不了的。

    这些当兵的没有带人上门直接抢,在他们看来都是客气至极的。

    当他们陆陆续续被带入帐篷内的时候,就瞧见端坐在上首的女郎,她绝美的容貌无一丝笑意,沉肃而威严,让人不敢抬头直视。

    众人在她对面站定之后,微垂着脑袋,丝毫不敢抬起。

    直到上首一道清润的女声响起:“来人,看座。”

    身后盔甲之声响起,是士兵们摆好了座位,富商们战战兢兢的往两边座位上走去,却谁也不敢朝着离永宁王最近的那个位置坐下。

    待众人落座后,谢灵瑜再次开口:“大战已起,却突然将诸位召来,想必大家心中应该知道所为何事吧。”

    谢灵瑜也懒得兜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

    诸多富商也没想到这位殿下,居然这么直截了当。

    他们先前其实在外面已经交头接耳了,此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希望旁人出头。

    直到有人将目光投向了最前方的扬州商会会长宋道冲的身上,他这才硬着头皮说道:“草民等人自是明白,如今大敌当前,诸位将士们辛苦了,吾等愿意为守卫扬州出一份力。”

    说着他顿了下,随后似乎咬牙说道:“草民愿捐五百斤粮食。”

    这下他开了口之后,众人如同找到主心骨似的,纷纷开始喊话了。

    “草民愿捐三百斤。”

    “草民可以出力四百斤。”

    “草民也是三百斤。”

    众人没一会儿倒是都喊了,看着场面颇为踊跃。

    谢灵瑜却沉默的看着诸人的这般喊价,直到帐篷内此起彼伏的声音渐渐消失,众人小心翼翼看着上首的谢灵瑜。

    但是谢灵瑜的神色也一如方才,不见喜怒,他们更是摸不着头脑。

    “本王虽远在长安,却也听过扬州几桩趣味,”谢灵瑜见帐篷内再无人说话,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众人这会儿是抬头也不敢,但是低头也不敢,只能竖起耳朵听着。

    “本王曾听闻扬州一位富商为了体验一掷千金的感觉,派人以万两银钱换取金箔,在登上高楼之上,在高楼之上抛洒金箔,引得底下百姓疯抢不已,而这位富商则是在楼上哈哈大笑。”

    谢灵瑜说着这话时,下巴微微抬起,眼睛巡视般的在每个人脸上掠过。

    但是这会儿在座富商哪有敢抬起头,一个个恨不得将脑袋埋在腿里,尤其是其中一人,浑身颤抖,额头上更是汗如雨下,眼看着汗水顺着他的鬓角一颗一颗落在地上。

    但是谢灵瑜的声音却没有停下,她接着说道:“本王还听闻,有一位甚至发明了‘游菜’的吃法,每顿饭都要准备几十乃至上百道菜,若是有不满,便即刻撤下更换。”

    随后谢灵瑜轻轻起身,她走到椅子这边,却是走在椅背之后。

    待她停下后,微微弯腰在最前方扬州商会会长宋道冲身后,轻声说道:“诸位想来不知,便是连圣人日常用膳,也不过是二十六道菜罢了。”

    “殿下恕罪,”宋道冲当即站起身,便要跪下。

    但是谢灵瑜淡笑一声,只是冷眼看着他。

    方才众人齐齐看向宋道冲的举动,自然没有逃过谢灵瑜的眼睛,她如何会看不出来呢,此人便是众人之首。

    结果他居然一张口,要捐五百斤的粮食。

    这岂不是拿她这个堂堂永宁王,当一个要饭的来打发。

    宋道冲这么一跪下来之后,旁人也赶紧站起来,跟着一起跪下。

    谢灵瑜此时重新走了回去,只是这次她却是走到一旁挂着的扬州舆图,她随时指了一处说道:“想必先前诸位都在府中,未登上城楼,所以不知道如今叛军已然兵临城下,就驻扎在离扬州城五里之外。”

    “诸位倘若有兴趣,待会登上城门楼,还能看到叛军营地的火光呢。”

    众人登时被吓得双腿直打颤,连跪都快要跪不稳当了。

    “我也并非是要逼迫诸位,而是如今乃是兵临城下,理应全城一心,”谢灵瑜看着众人,突然声音冷了下来,轻声说道:“若是扬州城破,本王自是一死殉城,但是诸位觉得自己能逃得过吗?”

    这些人跪在地上,听着永宁王轻描淡写的说出以死殉城这样的话后,更是傻在原地。

    “叛军自江西道一路打来,一路上攻下数个州府,便是连苏州都未能幸免,而他们所到之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而每每破城之后,他们便会收集全城的粮食和财富,只因为他们大军需要补给,所以一旦扬州城破,比起普通百姓,只怕在座的你们才是真正的出头鸟。”

    谢灵瑜倒也不是在吓唬这些人,而是历来便是如此。

    这些叛军为了能够尽快的攻城掠地,压根不会管理已经被夺下的城池,他们要做的便是在短时间内,聚集大量粮食和财富,去更快的攻占下一座城池。

    一直到叛军打到长安城下。

    倘若朝廷援军反应过来,迅速前来平叛的话,或许会有很多地方会免于战火的纷扰,但是如今叛军已经到了扬州。

    如若他们不想要扬州成为下一个人间地狱,必然要有所付出。

    “况且如今守城之人乃是扬州城的将士,诸位只需要躲在自己的宅院之中,”谢灵瑜并未将话挑明,但是说到这里,却已是明了。

    这些富商自然也明白,今日既是进了这个帐篷,若是想要不割几块肉下来,是必然不可能的了。

    宋道冲跪在最前面,终于他一咬牙说道:“殿下,草民愿意捐出五千斤粮食,还有一万金。”

    他身后之人听到这个,纷纷震惊望向他。

    只可惜众人只能看见他跪着的背影,却一点都看不见他的神色。

    但是他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可见是必不能改的。

    先前还抱有侥幸心理的人,这下也彻底死心了。

    于是一个个开始跟着重新喊数,不过一会儿,便是谢灵瑜身为一品亲王都对短短时间被喊出的财富微微咋舌。

    难怪扬州乃是天下第一的富庶之地。

    “诸位也不必心疼,只要我们等到朝廷援军到来,击退叛军,到时候本王必会上书朝廷,给诸位请功,”谢灵瑜柔声说道。

    原本还以为自己是被平白宰了一刀的富商们,这下反应过来了。

    永宁王殿下说要亲自为他们请功,他们说不定还能从白身变为官身,虽说舍了钱财,但也并非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方才还心头在滴血的富商们,一下脸色好看了许多。

    “来人,”谢灵瑜冲着帐外喊了一声,随后数名亲卫走了出来,只听她吩咐道:“扬州这几位在大战刚起之时,便能慷慨解囊,你们亲自护送他们回去。”

    护送自是好听的话,真正的自是为了陪着这几位取银钱和粮食。

    待他们离开之后,一直藏在后面的萧晏行和曹天纷纷走了出来。

    原本曹天还想帮着谢灵瑜唱个黑脸,但是没想到殿下几句话之后,便成功让这些富商们松了口。

    “殿下当真是厉害,只不过几句话,便轻易筹得数万金,这样一来,不管敢死队有多少人报名,咱们都不怕兑现不了承诺了,”曹天打心底佩服的说道。

    谢灵瑜淡然说道:“这帮人不过也是怕死而已,毕竟如今大家同在扬州城内,若是守卫军守不住城,一旦叛军攻进来,他们便是首当其冲。”

    叛军屠城抢杀,冲的可不只是平民百姓的家,毕竟哪里是大户人家的宅院,这些叛军长了眼睛的,一眼便能认出来。

    也并非是谢灵瑜刻意吓唬,而是这些人既能成为远近闻名的富商,必也是见多识广之辈。

    “夜袭队的人手招募如何了?”谢灵瑜又问道。

    原先他们将这个队伍称为敢死队,却又觉得这名字过于肃杀,倒不如按照实际任务而命名。

    曹天双手抱拳:“殿下请放心,守卫军本就一心保卫扬州,如今又有您亲口允诺的重金,报名者甚多,如今几支队伍很快便招募满了。”

    “那就好,兵贵神速。”谢灵瑜点头。

    萧晏行立刻说道:“殿下,今夜我想亲自带人去夜袭敌营,先前在打扫战场之时,我便已让人偷偷抢了不少叛军尸身回来。如今只要扒下他们身上的兵甲,我们换上,便刻意趁机摸到敌营周围,伺机破坏他们的粮草。”

    “方才我找了善看天气者,今夜应该起东风,到时候我们所有人带上水囊,将里面装满火油,只要我们摸到敌营的西北面,将火油倒在敌营附近,只要烧起来,便可以借助东风烧起来。而他们这么多人,帐篷势必会格外密集,到时候只要火势足够大,必能造成大量死伤。”

    曹天听着他这般说之后,都忍不住朝他看去,不禁感慨道:“萧司法,我原先以为你只是善断案,身手好而已,如今看来,你竟是了不得的将才。”

    显然萧晏行先前提出夜袭队,并非是临时的主意。

    或许在得知叛军即将向扬州进发的时候,他便在苦苦思索退敌之法了。

    *

    入夜。

    整个扬州城已陷入了安静,不管白日里厮杀如何厉害,但是到了晚上都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但是城墙之上却是灯火通明,巨大的火盆里烧着的火焰将周围都映照着的格外亮。

    但是并非每个城墙之上都是这般明亮,西门上的火把便是少了些,显得下面城门一片漆黑。

    而在城门之后的甬道上,一列队伍早已经整装待发。

    所有人都一脸严肃,身上穿着跟周围士兵截然不同的兵甲,衣裳上的血迹虽然在黑暗之中早已经看不清楚了,但是残留着的血腥味却久久无法退散。

    这些衣裳正是从已经死去之人身上扒了下来的,但是此刻穿着的人,却没有介怀。

    “每个人都检查自己身上的水囊,每人两个水囊,里面必须装满火油,”站在队列最前方的萧晏行也是一身敌军兵甲,乌发束起,即便是这般狼狈的打扮,却依旧挡不住他过于出众的容貌所带来的清贵气。

    幸亏他们乃是夜间突袭,若是在白日里的话,只怕刚摸到敌营附近,就要被巡逻人员盯住他那张脸了。

    “先前我们派出去的斥候,已探清楚了敌营的具体方位,到时候我们摸到这里附近时,我会先行清楚附近的巡逻人员,到时候你们迅速补上空缺之位,随后剩余之人跟我继续往前,若是能找到粮草所在之地自是最好。但如果一刻钟内未能找到的话,所有人便将火油都倒在帐篷最密集之处,随后点燃火油撤退。”

    “记住,一旦点火之后,敌军肯定会迅速发现,到时候营地自会十分混乱,我们无须恋战,趁乱离开敌军营地。我们今次要做的不是杀几个叛军,而是彻底搅乱敌军营地,让他们夜不能寐,加剧他们的恐慌,打击他们的士气。”

    萧晏行说完这些后,所有人齐齐应道:“是。”

    “将士们,本王在此等你们平安归来,”谢灵瑜站在一旁,朗声说道。

    随后趁着夜黑风高,巨大的城门被偷偷拉开了一道缝,仅容一人出入。

    萧晏行率先走了出去,随后他站在门外,看着众人一个个从门缝中走出,直至所有人都出来之后,身后那道巨大城门再次被关上。

    此刻在这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士兵,不仅身手灵活敏捷,更是勇气过人。

    虽然他们有人也是因为重金悬赏而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走出这道城门意味着什么,他们需要独自去面对庞大的叛军,若是不慎,他们便会全军覆没。

    但是没有人有时间感怀,萧晏行便已经率队出发。

    此时谢灵瑜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迅速攀上了城楼,先前为了方便他们从城门离开,这处城楼上的火把被刻意熄灭了大半。

    就连很多守城士兵都不知道,此刻正有一支队伍,正在离开城内前往敌营。

    谢灵瑜借着月色,低头看着前方。

    即便她努力睁开眼睛,却依旧只能看见乌黑原野之上,偶尔闪过的影子。

    “殿下,您别担心,萧大人定然会没事的,”武忧站在一旁,低声说道。

    自从开战之后,武忧也是一身戎装,时刻跟在谢灵瑜的身边。

    叛军为了方便攻打扬州城,因此所驻扎的营地离扬州城不过五里地而已,萧晏行所挑选的皆是身手敏捷的年轻人,区区五公里对他们而言,并不算什么。

    待摸到营地附近,只剩下数百米时,萧晏行便让众人就地潜伏。

    此时他们已经能看到叛军营地上,燃烧着的火光。

    而他则是带着身手最好的几人,继续前进,直到几人来到营地周围,他们知道这附近定然有巡逻之人。

    于是萧晏行也不着急,耐着性子开始等到巡逻之人。

    直到两拨巡逻之人离开之后,旁边趴在草地上的一人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大人,我们何时动手?”

    “不着急,我们先摸清楚他们巡逻的规律,再伺机动手,”萧晏行轻声说道。

    众人又趴在草地上等了一刻钟,终于第三波巡逻之人来了。

    这次他们看清楚了,巡逻之人乃是六人一队,一刻钟便会出现一次。

    萧晏行轻轻示意众人往前,因为这乃是营地边缘,因而夜色格外漆黑,似乎连老天爷都在帮助他们,原本天上还有浅浅月光落下来,而此刻乌云将最后的月光也遮挡的一干二净。

    黑暗之中,他们来袭者,反而占据了优势。

    当萧晏行挥手时,几个人从草地猛地扑出,萧晏行出手最为迅速,他直接以短刃割断了最后面之人的喉咙,而其他人也是扑了上前,捂住对方口鼻,短刃刺喉。

    先前萧晏行就率先说过,以短刃刺喉,不管致不致命,可以在最快时间内,让对方发不出声音。

    果不其然,即便有人未能立刻毙命,但是因为短刃刺入喉咙中,压根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随后他们迅速收拾了这队巡逻者。

    待众人将这些人的尸身抬走时,先前躲在不远处的其他人,也赶紧上前拿起这些人的武器,开始装作巡逻的模样。

    好在他们身上所穿的兵甲,正好与巡逻之人的相同。

    于是就这样,他们一边巡逻一边慢慢往营地里面走去,即便对面遇到巡逻之人,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从未有人夜袭过叛军,这些巡逻队伍来回巡逻时,也未有暗号口令。

    先前萧晏行之所以放走前两拨的巡逻队伍,便是在观察这些队伍。

    萧晏行

    在除掉另外一队巡逻队时,也开始乔装扮成这个巡逻队,顺着营地开始往前走,果然,越往里面帐篷就越发密集。

    毕竟叛军号称有二十万大军,这么多人住在一起,本就是需要足够大的地方。

    不过也正是因为叛军人数太多,很多人除了自己队伍之外,对于旁人并无印象。方才萧晏行带着这支假巡逻队,一路走过来未能被识别出来,也正是这个缘故。

    待到了几乎帐篷挨着帐篷的地方,萧晏行便开始挥手,让众人将腰间挂着的水囊取下。

    随后所有人将水囊里的火油,沿着帐篷倒了下去。

    先前萧晏行就曾跟另外两支假扮巡逻队的人说过,一刻钟之后,找不到粮草所在,便直接将火油倒在帐篷附近。

    他会率先点燃火油,只要看到火光,他们便将火油同样点燃,随后所有人一起撤退。

    他们并未找到粮草所在,想来也是,毕竟粮草乃是最为重要的。

    即便被他们找到了,也一定会有重兵把守。

    贪心必坏事。

    所以萧晏行便叮嘱过,莫要太过贪心,一旦不成,便即刻撤退。

    他们夜袭真正目的,便是骚扰叛军,让他们在夜晚疲于奔命,这样到了明日白天,他们攻城时也会力不从心。

    因为帐篷上沾了火油,当火折子被扔上去之后,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蔓延了起来。

    帐篷本就是油布所制成,乃是易燃之物,又有火油助燃。

    不过呼吸之间,在场之人看见大火吞没了整个帐篷,而原本在帐篷内鼾睡的士兵,则是在睡梦中便被火舌吞没,当他们被滚烫的热度逼醒时,原本支撑着的帐篷,在大火之中哄然倒塌了下去。

    这一整个帐篷的人几乎没人跑出来,就被压在了下面,而大火迅速吞没了他们。

    只余下凄厉而折磨人的惨叫声。

    此刻,忽地一阵东风起,原本就已经要吞噬一切的火苗,而东风之下,开始迅速吞没附近的其他帐篷。

    而在萧晏行他们点燃这里的火苗之后,其他两个地方也迅速被起了火。

    此时营地里其他巡逻者,迅速开始大喊,引起众人注意。

    “着火了,着火了。”

    伴随着嚎叫声响起,原本安静的营地,彻底沸腾了起来。

    而越来越大的火苗则是如同从地狱而来的烈焰,残忍而强势的吞噬着附近一个有一个帐篷,虽然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吵醒之后,迅速逃出了帐篷。

    但因为周围实在太过混乱,有人在逃跑之余,却被不小心点燃了衣裳。

    待发现时,火势已经彻底蔓延了。

    萧晏行等人一路撤退,也一路装模作样的开始喊道:“救火啊,快起来救火。”

    待他们快要逃到营地边缘时,正好被迎头赶来的另外一支巡逻队挡住,显然这支队伍的领头是个机敏警惕之人,他拦住萧晏行等人问道:“你们为何一路奔跑至此?”

    “大人,我们自是要去取水救火,”萧晏行抬头说道。

    而那人在萧晏行的瞬间,瞧清楚他的脸,登时忍不住说道:“你是何人,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在他这句话说完时,他就看见对面那张原本清俊的脸,眸光陡然变得森冷,随后对方飞扑而来,一道寒光在他眼前闪过时,他只觉得喉间一阵剧痛。

    而他身后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杀伐一幕震惊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晏行身后的人也扑上来,将他们狙杀。

    此时叛军营地上,早已是火光一片,一个个被烧起来的帐篷,宛如夜空中亮起的巨大火球,火光冲天,直接将半边天际都烧的通红。

    这一幕自然也被扬州城墙上的守军所看见。

    除了谢灵瑜所在的西城门之外,其他城门上的守军迅速会去回禀了当值的大人,随后众人走出来看到远处火光冲天的模样。

    他们心头都激荡着一句话,成功了。

    夜袭计划成功了。

    而自始至终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处叛军营地方向的谢灵瑜,在火光升起的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于是她立即传令下去:“立刻打开城门。”

    为了防止他们在返回之时,可能从其他城门入内,谢灵瑜派武忧亲自去其他城门,让人将城门打开,接引夜袭队回城。

    一刻又一刻的等待,谢灵瑜的心始终提在嗓子眼。

    而直到在夜色中,有黑影靠近城墙。为了方便他们回来,谢灵瑜也早早让人将西城墙上的火把全部点燃。

    当第一批返回之人出现在城外时,谢灵瑜便迫不及待的跑了下去。

    只是在看到第一批回归之人时,谢灵瑜发现并没有萧晏行,但她也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一脸认真道:“诸君辛苦了,城楼下面已经备好了吃食,大家先去吃点东西,再回去歇息。”

    待众人称是时,谢灵瑜却冲着他们深深一行礼。

    “本王代扬州百姓,谢过诸君英勇。”

    虽然她并不知道今夜战果如何,但是看着敌军营地漫天的火光,她就知道今夜夜袭定是大胜而归。

    她沉着心开始站在城门口,迎接着归来的勇士。

    可是一批又一批,却始终不见萧晏行踪影。

    她心中百般焦急,却始终相信萧晏行所说的话,他不会让她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的,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终于在城墙之上火光的映照下,不远处慢慢浮现出了几道身影。

    为首那道挺拔而高大的身姿,宛如烙印般深深刻在她的心头。

    这一刻,谢灵瑜再顾不得旁的,她奔跑上前,死死抱着他。

    他身上还掺杂着巨大的硝烟和血腥味,甚至连脸上都沾染了血污,但是眼前这个王朝最为尊贵的女郎,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拥住了他。

    这一刻,她抱住了她的心上人。

    第148章 第148章长安传来消息,永宁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在参与夜袭计划的所有人平安归来,而对面叛军营地大火漫天,便也是意味着整个夜袭计划的成功,所有人都欢欣鼓舞。

    但是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次日,本以为昨晚的夜袭会推缓叛军的进攻。

    次日,天将蒙蒙亮,谢灵瑜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号角声吵醒,她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只是她起身的太快了,忽地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耳畔更是传来嗡嗡作响之声,整个人险些便要昏倒过去。

    而方才那样清晰又嘹亮的号角声,一时间也显得不够真切,竟不知分不清自己方才究竟是在梦中听到,还是现实中真的响起了号角声。

    直到外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还有武忧的声音响起。

    “殿下刚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外面情况如何?”外面是武忧压低声音说的话。

    “敌军趁着清晨起雾,阻挡观察哨的视线,突然集结朝着东城门而来了,”来人虽然焦急,却也跟着压低声音。

    原本还坐在床榻上的谢灵瑜,这下彻底清醒了过来。

    方才她所听到的,果然是真的号角声。

    这是城楼上的示警之声,意在告诉其他城楼守卫军有敌袭。

    谢灵瑜立即起身,随后喊了一句:“武忧。”

    外面的武忧原本还要问什么,却听到房中传来谢灵瑜的声音,赶紧推门而入。

    此时谢灵瑜已经开始给自己穿衣服,武忧见状,立即上前帮忙。

    “殿下,您也不必太过着急,昨夜您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况且叛军一时半会定然还不会攻城的,”武忧劝慰道。

    谢灵瑜昨夜在等待萧晏行率队回归期间,确实又跟曹天等人商量妥当了白日里守城的策略,但是如今敌军来袭,她依旧还是放心不下。

    “况且方才来人也说了,萧大人这会儿已赶到了城楼,正在组织防守事宜。”

    武忧见她手上动作,一点也没缓和,又是劝了句。

    这下谢灵瑜倒是一下慢了下来,她转头看向武忧:“辞安已到了东城门?”

    “对,有萧大人在,定然能挡住叛军攻势,”武忧信心十足的说道。

    昨日敌军来袭时,萧晏行主动请战以少抵多,首战告捷。

    随后夜晚时,他又提出了夜袭的方案,更是连夜率队偷袭敌营,搅和的敌人二十万大军的营地那叫一个火光冲天,人仰马翻。

    虽然叛军并未像他们所预想的那般,在今天白日里休养生息。

    但是萧晏行短短一日内,屡建奇功,扬州城内的守卫军都是看在眼中。

    要说谢灵瑜如今是扬州城的定海神针,那么萧晏行便是在行动上成为了很多守卫军心目中的战神,只要有他在,众人便会觉得格外心安。

    “胡闹,”不想谢灵瑜却冷冷斥了一句。

    武忧一怔,似乎是实在不知殿下为何会突然这么说。

    “他昨天白日里作为先锋冲杀,便是极其耗费体力,晚上又率队夜袭敌军大营,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才歇息了两三个时辰,如今却又去了城门楼,他当真是不要命了。”

    武忧这才明白,殿下是心疼萧大人。

    而此时谢灵瑜指着一旁衣架上挂起的盔甲,急匆匆说道:“先帮我更衣。”

    待谢灵瑜穿上盔甲之后,便立马前往东城门。

    因为她所住官衙离东城门并不远,纵马赶往城门楼。

    此刻城内也早已经行动了起来,即便谢灵瑜还未赶至,但是守卫军依旧井然有序,可见先前的布置确实充足。

    直到她登上东城门楼,就见一身戎装的萧晏行站在城门之上,肃然望着城外,而一旁的曹天正在一个劲说什么。

    “殿下,”两人瞥见一道白色身影匆匆而来,立刻行礼。

    谢灵瑜抬手示意他们起身,随后她走到略靠近城墙的地方,同样看着城外,果然敌军再次兵临城下。

    “昨日敌营火光多久熄灭的?”谢灵瑜沉着问道。

    一旁的曹天上前回道:“我方才问了昨日巡逻的士兵,昨夜敌营大火一直烧到丑时末。”

    丑时末,如今才是辰时初。

    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时辰而已,对面敌军即便将营地里的大火扑灭了,但是帐篷却是实打实被烧毁了的。

    敌军只怕一时半刻变不出那么多帐篷,只怕昨夜不少人露天而睡。

    虽说八月底扬州气候并不算冷,但是昼夜温差极大,只怕不少士兵昨晚压根就没怎么合眼睡觉。

    士兵们本就因为营地突然着起的大火,而缺乏休息,结果第二日还要这般早便来攻城。

    “对面叛军昨日突袭扬州,本就劳累,结果昨夜还被烧了大营,更是未能歇息,但是我们却不一样,我们只是以小股队伍偷袭敌军大营,大部分守军都得到了及时的休息。这么说来,我们乃是以逸待劳。”

    “此战依旧可打!”

    谢灵瑜拔高声音,刻意让自己的声音传遍整个城门楼。

    话虽如此说,但是当两军之间,敌众我寡,就算对方未曾得到足够的休息,但是打起来的时候,依旧还能靠着人数碾压。

    而就在叛军兵临城下,摆好阵型之后,就见敌军之中抬出了浮桥和云梯。

    显然是敌军的攻城辎重到了。

    难怪谢献连一点休息时间都不给自己手下的士兵,他是猜测到了扬州守卫军的想法,反其道而行,宁愿让自己手底下的士兵累着点,也绝不给扬州守卫军拖下去的机会。

    如今这些攻城辎重到了,谢献就更是想要趁热打铁。

    “看来他们是想要一鼓作气拿下扬州城,”谢灵瑜冷眼望着对面士兵抬出来的云梯。

    眼看着敌军开始搭建浮桥,曹天在城门楼上看着着急问道:“殿下,我们是不是要射杀这些搭桥士兵?”

    “先等一等,”谢灵瑜轻声说道。

    待护城河面上出现越来越多的浮桥,扬州守卫军依旧没有发动攻击,连敌军将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低声向谢献秉明。

    敌将有些诧异道:“殿下,我们是在扬州守卫军的眼皮子底下搭建浮桥,他们却迟迟不发动攻击,可是其中有诈?”

    谢献却是在听罢后,冷笑了声:“他们这是想要在我们士兵过浮桥时再进攻,这样才会造成大规模杀伤。”

    敌将一怔,随后小心翼翼问道:“那我们现在可要停止搭浮桥?”

    “倘若停止搭建浮桥,我们大军如何攻城?”谢献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敌将:“可是……”

    “打仗岂有不死人的,”谢献语气冷漠。

    其实这便是双方的阳谋,谢灵瑜不让扬州守卫军现在就攻击,是想要等着将人放近之后再攻击。

    而谢献也知道她这个打算,但是他却依旧让继续搭桥,是因为他打算用人命填平谢灵瑜的这个阳谋。

    扬州守卫军即便各个都是弓箭手,也不可能将所有冲锋的叛军士兵尽数射杀。

    只要有士兵冲到河的那边,便可以搭建云梯,开始攻击城楼。

    甚至他们还可以将圆木运过去,直接撞击城门。

    谢献看懂了谢灵瑜的阳谋,却依旧愿意赌这么一手。

    于是当浮桥搭建完毕,叛军士兵开始扛着云梯冲锋时,对面无数的人头在号角声之中,冲向了扬州城楼。

    也就是在此时,谢灵瑜抬起手臂,高声喊道:“准备。”

    城墙之上一字排开的弓箭手,在这一声命令中拉开了自己的弓箭,而城下的敌军犹如潮水般涌来。

    “放。”

    随着谢灵瑜的一声令下,弓箭手迅速射出弓箭。

    从城墙上急射而下的箭雨,朝着护城河上的敌军飞去,瞬间很多人中箭从浮桥上摔了下去。很快,河水里被鲜血渐渐染色,随着掉入河中的人越来越多,河水渐渐成了赤红色。

    但是身后的冲锋号还在响着,敌军也无人敢临阵脱逃。

    毕竟在战场上临阵脱逃也是死罪,一旦有人敢后退,身后便有人会立刻杀了他们。

    城墙上守卫军的弓箭手的箭也是丝毫没有停止,先前谢灵瑜便让弓箭手交替站在城墙头,这样一组弓箭手将箭射出后,另外一组弓箭手便立刻上前补位。

    就这样墙头上的箭羽和城墙下不断冲锋的敌军,将原本富裕繁荣的扬州城沦陷为了一个人间地狱。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重的几乎让人要呕吐,但是谁也没有时间。

    双方都在这一刻杀红了,一方想要拼死守城,另一方想要攻城。

    终于当第一个云梯被立起时,叛军开始顺着云梯往上攀爬,守卫军也丝毫没有慌乱。

    因为谢灵瑜早已经让人将城墙上,铺满了灌着油脂的蒿草,只待云梯架了起来,叛军开始爬上来,她便立即让人点燃蒿草。

    被灌了油脂的蒿草,燃烧的极快,而云梯也是木质的,遇火更是亦燃。

    “烧掉对方的云梯,”谢灵瑜见对方还在不断架云梯,干脆直接让人拿来油脂,倒在云梯上,又利用已经烧起来的蒿草,点燃云梯。

    瞬间,一个个云梯因为被淋上了油脂,很快就被点燃,在半空中就烧了起来。

    原本还想要爬上来的士兵见状,便想要往下爬。

    但是下面已经有士兵又爬了上来,一时间最上面的士兵退不下去,最后竟只能从云梯上跳了下去,但是这般高的地方,跳下去自也是摔了个半死。

    于是一时间,原本攻城的云梯,竟成了索要敌军士兵性命的工具。

    “殿下,将云梯撤回来,若是今日云梯全部被烧毁,日后我们拿什么攻城,”敌方这些将领原本还在看士兵攻城,但是瞧见扬州守卫军竟采取火攻的法子,瞬间便急了。

    他们所用的云梯,乃是一路上攻下各个城池时所缴获的战利品。

    敌军一路进攻,又并无什么大后方,弓箭兵器这些都是一路上缴获的,便是说他们一旦用完了,并不能自己打造,只能再回头去其他已经攻下的城池搜刮。

    但是一来一回之间,势必会浪费不少时间。

    因而对于云梯这种大型辎重,叛军也是格外珍视。

    叛军面对扬州守卫军这般火攻之下,全然束手无策,再加上昨日叛军营地大乱,所有人都未能好生歇息,无奈之下,叛军只能仓促撤兵。

    这一次叛军似乎也为了让自己人得到好生歇息,竟是两夜一日都未曾发动进攻。

    八月二十六日,休整完毕之后叛军,再次集结而来。

    这一次敌军不再将所有兵力都压在东城门,而是将兵力分散,全力进攻扬州几大城门。

    敌人大军足有二十万,即便分散开来进攻,也足以在人数上取胜。而扬州守卫军本就不足两万,这般分散在各个城门防守,瞬间压力更是巨大。

    扬州守卫军连守五日,不失任何一座城门,力拒叛军与城外。

    但是各个城门楼的损坏也日趋严重,尤其是东门,因为承担着叛军的主力进攻。而这五日里,叛军攻城的投石器和云梯等辎重尽数到位。

    叛军利用投石器,不断将城门楼砸出缺口,再以冲锋队架起浮桥,通过护城河。

    因为叛军开始利用圆木攻城,为了防止叛军当真以圆木撞开城门,扬州守卫军只能打开城门,与城门外与对方厮杀。

    但是这般厮杀,便是造成扬州守卫军的人数开始急剧减少。

    短短几日内,守卫军从原先的堪堪两万,锐减了三千多人,一时间整个扬州城内挂满了素镐,家家户户几乎都有战死之人。

    而随着叛军对于夜袭有了防备,先前屡次成功的夜袭,也开始失了成效。

    相反,派出去的夜袭队往往失利多,死去的人也越来越多。

    尤其是叛军为了针对夜袭队,竟也派人守在了出城的路上,夜袭队还未靠近叛军的营帐,就被叛军反偷袭。

    因此谢灵瑜果断喊停了此事。

    为今之计,他们最好的法子便是固守扬州,等待朝

    廷大军的到来。

    入夜,两方再次战罢,夜色给了这场紧张而残酷的战争一丝喘息的时间。

    军营之中,很多士兵喘着粗气的躺倒在地上,横七竖八,唯有胸口的起伏告知着他们依旧还活着。

    而随着一副副担架将受伤的士兵们,抬了回来,空气里的血腥味正在弥漫。

    那种始终无法挥散的血腥味,就这般沉重的压在每个人的头顶。

    谢灵瑜站在营地里,看着眼前这一幕幕,而身侧是从四面发放传来的消息。

    守城的士兵们在不断的战死,还有那些失去行动力的伤患也越来越多,每日需要消耗的药材便是数不清,谢灵瑜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伤患死去。

    但是随着守城的时间越久,所传来的坏消息便一个接一个。

    而他们所期盼着的援军,却遥遥无期。

    谢灵瑜深吸一口气,她望着外面还在持续的场面,不少城中百姓已经自发前来帮忙,作战的士兵们累瘫在一旁的时候,百姓们便帮忙将伤员抬了回来。

    大家都还没放弃!

    谢灵瑜转身走进营帐,一旁的其他官员也跟着入内。

    “殿下,伤员实在太多,城中的大夫人手不够,还有府库里的伤药也快用尽了。”

    “今日死伤的士兵又足足有上千人。”

    “连日交战,我们的武器损耗严重,尤其是箭羽,已经使用过半了。兵器铸造场内即便连日赶工,依旧赶不上损耗的速度。”

    刚一入了帐内,众人便迫不及待将各路消息向谢灵瑜回禀。

    但是入耳所听的,皆是不好的消息。

    连一向镇定自若的谢灵瑜,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但是如今,她却什么抱怨都不能有,毕竟她才是主心骨,倘若连主心骨都连连抱怨的话,旁人又如何能全力以赴呢。

    “扬州乃是整个大周的商业中心,我记得城中便有好几家大的药馆,派人去跟他们的家主所,所有药都暂时征用了,倘若守城成功,本王定然如数奉还。”

    至于另外一句,若是守城未能成功,更没了还的必要了。

    毕竟到时候叛军一旦入城,城中财富尽数便都会被抢掠,更别说药草这等战时最为重要的资源,叛军定然也不会放过。

    其实来回禀之人,也就是想要谢灵瑜这一道命令。

    因为在开战之前的时候,谢灵瑜便曾经发出过命令,城中守卫军一律不得骚扰百姓,更不得抢掠百姓,违者斩立决。

    战争一起,四处便会人心惶惶,更是有人会趁火打劫。

    很多时候攻城之战,也不全都是从外部失败,也有城内之人趁机生乱,从内部率先瓦解,从而导致守城失败。

    谢灵瑜先前便是为了防止这等事情发生,便对所有守卫军发出这道命令。

    如今她让人去跟这些药铺主家,是好生商量也好,是威逼利诱也好,都是为了救人。她自然不会有所顾忌。

    “还有兵器一事也是,城中有诸多铁匠铺,如今光是依靠铸造工厂一己之力,自然是无法铸造这般多的兵器,提供原料,这让城中所有铁匠都一起铸造兵器。”

    谢灵瑜这一道命令,当真是让人震惊。

    毕竟城中铁匠多乃是以打造农具和日常用具为主,虽说也可以铸造兵器,但是一向是要经过官府的严格管制,如今这般让铁匠直接参与兵器,乃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了。

    “殿下,这恐怕是太过冒险吧,这么多兵器,若是没有严格看管,恐怕生乱,”一旁有人赶紧劝说道。

    谢灵瑜朝他看了一眼,神色倒也并未责备。

    她淡声道:“如今乃是非常之时,自是不能用寻常之法,你瞧外面这么多伤员,若不是很多老百姓主动前来帮忙,只怕我们还不能这么快救治这些伤员。”

    她这么一说,原本有些不赞同的人,神色也一下缓和了。

    “其实本王早说过,我们其实并非是以少敌多,叛军也不过是二十万而已,而我们身后乃是人数几倍于叛军的扬州百姓。只要我们整个扬州军民一条心,我们定然能守住扬州。”

    这时曹天也开口:“对,殿下说的没错。我们并非只有守卫军,我们还有扬州百姓,如今城中许多年富力强的青壮年都自发上城楼,同我们一起守城。只要我们守住扬州,一定能等到援军的。”

    原本众人心中因为这番话,而微微激荡。

    但是在最后听到援军的时候,众人反而又愣住了。

    如今整个扬州已宛如一座孤城,四面八方的消息早已经被切断,他们不知道朝廷究竟有没有派大军前来平叛,他们也不知道大军到了何处,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到扬州。

    其实眼前的叛军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未知。

    他们对于外面一切事情的未知,才会让他们对未来感到恐惧。

    倘若援军一直不来,不说守城的兵器,便是城中的粮食也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问题。

    但是众人都没去问何时援军会来,如今敌军就守在城外,扬州的斥候压根派不出去。即便先前曾经放出过信鸽,却也被敌军射杀。

    他们压根得不到一点,关于外界的消息。

    待商议结束之后,众人便鱼贯而出,只有萧晏行留了下来。

    萧晏行站在原地抬头看着谢灵瑜,不过才几日而已,她整个消瘦的越发明显,身上原本还算合身的盔甲,如今瞧着竟也有些空落落。

    “我方才问了听荷,殿下你今天又是一日未曾用膳,只用了几块糕点?”

    萧晏行轻声问道。

    谢灵瑜听他说起这个,不由哼了声:“听荷这个碎嘴丫头。”

    “我先送殿下回去歇息吧,”萧晏行不由分说道。

    谢灵瑜本还想要留在大帐,但不等她回应,萧晏行已经上前牵住她的手掌,竟要将她带走。

    她赶紧正色道:“松手,我如今可是扬州城主帅,这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萧晏行见她竟还这般顾忌,不由一笑,但他也当真听话的松手。

    待他看向谢灵瑜:“主帅殿下,不知下官可有荣幸送您回府?”

    明知道他这是故意消遣自己呢,谢灵瑜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下。

    可是她脸上刚绽放出笑容,对面的萧晏行似乎也愣住了。

    许久,他长吁了声,声音无比轻的说道:“总算又瞧见了你笑了。”

    自打叛军兵临城下开始,谢灵瑜整个人便宛如一把锋芒内敛的剑,果断决绝却又镇定自若,宛如定海神针般,以至于让旁人都险些要忘记,这位殿下也还未到双十年华。

    她也从未上过战场,但是如今她却成为所有人的主心骨,带领全城军民抵御叛军。

    “每日看着扬州城内外发生的事情,我自是如何都无法笑出来,”谢灵瑜却也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看着那些从战场上抬回来的尸身,看着那些伤势严重而不断发出哀嚎声的士兵,她的心头便也如同在油锅里煎熬过了一回。

    随后谢灵瑜还是让萧晏行陪着自己一起回了府衙。

    听荷本也跟在她身边,但是谢灵瑜见武忧已经跟着自己,便让听荷留在府中。

    待到了院中之后,听荷听到动静立马出门迎了出来:“殿下,萧郎君,你们回来了,可曾用过晚膳?”

    随后她肯定说道:“定然是没用过的吧,正好我提前让厨房备上了。”

    谢灵瑜忍不住皱眉:“我不是说过,如今乃是非常时期,不许铺张浪费的。”

    听荷当即便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她说道:“殿下,奴婢只让人准备了三四个小菜而已,未曾敢多准备。您今日又是一日未曾进膳,也不过就是得空吃了几块糕点,若是这般下去,奴婢怕您身子骨受不住。”

    “听荷说的也有道理,如今你乃是扬州主帅,保住自己的身体也是重中之重,”萧晏行主动替听荷解围,随后他温柔看向谢灵瑜,柔声说道:“正好我到现在也没用膳呢,不知可否沾殿下的光,吃上几口呢。”

    谢灵瑜知道他也忙了一整日,但是没想到他也没用

    膳,便也来不得说听荷什么,只是吩咐道:“赶紧让膳食拿过来吧。”

    听荷福身行礼,便赶紧去准备膳食。

    待她走后,谢灵瑜这才有空对他说道:“你不比我,你本就是男子,又时常上战场杀敌,理应多吃些东西。”

    萧晏行微微皱眉,低声说道:“这句话也是我要对你说的,如今我们守城井然有序,一时半会叛军都无法攻城。你不必太过担心。”

    谢灵瑜听着他安慰自己的话,一身盔甲站在院中。她抬头仰望着头顶的明月,短短几日而已,她竟有种斗转星移,岁月交替的感觉。

    眼下情形,竟堪比她前世之处境。

    只不过从前只有她一个人宛如困兽般,被拘禁在那个小院之中,而如今她带着满城百姓,殊死抵抗,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辞安,你从未尝过困兽的感觉吧,”谢灵瑜突然望着他,轻声说道。

    “被困在一处,外面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关,等待你的唯有独自凋零的命运。”

    萧晏行一怔,随即他想到谢灵瑜曾经独居上阳宫的经历,他以为她所说的是那时候她的感觉。

    他上前握住她的双手,低声安稳道:“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会陪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再体会那样的感受。”

    *

    入夜。

    萧晏行正躺在床上陷入沉睡,但是忽然间,他梦中原本浑浑噩噩的场景,却慢慢变得清洗了起来。

    当他看清楚周围时,竟也是一处硝烟战场过后的模样。

    四周地面上全都是倒下的尸体,而周围则是穿着盔甲的战士正在打扫战场。

    萧晏行正抬头往前看时,就见有人上前,低声说道:“主帅,安王殿下要求见您。”

    “败军之帅不值一见,还是让这位殿下等着回京等候圣人发落吧,”萧晏行听着他口中说出冷酷而清晰的话。

    安王谢琮?

    他又是何时造反的??

    造反的人不是楚郡王谢献?怎么又会是圣人的儿子安王在造反?

    待他回到大帐内,没多久,突然有人匆匆进来,只听那人跪在地上,焦急说道:“主帅,长安传来消息,永宁王自尽了。”

    什么?

    一阵钻心挖骨的疼痛从他心口传来,萧晏行本来只是觉得自己是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发生,可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口也跟着疼了起来。

    永宁王自尽了?

    不会的,阿瑜不会有事的。

    为何他梦里的场景会是这般?

    第149章 第149章况且本王这把弓,也该……

    第一百四十九章

    梦中的场景依旧还在继续,萧晏行只觉得浑身痛到几乎麻木,好半晌他都说不出一句话,耳畔只一股脑的回荡着这句话。

    “不可能的,”直到他终于回过神,摇着头不敢置信的说道。

    但是跪在他对面的亲信,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敢说话。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梦中的萧晏行一直在摇头,但是他的神色却已经从原先的不相信逐渐变成渐渐崩溃。

    而梦境也瞬间变得有些模糊,似乎是因为梦境之中的人太过绝望的心情,让周遭一切都恍惚要破碎。

    可是过了一会儿,梦境里的萧晏行忽地看向对面跪着的亲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亲信低声说道:“半月前,圣人突然派昭阳公主驸马裴靖安前往殿下圈禁之处,两人不知秘谈了何事,而三日前昭阳公主与裴靖安大婚之日,圣人突派内侍杨贺前往永宁王圈禁之处,秘赐鸩酒,殿下饮酒自尽。”

    随着对面之人一字一句,将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但是萧晏行心头反而越来越绝望。

    “是我,是我害了殿下,”许久,他突然轻声说道。

    梦境中的人垂着头,整个人全然失去了所有冷静自持,他从未在人前表露过的心思,这一刻终于肆无忌惮的流露而出。

    他一直爱重着殿下,却从不敢叫旁人知晓。

    如今却是在殿下身死之后,他却也只能在这里这般模样。

    况且他本就知晓殿下被新皇圈禁之事,只是他因为正在领兵平定四皇子谋反作乱之事,无法抽身回长安为殿下求情。

    所以他便不顾一切想要平定叛乱,唯有立下如今大功,待他回朝之时,他才能向圣人求得赏赐,救出殿下。

    但是他这般想着,也这般努力着,可最终得来的消息,却是殿下被圣人赐死。

    许久,萧晏行低声说道:“殿下从未参与过党争朝斗,圣人却这般召集赐死她,定然有原因,让三千卫全力彻查此事。”

    裴靖安作为曾经的永宁王夫,如今却又被赐婚昭阳公主之事,萧晏行早已经知晓。

    倘若只是为了一个男人,新皇不会这般着急的处置殿下。

    这其中定然还隐藏着别的事情。

    还有裴靖安!

    在殿下落难的第一时间,他便直接舍弃了殿下,他如何敢。

    可是他更恨的,却是他自己。

    殿下被圈禁时日并不短,他早已经知晓。只是他错误的以为新皇不会这么快对殿下下手,他本想等着平定叛乱班师回朝之日,以功勋向圣人求情,救的殿下出来。

    到头来,一切都是他的自以为是罢了。

    他如今便是平定了叛乱又如何,殿下已经身死。

    一想到这个,萧晏行原本就痛苦的心头,再次被揪住了般,连呼吸都有种无法顺畅的感觉。

    那种不真实感,渐渐被巨大的现实冲击着。

    殿下真的死了,他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得。

    这世间一切,对他而言,又有何用。

    萧晏行的脸色越来越冷硬,随后他轻声说道:“如今四皇子谋反已被平定,我也该回去向圣人复命了。”

    既然一切都没有了意义,那就一起死吧。

    萧晏行这个疯狂的念头涌入脑海中的时候,瞬间整个梦境也随之崩塌一般。

    深夜之中,原本安静睡在床榻上的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明明如今已是初秋,夜里凉风起,但是他额头上的汗珠却犹如雨水般,一道一道的流落而下。

    萧晏行在黑暗之中大口喘着粗气,周围安静的可怕。

    唯有他的呼吸是那般急促又真实的。

    直到他的眼睛适应了房中的黑暗时,他脑海中才又渐渐浮现起先前在梦里的事情,他又

    忍不住微闭了闭眼睛。

    虽然这一幕幕发生在梦里,但是却又是无比的真实。

    真实到让人觉得,这一切都是真正发生过的。

    况且这个梦里很多事情太过匪夷所思,首先便是殿下和裴靖安成亲之事,先前他也曾经梦见过殿下成亲,但是如今看来这个梦似乎是之前梦的延续。

    应该是在他们成亲很久之后,嘉明帝去世,新皇登基。

    虽然梦中虽然没有说清楚新皇究竟是谁,但是他大概也猜到了。毕竟这位新皇登基之后,原本是永宁王夫的裴靖安,在殿下被圈禁之后,却能全身而退,反而迅速被指婚给了昭阳公主。

    在他看来,裴靖安全然犹如一个战利品给了昭阳公主,由此可见,昭阳公主如今身份贵重早已胜过殿下。

    所以不难猜出,登上皇位之人便是六皇子信王。

    萧晏行忽然想起今晚之前,谢灵瑜对他所说的话。虽然殿下没有明确说出来,但是从她的话中不难发现,她身上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说他从来不知困兽的感觉,还说被困在一处,外界的事情全然和她无关,等待着的只有注定凋零的命运。

    这不就跟梦境中所说的她被圈禁之事一样,她身为天潢贵胄,却落得一个被圈禁的下场,被困在窄小的院落,等待她的是最后的一杯鸩酒。

    想到这里,萧晏行忽然发现他所梦到的事情,或许当真不仅仅只是一场梦。

    即便是再离谱的事情,当过于巧合时,只怕都是真的。

    如今正值守卫扬州的关键时刻,他却在梦中梦到这样的场景,难道是梦境都在提醒他,要保护好阿瑜?

    或许曾经他当真失去过阿瑜,所以如今再有一次机会之后,连老天爷都在不顾一切的暗示他,要去护住自己生命之中最为重要的这个人。

    黑暗中的萧晏行在思绪之中,渐渐理清楚最为重要的事情。

    其他所有一切,他都可以不在意,但是他最在意的便是谢灵瑜的安危。

    至于裴靖安此人,不管从前他与殿下有何交集,如今两人全然没有了关系,他再也不是殿下生命中的那个人。

    只有他才是阿瑜如今的命定之人。

    所以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守住扬州,守住殿下。

    *

    整整一日,叛军竟并未再攻城,这样的沉默不仅没让谢灵瑜和萧晏行他们感觉到欣喜,反而他们心头越发沉重。

    他们谁都知道,彼此都需要抢夺时间。

    叛军需要抢在朝廷援军赶到之前,拿下扬州城,随后富庶的扬州还有四通八达的运河,到时候叛军不管是粮草的运输还是各种资源获取,都将要比如今轻松千百倍。

    古往今来,江淮一带本就是天下粮仓和钱袋子。

    如今这个钱袋子眼看着就要落进自己手里,叛军如何会不拼命。

    谢灵瑜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处,如今她已经看不见叛军的营地了,毕竟在扬州夜袭队频繁的骚扰之下,营地早已经撤往了更远的地方。

    而谢灵瑜也在争取时间,她要不顾一切的守住扬州,等待朝廷援军。

    倘若受不住扬州,他们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便都白费了。

    即便朝廷援军到了,即便日后又重新拿回了扬州城,但是城内的百姓定然会在城破之时被屠戮一遍。

    这是叛军对于他们拼死守城的惩罚,也是对于拼命攻城叛军的奖励。

    是以当叛军一整日都未曾来攻城的时候,谢灵瑜心头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而当第二日,攻城号角再起响起时,原本正在查看伤员的谢灵瑜,心底有种终于的感觉。

    随后她便迅速前往城墙,查看这次攻城的情况。

    “这是什么?”谢灵瑜一眼便看见了,城下叛军推来的东西。

    一旁的萧晏行低声说道:“这是撞车,用于撞击城门,乃是攻城最为好用的利器。看来昨日叛军未攻城,是因为他们在等撞车。”

    先前叛军所用的云梯和投石器也是攻城的辎重,只是这两样东西多少都有些弊处,因而在谢灵瑜的妥善应对之下,一次次化解了叛军的攻城攻势。

    但是这次却不同,撞车会直接对城门造成伤害。

    一旦靠近,必然是退无可退的。

    “殿下,我们不能困守在城中,要不然撞车撞开城门之后,叛军破城便在瞬息之间,下官请战,愿阻敌与城外,绝不让他们近一步,”萧晏行当即说道。

    谢灵瑜虽然不想萧晏行再陷危险绝境,但是眼下扬州城内真正能作为先锋的,也唯有萧晏行一人。

    她真正相信和能够依赖都是萧晏行。

    “好,本王准你带兵出城阻敌,”谢灵瑜没有再多思考,直接说道。

    随后萧晏行立马下了城墙楼,迅速开始点齐兵马。

    这段时间,萧晏行一直都是身先士卒,率领士兵们冲锋陷阵,因而即便他不是扬州刺史,却也早已经在整个扬州守卫军之中树立了巨大的威信。

    因而他点兵之后,士兵们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如今这些士兵们也早已经明白,他们与城外的叛军早已经是不死不休,断无一丝投降的可能性。

    况且看着扬州城内,随处都能看着悬挂着的白色素镐,每一处便代表着一个死去的士兵。从守城开始,便有太多人死去,他们绝不会向叛军投降。

    因为投降便意味着对这些死去者的背叛。

    待萧晏行出城阻敌之后,谢灵瑜便站在城墙上看着双方的交战。

    但是就在城下开始厮杀之时,突然从西城门的方向升起了狼烟,那是城门遭受攻击,需要增援的信号。

    “不好,敌人此时也在进攻西城门,看来他们又打算两面进攻了,先是在东门这里以撞门车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再进攻西城门,”谢灵瑜快速分析了当下的情况。

    一旁站着的曹天立即说道:“殿下,微臣带兵前往西城门增援。”

    谢灵瑜点头:“有劳曹大人了。”

    但是曹天走后,谢灵瑜便迅速将扬州城内的另外两个官员喊来,让他们在城墙之上督战,一旦发现下面不对劲,立即打开城门将萧晏行他们迎回。

    “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

    旁边的另外一人赶紧朝他看了一眼,自然是示意他不可以轻易询问殿下行踪。

    谢灵瑜虽然没有立刻说话,但是她的眼睛却看着南城门的方向,只怕叛军要进攻的并非

    只有这两处城门。

    先前叛军也采取过三面进攻的方式,但是那时候扬州城内的兵器充足。

    扬州守卫军们依仗着坚固高大的城门,还有充足的箭羽兵器,成功击退了叛军。因而这个方法,叛军之后并未再采用。

    但是如今不同了,叛军不知从何处找来了更多的攻城辎重,他们若是三面进攻的话,那么城门只怕在今日是再难守住了。

    “叛军这次来势汹汹,我只怕其他两处城门也会叛军进攻,”谢灵瑜倒是未曾计较眼前这人的无礼,反而开口解释。

    这两人在听到这话之后,脸上也立马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显然,他们也知道谢灵瑜所言非虚,如今他们极可能面临这样的情况。

    “殿下,倘若叛军当真还要攻击其他城门,下官请战,”先前询问谢灵瑜的官员立刻高声说道。

    谢灵瑜朝他看了一眼,却是轻轻摇头。

    “这里城门外有萧大人在,他骁勇善战定然能够击退敌军,”谢灵瑜这么说着之后,却又并未将其他话说出。

    她曾经在冬狩之时,率领王府亲卫射杀猎物。

    其实她的箭术从来都不比旁人差,如今她却只能高高在城墙上看着士兵们厮杀,她也想要去守城。

    特别是在这般生死存亡之际,一旦今日不能退敌,只怕便是城破之日。

    谢灵瑜早就说过,她不会让自己落入叛军手中。

    扬州城坡之日,也是她殉城之时。

    她宁愿死,也绝对不会苟活。

    永宁王之名乃是她承袭父王所得来,她绝对不会将永宁王之名成为耻辱。

    当南城门的方向当真升起狼烟时,谢灵瑜再没有一丝犹豫,她直接吩咐两人说道:“你们也守城这么多日,守城的布置早已经烂俗于心。本王相信你们定然能助萧大人守住此处城门。本王即刻带兵前去支援南城门。”

    “殿下,”两人齐声喊道,似乎还想要劝说谢灵瑜。

    但是谢灵瑜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她直接带着武忧下了城门楼。

    她并未点其他人,而是带上了自己身边的亲卫队,这队人马虽说人数不算多,但是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厉害人物。

    随着众人一路骑马狂奔至南城门,而在临近南城门之时,谢灵瑜却突然勒住缰绳,在马路中央突然高声喊了起来。

    “扬州城的百姓们,我乃永宁王谢灵瑜。”

    随着她的高喊之声,原本还躲在屋子里的老百姓渐渐从家中走了出来,城外厮杀喊打声虽然还没有传到这里,但是很多人都知道,扬州城正在面临新一轮的攻城。

    “如今扬州危在旦夕,扬州守卫军正在拼死守卫扬州,绝不让叛军踏入扬州城内一步。倘若叛军入城,定然会实施烧杀抢掠,到时候扬州城内的情况只会比今日凄惨百倍千倍。”

    谢灵瑜的一番话让有些胆小的女子,已是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

    但是很多男人则是仰头望着谢灵瑜,这些天以来,已经有很多扬州百姓参与到守城之中,即便他们未站到城墙上,但是他们帮忙铸造搬运兵器,也有人帮忙救治伤员,搬运重物。

    “所以我请求大家帮助守卫军,一起守住扬州。”

    当谢灵瑜说出请求二字时,很多原本只是观望的人都惊呆了,显然很多都不敢相信这般高高在上的永宁王殿下,居然会这般待他们。

    况且在经过这么多日的守城之后,即便是再愚昧的百姓眼睁睁看着整个城内悬挂着的白幡也早就明白,他们普通百姓的命运也早已经跟扬州休戚相关。

    很快一个高壮汉子喊道:“殿下,我这就回去拿东西跟您一块去守城。我家中虽无兵器,却有趁手的农具。我便是用这些农具,也要将这些叛军赶出扬州。”

    随后这人的话,竟当真被许多人响应。

    一时间,众人纷纷返回家中,家中有刀具的便拿上了,家中有钉耙的便也拿上了,反正只要是能用的,众人便拿在手中。

    很快,这些人竟也组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跟在谢灵瑜的身后一并往南门。

    好在他们到达时,南城门叛军还未来得及发动进攻。

    原本负责守南城门的人,正站在原地来回走动,思虑着要不要先杀出去。毕竟今日叛军居然找来了撞门车,一旦撞门车开始撞击城门,只怕要不了城门就要被击碎了。

    但是南城门的守卫军人数并不多,他若是带着人出门袭击,城门上的守卫便也不够了。

    此刻他简直左右为难。

    “大人,咱们的援军好像到了,”突然旁边有人喊道。

    南城门负责人当即大喜,便朝着城内看去,满心欢喜的看着前来支援自己的守卫军。

    只是在他看到一小簇骑兵,还有骑兵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老百姓,瞬间傻眼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谢灵瑜上了城楼,都来不及解释,立即说道:“让老百姓帮忙守住城墙,南城门的守卫军跟我杀出城去,绝对不能让叛军的撞门车直接撞上城门。”

    “殿下如何能涉险,还是末将带人出城,”南城门负责人着急劝说道。

    谢灵瑜却指了指跟着她上来,如今正拿着自己手中的各种工具马上进入守城状态的老百姓,她说道:“方才我只不过在街上高呼了一声,这些老百姓便当即愿意加入我们守城的队伍。连老百姓都这般英勇,本王又岂能畏畏缩缩,不能应战。”

    南城门负责人愣住了。

    随后谢灵瑜将身后一直背着的弓取了下来,她低头看着手中长弓,轻声说道:“况且本王这把弓,也该饮血了。”

    第150章 第150章这样的感觉,一直到她……

    第一百五十章

    城门缓缓打开的时候,谢灵瑜骑马在最前方,她身侧是武忧还有身手最好的永宁王府护卫,在城门打开之时,城墙上的守卫已经开始射箭,让叛军无法靠近城门。

    谢灵瑜腰间挎着长刀,而一手持弓,一手拉着缰绳。

    “将士们,今日我们便让这些叛军有来无回可好,”谢灵瑜高声吼道。

    而她身后传来齐刷刷的回应:“杀,杀,杀。”

    随着这高亢而振奋人心的喊杀声,所有人朝着对面叛军冲了过去。

    谢灵瑜在冲锋之时,便双手放开缰绳,只以为双腿夹着马腹,随后她骑在马上,拉开弓箭。

    当她第一箭射出的时候,对面一个冲在前面的叛军,应声倒地。

    随后谢灵瑜双手持弓,开始重新拉弓。

    她的速度又快又准,还没照面,便已经有四五个人倒在了她的箭之下,而且她的角度十分刁钻,都是直接冲着那些人的脖颈而去的。

    脖子一旦中箭,便是大罗神仙也难相救。

    而周围王府侍卫冲向对方叛军时,便迅速厮杀了起来,他们本就各个都是精锐,先前他们几次跟着萧晏行冲锋,表现便格外英勇善战。

    哪怕只有百余人,但是他们一个个都足可以一当十。

    两边人的宛如两道浪潮般,迅速交汇在一处,但是很快,冲在最前面的敌军宛如秋日里被收割的禾苗般,迅速倒在了地上。

    叛军这些天跟扬州守卫军交手,知道守卫军顽强,但是也没想到刚一照面,他们自己的死伤便这般严重。

    就连率领攻打南城门敌军将领一下都有些懵了。

    他们全然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乃是整个扬州城内战力最强的一小股力量。

    而且在永宁王府护卫队的带领之下,跟随而来的扬州守卫军也全力冲刺,所有人都同仇敌忾,不顾一切的冲向敌人,势要将面前所有的敌人都斩杀在当场。

    谢灵瑜这边自也不用说了,她此刻已经连发了十来支箭。

    虽然她因为连续不断的射箭,手臂渐渐开始麻木,但是随着她一支又一支箭的射出,周围不断有敌军倒下。

    谢灵瑜观察战场的能力更是极强,每当我方有人快要不敌对面叛军的时候,她的箭锋便随之而至。

    因而不少敌军原本还占据着上风,却被背后突如其来的冷箭射翻在地上。

    所以不少敌军在跟扬州守卫军厮杀的时候,还忍不住留心四周,这样一来,便立马被对面的守卫军砍翻在地。

    短短时间内,扬州这边将士虽然人数比叛军少了几倍之多,但是在气势上反而是扬州守卫军更胜一筹。

    当敌将发现这一情况之后,便带人朝着谢灵瑜所在的方向冲锋。

    他自然也看出来了,谢灵瑜一直在用弓箭射杀他们的人,而且她的箭法实在是太准了,对于整个叛军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

    因而对面二话不说,便冲着谢灵瑜来了。

    一直守在谢灵瑜身边的武忧和另外两个护卫自然也注意到,突然冲着这边来的一行人,瞬间开始策马迎上去,与敌人展开厮杀。

    城墙之外的战场上,厮杀喊叫声交织成一片,而城墙上的老百姓和守卫军拿着自己各自手里的东西,认真盯着下面。

    在武忧和几个护卫正在跟敌人厮杀的时候,谢灵瑜也丝毫不紧张,她双手握住弓箭,用力拉开弓弦,开始瞄准不远处战作一团的几人。

    这个敌将看得出来也是有些真本事,骑在马背上,与永宁王府的一个护卫战成一团,而武忧和另外几人正在对付其他人。

    谢灵瑜骑在马背上,朝着敌将的方向瞄准,但是他们一直在动,而且旁边就是永宁王府的护卫,她全然没办法能一击必中。

    可是她一直不出手,却也引起了不远处其他敌军士兵的注意。

    趁着谢灵瑜正在瞄准敌将的时候,一个敌军士兵竟已经摸到了她的马后面,眼看着长刀就要朝着谢灵瑜砍来,旁边一个侍卫高声喊道:“殿下,小心。”

    谢灵瑜闻声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敌军盔甲的士兵,正举着手里的刀。

    或许是谢灵瑜突然的转头,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手中的长刀在砍下的那一瞬间,居然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间,也正是因为这一瞬,谢灵瑜手里的箭羽已经射出。

    锋利的箭头直冲着叛军士兵的脖颈而去,原本就是人体最为脆弱的地方,宛如一张一戳就破的纸张那样,箭头直接扎进了他的脖颈。

    随之而来的,是他脖颈处喷溅而出的鲜血,宛如雨花般在半空中洒落。

    先前谢灵瑜射杀敌军士兵时,对方都离她极其远,虽然杀人确实会引起她心头强势的不适,但是战场上紧张的气氛,让她没空去考虑太多。

    但是如今,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倒在了他的面前。

    他脖颈喷溅而出的鲜血,洒落在扎在他脖子上的那根箭的箭尾,原本雪白的尾羽,瞬间被染红,有种嗜血的美与残忍。

    战争就是这般残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上位者的贪心,这些普通的士兵不应该承受着这一切。

    谢灵瑜在片刻失神之后,便迅速收敛了心神,如今不是悲春伤秋之时,她唯有击溃叛军,守住扬州,才能真正结束这场战争。

    为了防止谢灵瑜出意外,有几个护卫迅速撤到了她的马匹周围。

    而谢灵瑜也趁机再次拉开弓箭,这次她聚精会神的对准不远处的敌将,而现在正在跟敌将缠斗的人变成了武忧。

    谢灵瑜并没有着急,她目光所及之处,箭头缓缓移动着。

    终于当她找到一个机会时,她冲

    着远处的武忧大吼道:“武忧,左边。”

    随着这一声喊,箭锋激射而出,而远处的武忧也应声朝着右边的方向歪头,避开了左边。

    如影随形的箭羽在左侧,噗的一下射向了敌将。

    敌将虽然反应也足够迅速,但是却还是没能躲避开箭头,一下射中了他的手臂,正巧射中的还是他拿着刀的手臂,在巨大的疼痛之下,他手里沉重的长刀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战场上的机会本就是瞬息就至,武忧在对方长刀的那一刻,便立即欺身上前。

    她手中的长刀在半空中闪烁着锐利的寒光,一刀便直接看向对方被射伤的手臂,敌将见势不妙,便骑马欲逃出战场。

    但是武忧却紧随着其后,死死跟着。

    这一刻她眼中的锋芒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锐利,她自小便习武,但是却被除了父兄之外的所有人嘲笑。

    旁人都说,女子习武又有何用,是能上阵杀敌,还是能建功立业。

    如今她身在战场,便是对曾经那些冷嘲热讽的回击。

    女子亦可上阵杀敌,也可建功立业。

    她蒙殿下赏识,跟在殿下左右,成为很多人仰望的对象。

    如今她便要用手中这把刀,为殿下荡平眼前一切阻碍,她要成为殿下最为英勇的先锋官。

    不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天下女子证明。

    女子亦可保家卫国。

    武忧脑海中虽然闪过诸多念头,但是她整个人却冷静至极,在她追逐上对方时,对方也在拼命逃命,武忧冷笑一声,便从怀中掏出了匕首,随后她将匕首朝着对方的马屁股扔了过去。

    因为两人就在前后的距离,因而这把匕首,轻易便射中了马屁股。

    瞬间原本还在疾驰的马,一下子变得狂躁了起来,马蹄子往天上扬起,原本骑在马背上的敌将,还没来得及反应,瞬间便被掀翻在了地上。

    武忧见状,立即手持长刀,直接冲了过去。

    当长刀朝着敌将砍去的时候,对方瞬间朝旁边翻滚了几圈,勉强躲过了武忧的第一轮攻击,但是武忧也不畏惧,直接便翻身跳下马,直接朝着对方杀了过去。

    她手中的长刀被她挥舞的,寒光毕现,敌将虽然左挡右躲,但是他自己的兵器方才早已经丢失了,如今只能依靠身体拼命闪躲。

    但是随着武忧的攻势越来越强势,对方左闪右躲也开始无济于事,身上的血痕多了一条又一条。

    此刻策马赶来的谢灵瑜,也将马停在不远处,她再次离开弓箭。

    “武忧,”随着谢灵瑜一声暴呵,武忧突然往后仰去,而在她身后一支箭,笔直射了过来。

    原本正在闪躲武忧长刀的敌将,眼睁睁看着那支箭朝着自己射来,正欲躲开时,箭锋已经刺破了他的喉咙。

    噗嗤一声,箭头刺入皮肤里那种叫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此刻的战场上并不如何明显,但是随着这一声响起,便是又一个人的死去。

    在战场上人命如草芥,早已经无足轻重。

    但是显然敌将之死,却还是有利用价值。

    “叛军首领已死,将士们给我杀,”谢灵瑜在看着对面倒下的敌军将领尸体,高声喊道。

    她的声音在战场上一开始并不太大,但是随后不断有人高声喊道。

    “殿下杀了叛军首领,兄弟们冲啊。”

    “冲啊,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杀了他们,杀啊。”

    原本敌军还因为人数上以多对少,占据着心理优势,即便他们的人一个个倒下,也没有人心生退意。

    但是如今自己这边的首领突然身死,擒贼先擒王,一瞬间原本还在战斗的敌军,一下子人心涣散,每个人心头都生出了胆怯退缩。

    反而是扬州守卫军们,此刻战斗力一下被激发,一个个斗志昂扬。

    于是在敌我攻守之势瞬间逆转的时候,叛军一下开始溃不成军。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逃跑,但是一旦有人带头,又没有将领约束战场,逃跑崩溃之势便立马形成。

    扬州守卫军开始追击逃兵,而站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幕的守城士兵和老百姓们也被这一幕所振奋。

    “我们下去一起帮忙杀敌吧,”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随后留守城中的负责人,思虑了片刻,便又增派了人手,立刻出城支援谢灵瑜他们,务必要趁胜追击,赢下大胜。

    随着出城增援的士兵的到来,谢灵瑜率众追击敌军。

    至此南城门的敌军已呈溃败之势,全然抵挡不住扬州守卫军的追击。

    就在众人庆祝着大胜之时,突然有人看着西城门的方向,大喊道:“不好,西城门的狼

    烟在求助。”

    谢灵瑜朝着西边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这次狼烟的颜色确实比之前不同,这是最高级别的求救狼烟,意味着城门即将被破。

    “我知道大家如今刚战斗完,甚是疲倦,但是我们整个扬州城乃是一体的,若是西城门当真被破了,我们方才的大胜便也毫无意义。将士们,你们可愿随我去增援西城门?”

    谢灵瑜望着众人高声问道。

    众人立刻举起手中兵器,高声喊道:“支援西城门,支援西城门。”

    事不宜迟,谢灵瑜当即便带人前往西城门,而且这次她并不是从城内的前往西城门,而是从南城门外直接奔向西城门,这样便可以趁着敌军不备,直接从后面包抄过去,杀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叛军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三面进攻,原本是占据着人数上天然优势。

    按理说,三个城门之间的守卫军应该是相互之间无法顾及别人的,更别说增援别的城门了。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南城门的守卫军在谢灵瑜的带领之下,居然大胜叛军,杀的攻打南城门的叛军溃不成军。

    如今他们更是骑马奔向西城门,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前方的骑兵便已经抵达西城门。

    此时西城门确实情况万分凶险,西城门的守卫军并未杀出城门外,与敌军在城外作战,而是坚守城中,以整个城门为依仗,与叛军进行攻防战。

    但是这个法子显然不如南城门的方法奏效,如今叛军的撞门车已经将城门撞破了一个大洞。

    从那个大洞便能看见西城门的守卫军,正在拼死抵挡。

    但是随着撞门车一次又一次撞向巨大的城门,那种巨大而沉重的闷响声,便宛如来自地狱的轰鸣声,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城门被撞破,敌军杀入进来,瞬间便会血流成河。

    所有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退缩,就连住在西城门附近的百姓,都在此刻登上城墙墙头,开始不住的往下丢石块,去击打那些推着撞门车的叛军。

    一时间,双方虽有僵持,但是所有都明白,若是没有支援,只怕不要一刻钟,西城门就会被攻破。

    而此时城墙上的狼烟早已经升起,但是却迟迟没有援军的到来。

    很多人心中都清楚,其他两个城门此刻也在作战,只怕没有人会来救他们了。

    但是就在绝望的情绪快要弥漫上每个人的心头时,突然马蹄声从远处响起,站在城墙上的士兵望着远处,他们看着有铁骑宛如浪潮般汹涌而至,他们不敢欢呼,因为这道浪潮是从城外而来的,很显然应该是敌军的增援到了。

    就在巨大的绝望要在心头升起时,突然有个眼尖的士兵看着对面黄色旗帜上,清晰的字眼‘扬’,那是扬州的旗帜。

    “是援军,是我们的援军到了,”这个士兵激动的指着入浪潮而来的队伍。

    在他的高喊之下,城墙上拼命守城的人都忍不住朝着远处看去,果然,随着骑兵队伍越来越近,高擒着旗帜上的扬字越发的明显,那是扬州的旗帜,那是扬州的支援。

    随着这支突然从身后出现的骑兵出现,原本正在全力攻打西城门的叛军也一下乱了手脚。

    谢灵瑜带人直接杀入乱军阵中,随后她一路策马来到城墙下,直接冲着成门内喊道:“我乃永宁王,现在传我命令,援军已至,所有西城门守卫军即刻出城杀敌。”

    谢灵瑜仰着头让城墙上的所有人都可以看清楚自己的脸,而早先前来支援西城门的曹天站在城墙边低头朝下看,在看到她的脸后,登时惊喜道:“确实是永宁王殿下,兄弟们,快开城门,跟着殿下一起杀出去。”

    而原本就在城墙通道内抵挡叛军的士兵,瞬间由防守转为进攻,他们立刻打开了城门,西城门的守卫军瞬间冲了出来,与南城门支援而来的守卫军,形成一前一后的夹击之势,瞬间乱了阵脚。

    叛军自然也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一支队伍从自己的身后而来,于是指挥西城门攻城的叛军将领立即开始组织撤退。

    但是谢灵瑜岂会给他撤回的机会,两边守卫开始跟敌人厮杀。

    虽然南城门前来支援的守卫军,先前所消耗的体力已是极大,但是西城门的守卫军一直以逸待劳,如今又有支援来了,瞬间信心倍增,杀出来之后,开始追着叛军。

    一时间叛军也如先前南城门的叛军般,抱头鼠窜,只剩下溃败逃跑。

    当他们彻底击溃西城门叛军,只让零星之人跑掉之外,其余叛军尽数被歼灭。

    连续鏖战之后,南城门守卫军在战斗结束之后,很多人都靠在城墙墙角上,早已经被砍得豁口的长刀随意扔在身边,他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秋日里温热又舒适的阳光,就这般洒落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照的他们很多人都懒洋洋的,甚至当真有人靠在城墙上,竟直接睡着了。

    但是也没有人忍心打扰他们,只想让他们好好休息一番。

    而很多没有参战的守城士兵们,正在清扫战场,他们轻声轻脚的行动着,生怕惊扰了城墙根下正在歇息的人。

    谢灵瑜此刻同样也坐在地上,她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虽然战场上的血腥味在此刻还未彻底散去,可是人们之间的守望相助,却又让她心头无比温暖。

    她本只是扬州的一个过路人而已,她与这座城之间院线并无太多的联系。

    但是如今,她俨然已经将扬州的安危,放在了自己的心头。

    她注定要跟这座城池同生死。

    “殿下,”曹天急匆匆赶了过来,见谢灵瑜竟也席地而坐,有些吃惊。

    谢灵瑜抬头看着他,轻笑着说道:“本王这次没来迟吧。”

    曹天赶紧摇头:“殿下来的恰是时候,若不是您及时带人赶到,我们西城门只怕纪今日当真要守住了。”

    叛军的撞门车确实是厉害,乃是攻城利器,这次若不是谢灵瑜及时支援,整个西城门的城门只怕都要被撞破。

    如今只是被撞出大洞,俨然已是最好的了。

    但是曹天却实在是有些不解,他问道:“殿下原先不是在守卫东城门,为何会突然从西城门后方杀出?”

    东城门的城外乃是集中了叛军的主力部队,难不成谢灵瑜当真有飞天遁地之术不成,居然能够直接从身后杀出,这般一前一后的夹击,才让叛军如此之快的溃败。

    谢灵瑜轻轻摇头,她先前也是累的一直在喘气,如今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待她站了起来,看着原先她来时的路,轻笑着说道:“本王自然没有飞天遁地的能力,只不过我们是从南城门杀出后,看到西城门升起的狼烟,这才赶过来支援。”

    曹天一愣,但是他很快说道:“但是先前下官也曾经看到南城门升起了狼烟,殿下是率兵前去支援南城门了?”

    但是为何又会这么快出现在西城门?

    曹天因为方才不在南城门,自然是满头雾水。

    而此刻一旁的武忧,忍不住笑着说道:“曹大人,殿下之所以会这么快出现在西城门,自然是因为殿下率领我们早早击溃了南城门的叛军,这才有时间来此支援。”

    曹天登时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他恭敬问道:“还望殿下传授退敌之道。”

    谢灵瑜轻笑了声:“不过是这次我们走运罢了,遇到一个轻敌的敌军守将,他在战场上瞧见了我,想要生擒我,但是却被我和武忧合力斩杀,叛军将领一死,剩下的人瞬间便成了散兵游勇,立刻便溃败了。”

    曹天听着谢灵瑜轻描淡写说着斩杀敌军将领之事,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毕竟这些天守城以来,谢灵瑜一直未曾出战。

    自然是因为她乃是扬州城的主心骨,不仅是旁人便是她自己,也不允许自己轻易涉险。

    如今她上了战场,却反而这般英勇,倒是让曹天刮目相看。

    “下官本以为殿下乃是智谋无敌,却没想到连身手都这

    般无敌,此番扬州城守卫战,能有殿下坐镇,当真乃是整个扬州城百姓的福气。”

    曹天真情实感的说道。

    他曾经也想过,若是魏刺史不死的话,由他带领守城的话,会比现在更好吗?

    答案显而易见,只怕扬州都守不住前几次的攻城。

    谢灵瑜淡笑着抬头看向他:“曹大人,你这般说辞,叫旁人听见了,还以为你乃是拍须溜马之辈呢。”

    不想,曹天却正色说道:“此乃下官肺腑之言,句句属实。如有虚假,天打雷劈。”

    见他这般认真,谢灵瑜当即说道:“曹大人,如今扬州城还需要你,你可不能这般轻许诺言。”

    曹天突如其来的认真,倒是让周围的气氛轻松了几分。

    谢灵瑜此时也歇息的差不多,她轻声说道:“还不知道东城门的守势如何,我还是迅速带人回去。”

    好在东城门一直没有升起求援的狼烟,可见东城门情况应该并不算太糟糕。

    但即便如此,谢灵瑜还是放心不下,在稍微休整之后,她便立刻准备带人返回东城门。

    虽说她可以用同样的法子,从后面杀出支援东城门,但是如今东城门的情况应该还没有这么糟糕,而且将士们连番作战,即便是铁打的人也到了需要休息的时候了。

    于是在思考之后,谢灵瑜还是决定从城内,前往东城门。

    这样一来,速度也更快些。

    “西城门的城门已被击破了,你要尽快安排工匠讲城门修补好,要不然下次叛军再来攻城,城门定然坚持不了多久的。”

    谢灵瑜吩咐说道。

    曹天颔首道:“殿下请放心,下官这就让人去找木匠,如今城中工匠众多,修补城门并不是难事。而且我会让人再将城门重新加固一次,此番我们能守到您的到来,先前加固的城门便起了奇效。”

    原来在叛军最初攻城的时候,谢灵瑜便让人将几处城门都重新加固了一次。

    扬州本就因为富裕,城门制作之初,便制作的气派而坚固。如今谢灵瑜又命人加固了城门,使得城门在先前撞门车的剧烈冲撞之下,一次又一次的守了下来。

    曹天一向心细如发,虽然谢灵瑜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她还是十分信任他的人品和能力。

    于是她也不再多话,让人牵来自己的马,直接翻身上马。

    谢灵瑜身上的白色盔甲在连番作战之下,早已经被染上了一层血红色,而她束起的长发也在她翻身上马之时,在身后飘荡着。

    暖阳落在她的身上,原本清贵而骄傲的永宁王殿下,如今正经历着血与战争的洗礼,但是她心底全然没有了先前的畏惧和担忧。

    人往往会害怕不受自己掌握之事,如今她心底却已经无所畏惧。

    倘若扬州城守住,她便与扬州一起生。

    若是扬州城沦陷了,她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入叛军之手。

    一旦想通了这些事情,原本她心底的担忧全都一扫而空。

    当谢灵瑜率队一路狂奔,马蹄声回荡在街道上,原本躲在家中的百姓,都忍不住探头看着外面的情况。

    谢灵瑜也并未在意这些躲在家中的百姓,毕竟如今在他们的动员之下,已经有一大部分老百姓都加入了他们的守城之中。

    待她一路飞驰而去,东城门的厮杀声似乎并不大,甚至是几乎没有了。

    难道已经退敌了?

    待她赶到东城门的时候,便看见城门口洞开,而原本出城作战的人也返回城池之中,为首的那人哪怕离的这般远,她却也一眼认出了他的身姿。

    谢灵瑜策马向他奔去,当两人的马交错而过时,她停在了他身侧。

    “辛苦了,”谢灵瑜抬眸望向他。

    萧晏行看着她身上的血迹,原本已经已经布满了疲倦的整张脸,一下微微蹙起了眉宇,他忍不住问道:“殿下去哪儿了?”

    “叛军还攻打了另外两处城门,我前往支援,”谢灵瑜知晓他是担忧自己,便轻声说道:“我这不是平安归来了。”

    她眉眼含笑的望着他:“我们都平安归来了。”

    这一刻,眼前女子的笑靥落在了萧晏行的眼中,周遭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突然他弯腰倾身靠近了过来。

    直到他吻在她的唇瓣上,谢灵瑜突然愣在马背上。

    初秋清凉的风自城门通道穿堂而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而头顶温柔而惬意的暖阳落在他们发鬓上,两人身上穿着盔甲明明是那般铁血,但是却又因为这个吻一下变得不一样。

    即便是在民风如此开放的大周,这般大胆的行径都少见的很。

    可是却没有人对这一幕有任何贬低,反而很多人都默契挪开自己的眼睛。

    当这个漫长的吻结束的时候,谢灵瑜眼睛里面水光犹如溢出般,她轻轻望着萧晏行,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一直到她死去的那一日,都会刻骨铭心。

    *

    当两人重新回到帐篷里时,谢灵瑜脸上的红晕都还没有消散,她竟也不知萧晏行这般胆大妄为了,竟在城门口便这般对她。

    所以方才她一路走回来的时候,总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尤其是她。

    “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谢灵瑜开始背对着他,忍不住说道。

    萧晏行见她这般着急赶他走,心中明知道她为何会这般,却还是故作一本正经说道:“殿下还未与我说说南城门和西城门的情况呢,叛军应该也攻击了这两处城门吧。”

    谢灵瑜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正经,一时间也没了章法。

    可是下一秒,萧晏行却又伸手抱住了她,低低笑了起来。

    谢灵瑜这才明白,他方才是故意逗弄自己呢。

    “你还是真是,”谢灵瑜想要嗔怪的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如今她早已经无法对萧晏行说出任何一句重话了,这些日子若不是他这般出生入死的拼杀,只怕扬州城早已经被攻破。

    谢灵瑜今日自己亲自上阵杀敌,这才知道战场的可怕。

    周遭不仅有你的战友,更多的则是你的敌人,即便有武忧等人在她身边守着,但还是会时不时有人从周围杀出来,想要将她斩落马下。

    那种无时无刻面临着的杀机,让她在战场上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更加明白,先前萧晏行看似在战场上看似轻松的游刃有余,实则也是一直游走在刀尖之上。

    战场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能让人活着走下来的地方。

    “我们一定都可以活着守住扬州的,”谢灵瑜下定决心般说道。

    却不想她的一句话,却反而调动了萧晏行心头的那根弦,那个清晰到恐怖的梦境,犹如一个巨大的石块一直压在他心头。

    “殿下,你一定会没事的,”萧晏行轻声说道。

    谢灵瑜轻笑了下,她本以为萧晏行只是在安慰自己,但是萧晏行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

    “先前我已经与城外的三千卫联系上,他们告诉我,朝廷已经派出大军前来平乱,而且大军已在赶来的路上,不出三日只怕便会到了。”

    谢灵瑜震惊的看向他,这些天来,整个扬州早已经被叛军围着个水泄不通,犹如一座孤岛般,什么消息都传不进来。

    谢灵瑜震惊问道:“你是如何跟三千卫联系上的?”

    萧晏行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毕竟三千卫乃是他与谢灵瑜之间的禁忌,谢灵瑜一直认为当年先永宁王身死之事有关,所以他们也曾经因此决裂过。

    但是如今萧晏行却不想对她有丝毫的掩饰。

    他直接说道:“在你对我说过,三千卫曾经参与过先楚王谋反之事,我也便开始调查此事。因此我便派人接近楚王后人,也就是楚郡王谢献。”

    见谢灵瑜朝自己看过来,萧晏行赶紧说道:“他到谢献身边时间尚短,因此没有完全得到谢献的信任。因而谢献起兵谋反这么大的事情,他事先也并不知情。等一切发生之后,他只能继续蛰伏,见机行事。”

    见谢灵瑜没有说话,萧晏行以为她不信,再次说道:“阿瑜,你相信我所说的吗?”

    “相信,”谢灵瑜直接点头。

    她这会儿过于直接果断的态度,倒是又让萧晏行愣住了,显然他本来以为谢灵瑜会对他的话有所保留。

    “旁的我不敢保证,但是你定然不会拿我的性命开玩笑,倘若你知道谢献事先谋反,你定然会让我先离开扬州的,”谢灵瑜说道。

    但是萧晏行却苦笑了下:“可是你定然也不会离开的是吧。”

    从一开始谢灵瑜便有离开扬州的机会,但是她还是没有选择离开,反而在流民围攻刺史府时又折返了回去。

    “不出三日朝廷大军便会到了,所以我们只要再守三日,守住这三日就好,”谢灵瑜握住手掌,认真说道。

    但是她随后又轻声说道:“我们被困守在城中,消息自然不够灵通。我想叛军的消息定然比我们要灵通,他们也一定会收到消息,朝廷大军即将赶到扬州。所以这几日他们定然会疯狂攻城。”

    谢灵瑜微微蹙着眉头,无奈说道:“先前西城门防守之时,城门便已经被叛军撞出大洞,我想叛军定然会以西城门为薄弱点,拼命进攻此处。若是我们无法守住,那么这么多天的努力终将会功亏一篑。”

    “不会的,”萧晏行安慰她说道。

    但是连谢灵瑜自己都不敢相信,如今守城已是一日难过一日,今日他们虽然守住了几个城门,但是又一批士兵伤亡了,很多人受伤之后,便无法参与作战,就相当于少了有生战斗力。

    果然,当夜萧晏行再次收到消息,叛军又从已经攻打下来的几座城池之中征召了三万士兵来围攻扬州。

    次日,天还未亮叛军便已经开始了攻城,这一次叛军直接围住其他几处,只进攻西城门这一处。

    果然昨日西城门被撞破一个大洞之后,叛军主帅便认定此处乃是扬州防守的薄弱之处。

    所有的投石机都被推到了西城门,巨大的石头被装在了投石机上,向着城墙上发射而来,原本谢灵瑜率领众人站在城墙上防守,都不得不往后撤退。

    原本石头建造的坚固城墙,也在一次次巨石的重砸之下,出现了豁口。

    谢灵瑜自然也不会任由对方这般进攻,她开始组织人在城墙上反击,巨大的弩箭被众人拉起,冲着对面的投石器而去。

    随着弩箭的巨大冲击,一架投石机也终于被击破,而投石机上的士兵显然也是被砸的九死一生。

    城中百姓这一次全都自发的前来帮忙,青壮年男子早已经尽数加入了扬州守卫军,而老弱妇孺也是在做着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但就算是如此,随着一次次进攻反击,城中的弓箭也终于宣告要用尽了。

    虽然城门在他们所有人的顽强坚守之下,还未被攻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倘若叛军还是这般疯狂进攻,他们只怕守不住一日了。

    所以当谢灵瑜将众人聚集在主帐内,商讨最后的守城方法。

    而萧晏行却是说道:“倘若我们还是这般被动防守,只怕等到明日天明,叛军便会攻破城门,到时候他们进入城内,便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这个无法逆转的现实,沉沉的压在每个人心头。

    “所以我想要在今夜主

    动出击。”

    萧晏行说出这句话时,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所有人耳畔。

    “大家看这里,是叛军如今的驻扎地,先前我们一直骚扰他们,所以为了防止被频繁夜袭,他们便将大军驻扎停在了临水之处,这样我们没有船便无法考进。但是我知道有一处,有大量的舢船。”

    “如今乃是秋日,大批芦苇黄了,正是风干物燥的时候,只要我们带上足够的火油,以火烧芦苇,大火定然会烧向岸边的大军帐篷。只要能给他们制造足够的混乱,定然能给我们再争取一日的时间。”

    一日,只要一日便够了。